楊羽見夏至一臉無辜，立時無言以對, 只恨鐵不成鋼地屈指在他腦門上砸了一下。

“哎喲！”夏至即刻呼痛, 委屈發問。“羽哥, 你幹嘛打我？”

說話間，坐在夏至後排的周淮也傾前身湊了過來, 小聲提點：“夏至，岑雲階啊！剛才走你前面的那一個！”

“哦！”夏至這才恍然大悟，誠心誠意地向他們請教。“我怎麽得罪他了？”

楊羽氣結, 扭過頭不想搭理他。

周淮對著夏至澄澈的雙眸強忍笑意, 剛準備開口, 卻又被夏至另一邊的岳輕帆給摁住了。“楊羽的血淚史，讓他自己說。”

“什麽血淚史, 他也配？”楊羽笑罵了一句, 總算轉過頭來。“就是被他坑了一把。”

“嗯！被他坑了一句‘老師’。”岳輕帆趕忙捧哏, 正色教育夏至。“夏至啊, 這‘老師’真不能隨便認的！不然啊，就跟你羽哥一樣, 比認了祖宗還可怕！”

“啊？”夏至張大嘴, 如狗眼看星星——一片白。“有這麽嚴重？”

楊羽嘆了口氣, 沈痛道：“就是這麽嚴重！”想他出生演藝世家，父母雙親一個是知名導演一個是著名話劇表演藝術家，他本人童星出身在娛樂圈打滾至今, 不知見識過多少妖魔鬼怪，也就在岑雲階身上吃了個大虧。血淚教訓, 自是痛徹心扉、永世難忘。“這岑雲階吧，40多快50的人了，也就前幾年剛紅起來，好像……就是你拍了《青龍訣》前不久的事。我在娛樂圈也算是個老人了，大小明星紅起來的手法見多了，像他這樣走不尋常路的真是第一個！厲害！佩服！”

“怎麽不尋常？”夏至好奇發問。

“他以前是幹什麽的，我不清楚。反正我第一次跟他見面吧，是在一期選秀比賽裏。他是駐場評委，我是特邀評委。然後主持人介紹的時候說，他是央戲的客座教授。央戲是我母校，我就客氣客氣，叫了一聲‘岑老師’。結果就是這一聲，完蛋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啊！”

楊羽這最後一句委實淒慘，以至於夏至身邊先後入場的《開唐》劇組成員全都笑了起來。待笑過一陣，周淮才接口道：“楊羽吧，是我們電視圈的一哥，實至名歸。他都喊老師了，我們能不喊麽？”

楊羽笑著微微欠身，似不敢當又似抱歉。作為電視圈當之無愧的一哥，楊羽不但有演技有人品有雙商，他本人亦是一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這一笑成熟俊朗魅力非凡，便是夏至與之相比也失之青澀。

“這岑雲階有一票圈內當紅明星當學生，他在圈內的地位能不水漲船高麽？每次他的粉絲跟別家粉絲掐起來，他的粉絲必定拉楊羽給他站臺。不站就是不尊重老師，慘不忍睹啊！後面再營銷一下，又趁勢接了兩部戲，雖然都是男三、男四的戲份，但人設好能吸粉，這就慢慢紅起來了。”岳輕帆跟著嘆息。說實話，岑雲階的營銷手法，他雖嗤之以鼻但也是佩服的。至少人家的確紅了，且目前看來仍然花團錦簇，以後應該只會更紅。

“什麽狗屁人設好？也就哄哄中二小女生！”程立青可不會給這種人留面子，萬炮齊發怒揭其底。“說是央戲客座教授，其實就是客座講師，總共也沒講過幾次課。要不是他那個富商老婆給央戲捐了一幢樓，就他那點水平還當人老師？別搞笑了！”程立青也是央戲畢業的，一想到自己也叫過岑雲階“老師”，他就恨地吐血。“演戲吧，演來演去都一個樣。清高不群的文人書生，儒雅有文化，開口教訓人，沒別的了。哦對了，去年吧，他拿的最受觀眾喜愛男演員，那通稿發地……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拿了騰龍獎了呢！結果你猜怎麽的？今年，‘玉兔獎’就改了最受觀眾喜愛男女演員的投票規則了，觀眾投票必須實名制，而且一人一票，不準多種渠道反覆投。傻小子，懂了吧？”

夏至兩眼眨巴了半天，忽然神來一筆地發問：“那如果今天我拿獎……是不是他來給我頒獎？”

根據“玉兔獎”的慣例，當年獲獎的演員的確是由上一屆獲獎演員進行頒獎的。程立青想通這些，大掌立時重重地落在夏至的肩頭，橫眉豎目一字一頓地道：“夏至，是兄弟的，一會上了臺，使勁懟他！”

夏至卻一臉忐忑地扭頭望向坐在他斜後側的唐馳和李志毅，雙手扶著椅背弱弱地求救：“現在就打電話給鈞哥，讓他代我領獎好不好？”

“靠！”有份出席本屆“玉兔獎”的《開唐》劇組所有成員齊聲爆粗，瞬間將他摁倒在座位裏。

不一會，第63屆玉兔獎頒獎禮正式開始。在陸續頒出了最佳音樂、最佳剪輯等技術類獎項後，終於來到了足以挑動觀眾神經的緊張時刻——演員類獎項的頒發。而根據“玉兔獎”的慣例，第一個要頒出的演員類獎項正是最受觀眾喜愛男演員。

兩位主持人簡單串了幾句詞後便隆重請出的頒獎嘉賓，上一屆最受觀眾喜愛男演員獲獎者，岑雲階。而當主持人親口說出“有請岑雲階”這五個字時，大劇院內的掌聲立時如熱浪般湧起，更有數名年輕女粉絲舉著燈牌跳起來激動大喊：“岑老師！岑老師！”

卻原來，近些年“玉兔獎”愈發走親民路線，不但有意識地增加觀眾投票的權重，還在頒獎禮當晚邀請普通觀眾入場觀看典禮。而這些或收到邀請函或重金購票入場的普通觀眾們，竟有不少是岑雲階的粉絲。夏至雖也早知“玉兔獎”頒獎禮的人員安排，可見識了那幾個女粉絲嗓音高亢震裂蒼穹的場面也是一驚，忍不住扭頭回望了後半場的觀眾席一眼。

坐在他身邊的楊羽見狀，不由微微而笑，低聲道：“一會你上臺，保管比他聲勢浩大。”楊羽是“玉兔獎”的常客，出席領獎那麽多次，也就岑雲階的粉戲最多，居然拿著燈牌到頒獎禮上給偶像打Call。

夏至靦腆一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岑雲階就已經上臺了，竟是到這個時候才將對方看了個滿眼。卻見岑雲階其人眉眼溫和氣質儒雅，雖面貌英俊卻並無攻擊性，反而極易讓人心生親近之感。而他雖說是標準身材可卻略顯腰長腿短，是以穿著一身中山裝反而比穿西裝更合適些。比起他明星的身份，他更加像一名學富五車大學者，也難怪會有一個“岑老師”的綽號了。

走上臺前的岑雲階笑容雖略顯矜持，可情商卻不低。大約是意識到了所有人都更為關註獎項花落誰家，這一次他並沒有如在走紅毯時那樣喋喋不休，只隨意說了兩句俏皮話就直接轉入正題：“我們來看看究竟是哪五位候選人。”

全場來賓同時將目光轉向大銀幕，大銀幕上第一個播放的電視片段正是《開唐》。一俟銀幕上一身玄甲的李世民面無表情地將黑色面具扣在臉上，果然全場掌聲雷動。那此起彼伏的“李世民”、“夏至”的歡呼聲，直至其他四名候選人的電視片段播放完畢都沒停止。

“好……好的……”岑雲階莫約等了一分多鐘，那滿場歡呼聲口哨聲才逐漸散去。他拿起信封一邊拆一邊含笑說道，“終於來到了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我想大家都和我一樣，心底已經有答案了。”

他話音未落，場內便有一個陌生的男聲配合地高喊一聲：“二鳳！”

又是全場大笑。可這一回，唐馳與李志毅都敏銳地發覺與夏至一同獲得提名的其餘四名候選人的臉色都已經不太好看了。兩人彼此對視，同時看到了對方眼底的擔憂。

“我宣布，第63屆華夏電視玉兔獎最受觀眾喜愛男演員獲獎者是……”岑雲階擡起頭來笑了一下將目光轉向夏至，那慢條斯理的嗓音響徹全場。“《開唐》，夏至！”

雖然在確定自己得到提名的時候，關山就已經預測過這個獎十有八九是他的。可當自己的名字被岑雲階報出的這一刻真正到來，夏至仍然是驚喜的。畢竟，這是他入行以來拿到的第一個獎。

夏至在全場的掌聲中跑上領獎臺，那時，岑雲階已經手握玉兔形狀的獎杯在等著他了。

“謝謝岑先生。”夏至伸手向岑雲階。

哪知，岑雲階卻拉住了夏至的手不放，目光直視著他認真地糾正：“別叫岑先生，要叫岑老師！”

“夏至啊，這‘老師’真不能隨便認的，比認了祖宗還可怕！”夏至想起方才在臺下時岳輕帆對他的耳提面命，立時額上隱汗，目光下意識地投向臺下。

臺下，坐了兩排的《開唐》劇組成員整齊劃一地、緩慢地、堅定地，對著夏至微微搖頭，仿佛無聲吶喊：“不！要！！啊！！！”

夏至的喉結艱難地滑動了一下，對著話筒勉力微笑。“一般情況下，我的老師見了我就頭疼，因為我老曠課還拖拉作業。”說完，他便目視獎杯，似在無聲地催促著岑雲階。

他話音一落，全場又是一陣善意的大笑。大家都知道，夏至還是鹿鳴大學的學生。每年寒暑假，都會有好事粉絲或娛記上網搜索夏至的考試成績。考分證明，夏至是個不折不扣的學渣，每次都在及格線上苦苦掙紮。

這全場笑聲裏，岑雲階或許是笑容最尷尬的那個。只見他的目光倏忽一閃，迅速松開夏至的手，扶著話筒轉移話題。“我們大家都知道，近期，有一部夏至主演的電影《家》在全國各大院線上映……”

“那個……《家》其實已經下檔了。”豈料岑雲階話未說完，夏至又一臉耿直地打斷了他，並再一次將殷切的目光投向了那個獎杯。

“哈哈哈！”這一次，全場的笑聲更為瘋狂，幾乎要掀翻劇場吊頂。

岑雲階卻誓要將這尬聊進行到底，望住夏至的目光更滿是老前輩對優秀後輩的包容寵溺。“聽說，《家》還刷新了票房紀錄，實是後生可畏、後繼有人！”

夏至或許的確不夠聰明，但習武之人對潛在危機的偵知本能卻能令他隱約分辯對方究竟是善意還是惡意。他沒有再費心糾正《家》只是刷新了同類型片的票房紀錄，而是逐漸收斂了表情，正色道：“岑先生，《家》的話題似乎不太適合現在說。”

“嗳！藝術無分國界，當然也無分表現形式。”岑雲階不假思索地教育了夏至一句，續道。“那麽我想很多人都會有和我一樣的好奇心，夏至你這麽年輕就能有這麽好的演技，在你的家庭中，究竟是你的父親還是你的母親對你的影響更大呢？”

岑雲階話音一落，唐馳與李志毅同時變色。李志毅甚至立時怒火上湧，若非及時被唐馳扯了一把，他幾乎當場就要站起身來。夏至非常忌諱提到他的原生家庭，尤其是有關他的父親的話題！每次夏至接受采訪，李志毅都會提前與記者或者主持人說定，絕口不提這方面的問題。這件事，不相幹的圈外人或許不知情，但既然今晚岑雲階來給夏至頒獎，他一定不會不知道！

以往也不是沒有人明知故犯，但那時李志毅總在夏至身邊幫他擋駕。可現在，夏至身邊沒有任何人，而“玉兔獎”頒獎禮更加是全國範圍線上線下同步直播。

夏至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孔漸漸沈了下來，剎那間，連空氣都變地肅穆。莫約是半分鐘後，全國觀眾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他說：“我不想答。”

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連視頻彈幕都消失無蹤。因為所有人都意識到：夏至，生氣了！李世民，生氣了！而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此時此刻，唯有岑雲階仍然笑容燦爛不知死活，竟還要教育他。“夏至，作為一名稱職的演員，有義務滿足觀眾的好奇心。”

夏至面色更冷，犀利回道：“可我以為，專業的演員只需要在作品中塑造成功的角色，用不著將自己的隱私一並出賣。”頓了頓，他忽而幹脆利落地說了一聲。“對不起！”不等全場有所反應，他竟跳下了主席臺，大步向劇場外走去，居然就這樣放棄了領獎。

“夏至！”唐馳終於坐不住了，起身一聲大喝。

夏至充耳不聞，冷著臉，扯下領結、拽掉袖扣、最後還脫掉西裝，將這套束縛了他大半夜的天價禮服一路走一路扔，迅速來到了劇場門口。守在門口的兩名劇場保安幾時見過這場面，全都忘了要上前阻攔，眼睜睜地看著夏至自己拉開門，走了出去。

“夏至！夏至！”不一會，唐馳和李志毅一高一低地喊著夏至的名字，也先後追了出去。

直至這三人徹底消失在門外，原本滿場死寂的眾人才終是回過神來，立時一陣轟然。

滿臉尷尬的主持人很快出現在主席臺上，語調生硬地說了一句：“下面是廣告時間！”

全國觀眾只覺屏幕一黑，電視廣告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插了進來。至於仍拿著獎杯手足無措地站在臺上的岑雲階，誰在乎？

五分鐘後，廣告時間才終於結束，繼續進行的“玉兔獎”頒獎禮的收視率火速沖上了4%。而直至頒獎禮結束，夏至都再未在頒獎禮上露臉。與此同時，第63屆玉兔獎頒獎禮尚未結束，#夏至拒獎#的話題就已沖上了熱搜第一。

作者有話要說：

程立青：好兄弟！懟死他！！！！！

玉兔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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