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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一封請願書迎光而行,踏入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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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們的跳腳,並不能改變什麽。

《民報》的故事依舊在民間傳唱,有更多人開始思考所謂的戶籍制度究竟對他們造成了什麽樣的影響。

只是因為受教育程度過低,能產生反思的人數被局限在讀書人的範疇內,並不是所有聽到故事的人都能想到那麽深刻的含義。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恨文章裏阻礙一切的勢力,比如楊家的宗族勢力,以及那些在文章裏暴露出真實面目,壓迫他人的惡人。

因為民間翻湧的仇恨情緒,大家族的人怕步薛程後塵,不少人被家裏人禁足,導致去平康坊的人越來越少,甚至點平康坊樂伎到府上奏樂的人數也在直線下降。

平康坊除了教坊的人外,還有不少秦樓楚館,生意少了,有人就不願意了,一種聲音在平康坊出現,《民報》是堵了他們發財的路。

朱瑤彧在二月份的一個清晨,收到了底下人送上來的請願書,這封請願書上的名字,是平康坊的男男女女們,他們希望朝廷能限制《民報》的發行,認為《民報》上寫文章的人,是想逼他們去死。

這還是第一次,朱瑤彧和平康坊的人有所聯系,因為她是女子,又出身朱家,平常根本沒有人有膽子喚她去平康坊尋歡作樂,這種官場中沒有擺在明面上的應酬規則,朱瑤彧從來沒有去嘗試過。

即使平康坊出了什麽案子,底下人也不會遞到她手上,不是朱瑤彧不要,而是朱家不允許她和平康坊的人接觸。

明明男子可以隨意進出的地方,因為朱瑤彧是女子,就被家族管著不讓進,朱瑤彧此前因為一直忙著別的事,對此也並不上心。

她確實見過這世間大多數悲慘,也看過各個階層的人,但是她的視野還是在不知不覺中被家族禁錮了。

捧著那份請願書,朱瑤彧只覺得石頭壓在心上,沈重的她說不出話來。

當她遇見一件事,無法下決心的時候,就會去宮中找沈羅玨。

沈羅玨得到朱瑤彧進宮求見的消息時還覺得稀奇,朱瑤彧很少會主動來宮裏找她。

看到那封寫滿名字的請願書,沈羅玨沈默許久。

雖然她早就知道事情發展會不順利,但現在她心裏還是沈悶了一瞬,請願書上大大小小的名字,就像是對她的嘲諷。

嘲諷她所有努力盡是白費功夫,所作所為無人理解,甚至還被人怨恨。

沈羅玨知道,不是每一個人都懂得什麽叫有尊嚴的活著,大多數人會為了財富,拋棄自己的尊嚴,甚至靈魂,那並不是錯誤,想要活著從來不是錯。

錯的不是請願書上寫下名字的人,是這個吞吃人靈魂與自尊的社會。

“陛下,臣不知該如何做,這封請願書上的名字,確實是平康坊中樂人們親筆寫下的,其上,還有教坊樂伎的署名,包括那位何璇。”朱瑤彧知道《民報》是沈羅玨創辦,而《民報》起化名從來不遮掩,隨便一猜就能對上。

姓氏加的字,是家中排行,輕而易舉就能猜出來。

沈羅玨早就看到何璇的名字了,她的名字就在正中央,何璇的字極佳,一筆一劃自成一派,婉約規矩,賞心悅目。

就像何璇這個人。

沈羅玨伸出手,輕輕觸碰上面的名字,最後按下請願書,問道:“你覺得,《民報》該停辦嗎?”

朱瑤彧搖搖頭,她在看到《民報》後,就察覺到了沈羅玨的想法,“陛下,自古以來,人分三六九等,想要廢除戶籍,難上加難,比之計量土地,更改稅率更難。但萬事不可以難易區分,越是難的事,越要一步步來。百姓會明白,什麽對他們更好。”

民間的聲音就像是大海,平日裏風平浪靜,風越大,吹起的浪湧就越大,最後滔天巨浪甚至能覆蓋整個王朝。

正是因為知道民間聲音有多麽重要,朱瑤彧才讚同沈羅玨繼續用《民報》啟智。

“只是,萬事不能操之過急,當徐徐圖之。”

沈羅玨聽了許多次這段話,她擡頭看朱瑤彧,最後露出一個輕笑,一掃看到請願書時的不快。

喚醒一個沈睡的人,必須要大聲喊,要做好面對對方亂發起床氣的準備。

沈羅玨想,她做出這些事的時候,還是想的太簡單了,是她忘了,人有百面,事有百態。

“你是來問我該如何處理此物,最後還成了給我指點迷津,表姐實在是太辛苦了。此事先壓下不提,再等等吧。”

“等?陛下當真要等了嗎?”朱瑤彧還是第一次從沈羅玨口中聽到“等”字,沈羅玨做事風風火火,很少會有耐心等待的時候。

沈羅玨聽出朱瑤彧言下之意,大喊冤枉,“為何表姐會覺得我不會等?我可從來不缺耐心?”

若是從前弱小的她沒有耐心,怕是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第一時間,就去解決威脅她的人了,怎麽可能還跟對方好生相處。

“是臣的錯,只是陛下,你要等什麽?”朱瑤彧立馬認錯,她和女帝的相處之道,就是不要和女帝吵架。

吵架這事兒太傷感情,還容易激發勝負欲,導致人失去對是非的判斷。

“等等看她們有沒有人,願意再掙紮一下。”沈羅玨指尖拂過請願書上的每一個名字。

會寫字的樂人,想必是讀過書的。

沈羅玨不相信,這紙上簽下名字的每一個樂人,都真心覺得《民報》是她們賺錢的絆腳石,對她們毫無好處。

或許是她的錯,沒有明確的給她們一個未來的方向,沈羅玨在這件事中吸取教訓,同時也想看看到底有沒有人,真的啟智了。

命運對人不公,想要改變命運,就必須踏出第一步,因為只有如此,才有可能抓住一個機會。

在沈羅玨和朱瑤彧在宮中見面的時候,平康坊內,有三道身影大白天進了空蕩蕩的坊市。

因為這幾天平康坊的生意實在是差,夜晚沒有熬夜的樂人們大清早就醒了,有攬客的站在街頭,看到街上有人影,立馬奮力揮舞帕子,吸引註意力,喊著讓對方來樓裏歇一歇,喝口酒,聽聽曲子。

哪怕是平康坊內最“高冷”的教坊花樓前,也有人在攬客。

薛滿堂一踏入平康坊,就發現有無數雙眼睛在打量她,嚇得她一個勁兒的往後縮,直接躲在了鐘婉寧的後面,等身上的視線少了後,她才松口氣。

感知敏銳的薛滿堂此刻就像是兔子進了狼窩,毛都要被嚇得炸了。

她拉住一旁大搖大擺,到處打量的秦九齡,小聲問道:“真的要去見那位何大家嗎?”

“是啊,少將軍你大方點兒,咱們不做別的,就是來聽聽曲子,順便問一問《民報》上沒有的內容,我真的很想知道,何大家手上的古曲是怎樣的仙樂!”

秦九齡對古曲頗有興趣,看到《民報》中說到何璇曾暗自覆原十首古曲,並且拿出其中一首得到先帝讚揚,成為教坊教習後,就對另外九首特別好奇。

秦九齡習武之餘還會與人學習音律,她自幼唱歌就極為好聽,可惜唱歌只能成為她的愛好。

“古人的曲子,能有什麽好聽的。”和秦九齡不一樣,單純喜歡練武,並不喜歡詩詞歌賦的薛滿堂,興致缺缺。“那婉寧你過來幹什麽?”

薛滿堂看向路上碰到的鐘婉寧,一臉疑問。

鐘婉寧望天,“不想在家呆著,母親見到我就念叨,去軍營又沒什麽事做。”

說白了,她就是來湊熱鬧的。

薛滿堂聽了這話,滿眼都是羨慕,她也想這麽悠閑!

可是自打薛程離開京城,她每天就忙得不行,除了日常的巡邏訓練外,其餘時間,她都要讀書。

薛直似乎突然明白了她是薛家未來的真相,現在不光不天天罵她不合禮數了,還特別慈愛的想要教她讀書習字。

爭取讓她通讀兵書與史書,做一個文武雙全的將軍。

理想很好,可薛滿堂就不是個好好讀書的料子,她對兵書還有點兒興趣,史書就算了吧,又厚又重的書,看起來就像是在看天書!

今天她能和秦九齡出來,還是秦九齡找上門,薛直不好扣著她不放。

幾人閑聊間,步入了教坊,見那三道著軍裝的身影入了教坊的大門,不少人發出一聲嘆息,感嘆今天又不能早早開張。

她們離得遠,根本沒看清那三道身影均是女子。

或許是因為她們從來沒想過,這地方會有外面的女子敢大搖大擺的進來吧。

何璇得知有人前來拜訪時,已經很淡定了。

《民報》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來同她詳談,或是問她的事,或是問問有關楊運的事情,人人想吃瓜,何璇一天收到拜帖無數,還好沈羅玨下令她可以自己選擇見不見外人,這才得眼前清凈。

何璇想按照慣例將人打發走,結果她發現,送來拜帖的人,是禁軍副統領秦九齡。

何璇就算是孤陋寡聞,也知道當今陛下是女帝,禁軍副統領乃女帝心腹,也是女的。

見一見女子,何璇還是願意的。

可是一想到要見的人是女帝的貼身護衛,何璇又躊躇半晌,不敢出面。

她今日,做了一件對不起女帝的事,她其實落筆時就已經後悔了,可她真的沒辦法眼看教坊沒落下去。

她們是一群可憐之人,天地之大,只有教坊能給她們一寸容身之所。

教坊比起外面的秦樓楚館已經好很多了,教坊沒了,她們這些沒有求生手段的女子,怕是要淪落到更可怕的地獄中。

何璇不會將希望寄托在女帝身上,因為她自生來便知,人分三六九等。

可她明明做了最符合眼前利益的選擇,為什麽心裏還會心虛不甘呢?她到底在心虛什麽,不甘什麽?

“教習可要見一見秦統領?”

何璇手搭在一旁的琴上,琴弦微顫,發出絲絲古韻,她在餘音裏垂眸,時間在她鬢角落下白色的風霜,眼角的紋路與略微暗黃的肌膚訴說著她身上猶如史書般沈重的歲月。

無人知曉年近半百的女子在想什麽,最後她抱起琴,迎光出門,踏入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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