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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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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目航拍,常詮。◎

47

四月, 可可西裏。

四野荒涼,風一吹滿嘴的沙。檀迦裹著圍巾,徹底融入了當地民俗。

來西北第一天, 她剪了頭發, 長度保持在耳根, 劉海也短短的, 形象跟《這個殺手不太冷》裏的女主一樣。

近日還有一批志願者要到,安排檀迦去接。

檀迦沒想到來的人會是褚念, 她戴一頂縫著蕾絲邊的小花帽, 手指甲染著蔻色指甲油, 一身嬌嫩的碎花裙跟去海邊度假似的。

對方在機場出站口瞧見她也是一楞,

檀迦半天才想起來, 當初自己對著網站上志願者招聘信息踟躕不定時, 確實是褚念爽快地替她做了決定:“野生動物保護?聽上去好酷,你要去嗎?加我一個啊!”

所以她來也不奇怪。

自打檀惠去世後, 檀迦整個人挺佛的,對什麽事情都淡淡的, 可做可不做。總想著沒有期待,便不會有落空。在交朋友這件事上, 也是這個態度。但褚念過分熱情了。

陽光照不到背陰面, 但水流卻能浸潤任何縫隙。大學時,褚念潤物無聲地滲透進她的生活,將她從頹喪閉塞的保護殼裏鉆出來。褚念是個很驕傲清高的女生, 就算最後剽竊檀迦畢業論文的事情敗露,趾高氣昂地絲毫沒有做錯事反思的態度。

還有另一隊志願者今天到, 檀迦一趟接他們, 所以結過梁子的兩人被迫待在同一輛車裏等。

褚念把行李丟到後備箱裏, 人鉆進後座從包裏掏出化妝鏡補防曬。

沒等檀迦說她呢。褚念倒先開口了:“你還會開這個?”

檀迦在論文的事情上被中傷的無緣無故,卻未曾懷疑褚念過去待自己的真心,只當她是驕縱壞了,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她不主動求和,卻也不冷落或心軟。

“我還會翻白眼。”檀迦沒上車後背往車門上一靠,籠著火點了根煙。

褚念被懟得噎聲,透過沒搖上去的車窗擡眼瞧她。檀迦皮膚越曬越白,光滑細膩,藏藍色褲管收進馬丁靴裏,掐出女人姣好身線,身上那股子厭世勁兒特別拿人。

褚念朝那簡陋的小破出站口望望,不見有人來,百無聊賴極了,沒話找話:“你不是結婚去了嗎?怎麽,老公不要你了?”

檀迦已經很久沒聽人提起這件事了,來到這後,隊裏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志願者,大家很少打聽彼此的私生活。

此刻聽人提起,檀迦內心有一種恍惚感,不知是因為自己和褚念鬧過矛盾早已不是能談心的關系,還是自己忍不住又一次開始思念原恂。

她承認,這不是自己第一次想起他。每一分每一秒,哪怕她被手裏的事情牽絆住精力,只要一個與他有關的元素出現,都能想起他。摘了戒指、剪了頭發、離開了熟悉的城市,她感覺自己變了,但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不像她和褚念漸行漸遠是因為一件雖不知緣由但結果很清晰明確的矛盾。她與原恂之間沒有矛盾。

他們明明那麽相愛,卻又不得不分開。

“專註自家。”檀迦冷冷地回褚念。

褚念撇撇嘴。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

又過了會,航拍社團的志願者們到了。挺巧,又有個檀迦的熟人,帶眼鏡的斯文男人叫鄭潮生,是原恂在北央大學的室友,那年檀迦去央大找原恂,被他接待過。

檀迦沖人平靜地打了聲招呼,也沒借往事寒暄,把煙掐了,上車。

這車底盤高,檀迦長腿一邁,抓著車頂跳上車動作一氣呵成,十分漂亮。坐在後排的褚念從頭至尾地瞧見她的動作,沒正經地吹了個口哨:“cool~”

檀迦擰開礦泉水瓶喝了口水,借著車內鏡朝後座看了眼:“不是說來五個人嗎?是有人沒到嗎?”

鄭潮生坐在副駕駛,正調試無人機的參數,準備一路航拍,聞言回頭看了眼,說:“少的是我們隊長,臨時改了路線,後天他直接在羌塘跟我們會和。”

檀迦沒所謂地一點頭,把水瓶丟回置物箱裏,說:“出發了。”

她話少,但心細。沒一會便對這幾人有了基礎的了解。

鄭潮生是航拍社團的副隊長,有褚念這個兼具好奇和話癆屬性的陪聊在,他們繪聲繪色地聊起社團過去參加社會性活動的趣事。言談間,不難聽出他們對自己隊長的崇拜與敬重。

檀迦眼神好,只瞥了一眼便看見鄭潮生手裏拿的那臺無人機是同風起的機器,隨口誇道:“機器不錯。”

“品牌讚助的。酷吧。”鄭潮生晃晃手裏的遙控器,順嘴念了一長串這款無人機的廣告詞。

檀迦對這廣告詞當然熟悉。想到往事,她不自覺地翹了下嘴角。

“好歹見你笑了。”鄭潮生出聲說,“剛還在想你是失戀了,還是失業了,苦大仇深的,看著怪嚇人的。”

被人直白的戳穿傷心事,檀迦:“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幽默。”

鄭潮生:“行行行,我的錯。晚上請你吃涼薯賠罪。”

檀迦:“吃一筐也沒用。”

鄭潮生:“你豬嗎?”

檀迦嘴角功夫不落人後:“那你挺厲害,能跟豬對話。”

鄭潮生服了:“原來你是這個路子的,早知道還是讓你苦著張臉當酷妹得了。勁兒勁兒的,多拿人啊。”

“滾吶。你毛病真多。”

無聊、幼稚、低級地拌著嘴。檀迦終於放松了。

作為檀迦曾經的朋友,褚念自然也看出檀迦心情不好。她盯著檀迦看了會,又朝坐在副駕的航拍社團副隊長投去目光。

鄭潮生後腦勺長眼睛似的,註意到她:“看我做什麽?”

聽見鄭潮生轉身對後排的人這樣問,檀迦才擡頭從車內鏡朝後看了眼。

褚念有些嬌氣,但人不壞。此刻她正無語地反駁:“看你咋滴。”

鄭潮生好整以暇,仔細打量了褚念一番,絲毫不讓:“你不會是對我一見鐘情了吧?”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對了,笑著補充道,“剛剛在行李傳送帶那裏你就一直看我。”

確實有這麽回事,鄭潮生的行李出來得早,他大喇喇地敞著腿坐在拉桿箱上玩手機,褚念拖著自己的拉桿箱經過時,偏頭掃了他一眼。

自戀狂吧你,看你一眼就以為我暗戀你。

褚念反駁:“我是看你一個大男生用個粉色行李箱,gay裏gay氣!”

“……”

被鄙視的鄭潮生氣不打一出來,但面對女人不能動手也不能動嘴,只能用兇一點的眼神狠狠地瞪她一下。

可褚念壓根就不怕他。

褚念腦袋一偏,對檀迦說:“你現在交朋友的眼光越來越差了。”

檀迦不容置喙地一撇嘴,說:“以前也沒好到哪去。”

到了地方,下車拿行李時,檀迦避開人跟鄭潮生介紹:“她是我大學室友,嘴硬心不壞,沒有別的意思。”

鄭潮生就是個直男,心思粗,對女孩子的情緒考慮得不細致,但很尊重女生。他說:“知道。我一大老爺們不跟小姑娘生氣。”

檀迦笑著點點頭,補充道:“不過你確實跟她前男友長得很像。”

“?”

“連喜歡的顏色都一樣。”

“晦氣!”

“哈哈哈。”檀迦捉弄完人,心情不錯地走了。

航拍社團的成員跟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志願者碰了面,一頓飯的功夫便打成了一片。

飯後,鄭潮生掐著腰在外面看天空時,看到檀迦在車邊放東西,快步過去幫忙,順嘴提起來:“你和阿恂……”

話還沒說完,檀迦偏頭瞅了他一眼,示意他可以閉嘴了,同時自動把話題岔開:“是不是要出發了?”

沒做停留,一行人準備往羌塘出發。

大家陸續上了車。鄭潮生還是跟檀迦一輛,自覺地跟過去坐在了副駕。

鄭潮生雙手交叉,撐在腦後,整個人靠在座椅裏,自顧說起來:“突然想到,跟阿恂同宿舍四年,沒見他為誰像對你似的如此上心過。”

檀迦眼神覆雜地朝旁邊瞥了眼,猜到鄭潮生可能知道了她和原恂離婚的事情,是來給原恂當說客的,語氣誇張地學道:“小姐,你出現前,好久沒見少爺這麽開心的笑過了。”模仿完,她略停頓,才恢覆了正常的說話語氣,“霸道總裁的裏常有這樣的對話。”

“……”

鄭潮生知道自己被陰陽怪氣嘲諷了,但還是堅持說完:“不管你信不信,這就是事實。當年你來央大找他,他在外地回不來,打電話安排我去接你時的語氣我能聽得出來,他很在意你。”

檀迦沒有懷疑過原恂的心思。

鄭潮生估計沒聽原恂說全事情的來龍去脈,還以為他倆是尋常的矛盾引發的婚變。

鄭潮生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其中有檀迦知道的,也有檀迦不知道的。

——原來那年她離開後,原恂結束集訓曾去青浙找過她。

“我不知道你們當時發生了什麽,但阿恂那次回來後,整個人變得很壓抑。偶爾我還會拿你開他的玩笑,但他從來不接茬。我以為你們是結束了,直到後來我借用他電腦時無心發現他頻繁地瀏覽著青浙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的信息,也看到他天氣軟件裏關註的城市永遠有一個青浙。”

他頓了下,突然說起,“有一年你是不是生水痘被隔離?”

檀迦聽到這詫異:“你怎麽知道?”

鄭潮生看過來,說:“我怎麽知道的很簡單,但是原恂怎麽知道的,我不知道。他當時在青浙陪你,你一定也知道吧?”

“……”她確實不知道。

但生水痘的事情,她記得。

是大三那年的事情。她在青浙除了宿舍沒有地方住,拒絕了褚念邀請她去自己家裏隔離的想法後,一個人去了酒店。房間靠近馬路,她每天的樂趣便是倒數路燈熄滅以及亮起的時間。吃的飯菜是在附近餐廳訂好由酒店員工送到門口。

直到有次,門外站著一個戴口罩的男生,男生手裏拎著她的午餐。

檀迦戴好口罩才開門。

“你好,我是青浙大學公益社團的志願者,今後負責給你送餐。”

“謝謝。你下次把外賣放在門邊就可以。”

男生點頭,將打包盒遞過來,說:“用餐愉快。”

檀迦打電話跟酒店前臺常給自己送餐的員工確認了這件事情,才放心吃。

接下來幾頓飯,都是這個戴口罩男生送來。他每次都是等在門邊,跟她說幾句話才離開。

隔離的最後那天,男生站在門口卻遲遲沒走。

檀迦拿著裝了餐盒的塑料袋,看到裏面是紅燒小排和紫薯粥,綠色的好像是油麥菜,擡頭見男生還在,正欲發問時,聽見男生先開口:“我方便進去坐會嗎?”

檀迦也在學院社團裏有職位,對社團的規章制度有所了解,隨口問道:“是需要采訪我方便寫活動總結嗎?”

男生笑笑,沒否認:“方便的話,簡單聊幾句。”

檀迦點點頭,側身讓出路,示意他進來。

男生從自己身前經過,檀迦仰頭看了眼才註意到男生很高,身上的味道如雪後松柏的氣息,清冽好聞,而且他個子很高,雖然戴著口罩,但眉眼立體很英俊,應該是個帥哥。

檀迦沒有帶上門,甚至徹底打開。

“我可能需要摘口罩吃飯……”房間裏,兩人隔了段距離坐著,檀迦提了提自己的午餐,說道。

男生說:“請便。”

兩人確實只是簡單聊了幾句,簡單到檀迦已經回憶不起他們具體聊了什麽。

“那個男生是原恂……?”

似乎已經不需要鄭潮生回答什麽,因為檀迦心裏已經肯定了答案。

“要出發了。”這次是鄭潮生說的。

檀迦定睛,看到前面車子發動,正緩緩起步。

她應了聲,沈默著準備發動車子,這時褚念鉆進後座。

鄭潮生朝後睨了眼:“你坐這輛做什麽?”

“幹嘛?打擾你們約會啦啊。”

說著褚念跟跟檀迦打了個招呼,神秘兮兮地問:“你聽說過這個地方的傳說嗎?”

檀迦在想事情,其實沒什麽聽故事的狀態,只淡淡地接了一句:“什麽?”

褚念蔫壞地一擠眼,說:“你會在這裏遇見你不想見的人。”

檀迦嗤笑,懟回去:“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褚念神秘地笑笑。

褚念和鄭潮生的眼神對上。

副駕的鄭潮生覺得這兩個女生似乎話裏有話,抱著肩偏頭朝後看了看,若有所思。

褚念率先篤定地說道:“沒看你。”

鄭潮生勾著嘴角,輕笑一聲:“又沒說不讓你看,緊張什麽?”

“你!”褚念一陣無語。

檀迦聽著這倆冤家拌嘴,覺得還挺有趣。

估計褚念長這麽大沒怎麽這麽無語過。

不是她爭強好勝,得理不饒人,而是她長得漂亮,五官毫無攻擊性,是絕大多數直男喜歡的那類女生,接觸時大都是縱容順著;而褚念本人嘴甜,會來事,明明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身上卻沒有半點公主病,跟女生也很合得來。檀迦跟她之間的矛盾另說。

被鄭潮生連懟了兩回,褚念八成要懷疑是自己還是對方思想出了問題。

“你沒談過戀愛吧?”褚念也是心思直,想到什麽便直接說出來,話出口才琢磨出這話問得有點歧義。

鄭潮生自然是往歧義那方面想了:“有事?”他朝後轉轉身,意味深長地看她眼,說,“你不會真的看上我了吧?”

“……”褚念想罵人。怎麽會有人這麽自戀!

鄭潮生從她臉上看不出答案,但堅持表達了自己的觀點:“我聽檀迦說我跟你前男友長得很像?雖然我也挺好奇竟然有人跟我長得一樣帥,但這並不是你讓我做替身的原因。妹妹,理智點,不要戀愛腦。你嘛,還算漂亮,就是脾氣有點急,改一改,或者裝一裝,開始一場新的戀愛很容易。”

“我可謝謝你的祝福。”

鄭潮生無所謂地擺擺手,說:“小事情。你別來麻煩我就行。”

往羌塘去的這一路,褚念和鄭潮生你懟我一句,我駁回兩句。有這相聲當背景音,檀迦一點也沒犯困。到了地方,褚念第一時間跳下車,一副我再也不想跟你這自戀狂同車的架勢。剛在車外站穩,檀迦想到什麽,扭到對檀迦補了句:“我說的那個傳說,你別不當回事。有驚喜哦~”

到了傍晚,檀迦才知道褚念這個驚喜的真正含義。

檀迦出現時,說是在羌塘和眾人會和的航拍社團社長正跟當地向導打招呼:“你好,極目航拍,常詮。”

一道無比熟悉的男聲撞在檀迦的耳朵裏,蕩氣回腸。

她茫然地擡頭,原本是隨意地一掃,但此刻漆黑明亮的眼底只剩下滿滿的難以置信。

常詮。廠泉。

原恂的原。

是她的原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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