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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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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琴和外面的學生們也紛紛離去, 辦公室就剩下了兩個人。

蘇茜望著窗外綠草如茵的校園, 林間晃動著年輕人們的身影, 在夏日明媚的熹光裏充滿活力。

暖融融的晨曦柔和著女孩鋒利的輪廓, 垂眸時眼神也增添了幾分溫度。

她從包裏拿出一捆美金,放到桌子上用指尖緩緩推向前,“學費。”

查爾斯不能讀取對方的想法, 而這舉動也著實在他意料之外。

幾萬美金算不上很多, 不少私立學校的費用都能超過這個數字。

不過在這裏,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條件交學費, 譬如說因為變種人天賦被親人趕走或者無家可歸街頭流浪的孩子, 他們的吃住學習都是出自校長本人的資助。

當然, 澤維爾家族豐厚的信托基金足以承擔這些支出, 他只是有些驚訝罷了。

黑發少女恍若未覺地繼續說:“勞拉從來沒上過學, 但是我知道她很聰明, 學什麽東西都很快, 不過她不太喜歡說英語, 也許是我在這種問題上不太堅定,總之, 我相信你會公平對待每個學生, 但她可能會需要你們多點耐心……”

查爾斯看著桌上成捆的現金, “這遠遠多於學費的數字了。”

“哦, 抱歉。”

蘇茜楞了一下, 她潛意識裏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然後才意識到這個人並非是為了盈利而建立學校,“我……大學之前我也一直在私立學校讀書,在我入學前我父母會請校長吃飯然後送點‘小’禮物。”

她暗示性地加重了讀音,男人意會地微笑起來,“所以你已經簡化了這個過程。”

“哦,”少女的眼睛一亮,“你是說……我不應該省略吃飯嗎?”

查爾斯有點無奈地看著她,“我收下學費的部分,照顧學生並考慮到他們的特殊之處,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好吧,”蘇茜知道對方不是為了客氣,在這種事上爭來爭去好像也不怎麽樣,默默地收起了錢,隨口問了一句:“那天……在基地外面,你怎麽知道是我?”

短暫的沈默之後,他認真地凝視著面前的女孩,“我可以感覺到你,無論你在哪。”

即使知道對方的話是無需多想的字面意思,蘇茜還是有點難以言喻的感覺,“但是你不能觸碰到我,我是說,我的意識,你無法那樣與我交流,像是你可以看到別人的想法,在腦海裏和他們說話?”

他搖了搖頭,“我不能,而且我懷疑沒有人可以做到,你知道為什麽嗎?”

“……也許我知道。”

蘇茜其實並不討厭這個答案,而且對方也不會因此對她抱有任何惡意的揣測,“我不是……”

醫學意義上的活人?

她記得對方有著遺傳學生物物理學等等的博士學位,嚴格來說,他們確實可以詳細討論這個問題。

不過這真的不是什麽愉快輕松的話題,尤其是對於剛認識的人來說。

“我不是人類,不是變種人,或許這是答案。”

她若無其事地說著,顯然是想出一個簡明扼要又並非謊言的解釋。

“那是什麽感覺呢?”

查爾斯安靜地等著她補充這個問題。

少女微微傾身,她深邃的眼睛漆黑清澈,濃密的睫簾幾乎打落出陰影,“當你……想要和我溝通,卻失敗的時候。”

那是什麽感覺。

有一瞬間,查爾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

他早在基地之前就對這個雇傭兵有所耳聞,他的變種人朋友遍布世界各地,其中也有些來自亞洲,曾經提起過她。

那些描述不外乎是來去無蹤的幽靈冷酷高效的殺手等等,還有人覺得她是個有隱遁或者傳送能力的變種人。

當然並非沒有這個可能。

從這個人的行事來看,查爾斯並沒有覺得對方是那種誤入歧途的年輕人,不過假如後者需要提供幫助,他也願意為此盡力。

腦波儀讓他能觸碰到這顆星球上千萬億的生命,他們的意識就像是璀璨星河裏閃爍的輝光,組成了繁盛又浩瀚的星海。

她並不是變種人。

這個人的意識像是一片死寂的深海,他無法靠近只能佇立在遠方,眺望見無盡的空虛。

他們並沒有完成的精神交互,他唯有單方面去體會這種無法描述的感覺,從任何角度來說這都稱不上享受。

呼嘯的狂風穿過空洞的廢墟,千百顆恒星坍縮塌陷,億萬個宇宙在黑洞裏沈沒,那不是突如其來的末日,更像是時間盡頭的終局。

眼前的年輕人不會期待這樣的答案,他更不想這樣間接地告訴別人,你是應該被恐懼的存在。

查爾斯擡起頭,他的眼眸宛如倒映著皚皚雪山的珍妮湖,在陽光裏美得驚心動魄,倘若在古代,他一定是那種被宮廷貴婦所鐘愛的人物。

蘇茜亂七八糟地想著,忽然聽到他問:“你有什麽夢想嗎?”

“嗯?”她也沒有因為對方避而不談的提問感到不滿,思考了幾秒之後緩慢搖頭,“現在沒有了。”

“為什麽?”

“因為那不像是有些人的願望那麽偉大,所以當現實發生變化,它就破碎了,不再對我有意義……你看,我不想擺出那種世界上沒人比我慘的樣子,因為我知道很多人比我還要不幸,但是這沒法改變我的感受。”

“我知道,你並不試圖喚起任何同情,痛苦許多時候並不需要被理解,它就像是我們特殊人格的一部分……對吧?”

“這種時候我們討論尼采好像有點不合時宜?”少女本來有些迷惘的神情頓時變得哭笑不得,“那倒是沒關系,我不會因為別人能理解我而感覺人格遭到貶低。”

不過,蘇茜也能隱約感覺到他言下未盡之意。

譬如說對方並非生來不能行走,無論出於什麽原因,對於他這種天之驕子般的人物來說,此等劇變恐怕都是極為致命的打擊。

兩人無聲地對視一眼。

窗外的日光落入室內,升騰起一層溫暖迷蒙的金霧,光影的分界線將辦公室的空間割裂,她還坐在陰影籠罩的沙發上,瞳孔中迸濺著幾絲細碎的火星,又歸於黑暗。

“我只是想告訴你,”查爾斯輕聲說,“當我們找到為之奮鬥的美好事物,就可以摧毀痛苦的陰影而讓自己堅強。”

“嗯……當我在上學的時候,我的朋友曾經帶我去占蔔,但我們都知道那些人是說著玩的。”

少女無聲地站起身,走到離他最近的沙發上坐好。

她托著下巴斜靠在扶手上,金輝灑落在微微卷曲的睫羽間,陽光透過罅隙傾瀉而下覆蓋了深色的虹膜,眼神顯得有些朦朧。

“然後,有個吉普賽人對著水晶球說‘你有多麽善良,就有多麽邪惡’,俗套的評價,對吧?”

查爾斯不置可否地看著她:“你讚同嗎?”

後者同樣沒有直接回答,“我認為每個人對善良和邪惡的評判標準不同,但是對我來說,我已經很少去思考我是否在做一件正確的事情。”

這樣的答案已經足夠危險了。

蘇茜也不覺得這是個讓人喜聞樂見的回覆,不過她懶得在這種事上撒謊或者偽裝自己,那樣做毫無意義,“法律的刑事責任會制約人們的行為,我的母親曾說要學會衡量得失,你憎恨的人通常不值得你付出相應的代價去給他們一個教訓,不僅是坐監獄的問題,因為有時人們會記住你做過的事,從此影響他們對你的審視。”

這個故事的任何一部分都不算是普遍意義上成功的教育案例。

蘇茜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你看,有時候你是什麽樣的人,未必取決於你做了什麽,因為你沒有選擇聽從於自己的欲望,可能不是善良的那一面戰勝了邪惡,而是你屈服於社會運轉的某些法則。”

查爾斯輕輕嘆了口氣,眼瞳中明澈的湖藍逐漸沈澱下來,“現在呢?你覺得你掙脫了枷鎖?或者你正在試著這樣做?”

類似的話題很難愉快地結束,他的語氣依然溫和,不過談到這些內容時,言辭中那些尖銳的部分總是無法避免的。

讓人窒息的寂靜持續了短暫的一瞬。

蘇茜其實並沒有生氣,她只是越發好奇最初那個問題的答案了:“當你試圖和我……遠程交流時,發生了很糟糕的事嗎?”

查爾斯看出對方並沒有那麽敏感,或者說她察覺到自己的想法,也未必會真的過於在意,“最初我以為這取決於你的回答,不過善惡的分界向來模糊,你又不曾虧欠這個世界。”

少女站起身來,沈溺在朝陽中的瞳眸粲然生輝,自眼底蔓生出由衷的笑意,“真好,這樣我才覺得我沒有在說廢話。”

這場談話顯然已經結束了,他看著女孩輕盈地走過陽光鋪就的道路,輕聲提醒了一句:“你不想暴露自己,那麽不要讓別人窺探你的精神。”

後者訝然回首,腦海裏莫名浮現出某位小王子的臉,“……謝謝,如果需要幫忙可以找我,有償無償看情況。”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的話能證明自己還活著,也許區別於正常人,不過精神上的異常很可能來源於身體構造的不同。

畢竟那些意識的交流發生在大腦裏,而自己……腦漿大概都是綠的。

如果他在自己腦海中看到了一片綠油漆的海洋,恐怕是從能力覺醒以來最大的精神汙染了吧。

臨別之前,查爾斯隨口問了一句,“除了傭兵,你還想做什麽工作?”

少女安靜地想了兩秒鐘,“……跳傘教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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