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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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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雨下了一夜,經過一夜的洗禮,早晨的陽光帶著微微潮意,烏雲沈得像是要墜下來,黑壓壓的一片,大概是還要下雨的了。

官無疾懷裏抱著一只毛茸茸的黑白奶貓出了房門,手一下一下地撫摸著懷裏軟蓬的皮毛,直把小奶貓伺候得舒舒服服,忍不住在他懷裏打了個滾兒!

官無疾迎面走來,問他:“大哥,漂漂昨日吃飯了嗎?”

官無疾道:“吃了,好家夥,原來它是嫌棄豬食不好吃,非要吃那山珍海味,昨日漂漂吃了一大盆的鮑魚海參,吃不死它丫的!”

官無傷無奈笑道:“也別給它吃那麽多,會撐食的,一日兩頓飯,不要餵那麽多鮑魚海參什麽的,普通的吃食就可以了,小香豬不挑食的。”

官無疾把懷裏的小奶貓放開任它去玩,無語道:“我家這只小香豬就特別挑食,豬食不吃,剩菜剩飯不吃,要是給它的食物裏摻些剩食,它脾氣大得能把食盆給拱了,胖家夥,早晚把它給燉了!”

他們經過正門,阿卓剛關了門走進來,一見到官無傷便無奈道:“二公子,昨晚那個人還沒走呢,現下像個門墩子似的跪在門口呢!”

官無傷一驚:“他從昨晚跪到現在?快開門,別把人給凍壞了!”如今是夏末秋初,入了夜是極冷的。

打開了正門,賀終南果然跪在門檻外,身後依然拉著三輛牛車,已經用白布蓋嚴實,下了雨,白布都濕透了。賀終南也沒好去哪裏,整個人搖搖晃晃地幾乎跪不住,臉色比死人更慘白,額上的碎發不知是雨還是汗黏膩地沾在臉上,顯得特別狼狽。

他一見官無傷,便匍匐著身軀往前跪拜,一夜的雨仿佛把他一身的自傲孤冷澆得七零八落,啞著嗓子哀求:“神醫大人,他們沒死,我求你,再看他們一眼,他們沒死,他們沒死,他們沒死!我求你再看一眼,救救他們!”說到最後,他幾乎支撐不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官無傷上前扶了他一把,皺眉低語道:“我和你說過,我的診斷不會出錯,你的家人,我很抱歉,我無能為力。”

賀終南在這時猛地擡起頭來,眼中暗流湧動,咬著牙道:“你不是神醫嗎?你不是神嗎?為何救不了?為何?!世人都說妙應候如再世華佗,包治百病,化骨生肉,妙手回春!可你,為何獨獨不救他們?你想要什麽回報?銀子?權利?女人?我,賀終南,本事通天,什麽都能做到,你想要什麽?你就是想要這天上天下,我都能給你!我賀終南,沒有什麽做不到的!”

不自覺的,官無傷松開了抓著賀終南的手。他在賀終南的眼中看見那洶湧的光芒,甚至毫不懷疑,要是他開口,要是他真的能救活他的家人,賀終南真的能把這天上天下捧到他面前來……他如末路的囚徒一樣,恰恰是這樣的人,能成為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統治者,卻也是最可怕的一類人。

思及此,官無傷不願再糾纏,吩咐阿卓給他幾兩銀子好打發他走。

賀終南被侍從拽著拖著從一眾看熱鬧的路人間穿梭而過,他死死盯著官無傷那道白色身影,忽然從喉嚨深處發出沙啞的聲音:“官無傷———!”

那道白色身影轉過來看了他一眼,淋了一夜雨,高燒使他眼眶濕潤模糊,每一口氣都仿佛帶著灼人的熱度,他深吸一口氣,死死盯著那道白影,一字一句認真道:“從今往後,我會讓你後悔今日的見死不救!從今日開始,擋我者,殺之!辱我者,誅之!傷我者,淩之!官無傷,我會親手殺了你,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幾句惡毒沈重的話語如一記重錘狠狠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就連官無傷,都忍不住捏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下心中那股不忿勁兒。

賀終南的話說得實在惡毒又難聽,彼時,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畢竟,官無傷是神仙,是人人崇拜敬仰的妙應候,他是天上的神仙,怎麽可能輕易被一個落魄潦倒的人撂倒?

可惜,事無絕對。

賀終南那場鬧劇像是平靜生活中的一段插曲,掀不起波瀾,驚不了眾人。漸漸的,被所有人拋在了腦後。暮春三月,鶯飛草長。

那一日,不過是普普通通的驚蟄時節。

一聲慘叫打破了平靜的一天,驚得屋檐上的鳥雀撲棱紛飛,同時驚擾了官家府邸裏的所有人。

官無傷再一次化形下了凡,只是今日不同於以往,府邸裏所有人亂作了一團,有人驚叫著“詛咒”,有人驚叫著“報應”紛紛雲雲。

官無疾領著官無傷進了爹娘的寢房,躺在床上的人十分虛弱,儼然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衣服裸露出的部位赫然長滿了膿包,一顆一顆密密麻麻地遍布全身,被戳破的膿包流出膻黃的濃汁,又腥又臭。

“怎麽回事?!” 官無傷疾步上前,僅僅看了一眼爹娘的慘狀,幾欲昏倒。他細細地為爹娘切脈診斷,體內橫沖直撞的脈象混亂不已,莫名其妙的病癥讓他摸不著頭緒。

他回過頭,問官無疾:“是賀終南做的?那病會傳染?!”

官無疾此時早已冷靜了下來,尚能鎮定回答:“癥狀很像,全身長滿膿包,流出又腥又臭的膿汁。但是那一日,分明是我和你更接近賀終南,我們沒有任何癥狀,卻反倒傳給了爹娘乃至全府邸的人?這事兒不合理,我總覺得事有蹊蹺!”

官無傷又驚又怒:“為何不早點告訴我?現在爹娘變成了這樣,才來通知我?!爹娘的癥狀是什麽時候發作的?府裏還有誰有這樣的癥狀?”

官無疾深深吸了一口氣,疲倦道:“上個月,起初是阿卓在手上長了一顆米粒大小的膿包,他沒在意,等過了幾日,那膿包就一顆一顆遍布了全身,直到後來長在了臉上我們才發現。請了大夫來診治,但是根本沒有醫治之法,那些膿包越長越多,也越來越大顆,把膿包擠了又會在同樣的地方重新長出一顆,直到密密麻麻布滿全身再沒有一處好地方。我只能先把阿卓關在房裏不讓他出來。”

“但是沒想到,再後來,除了阿卓,先是府裏的侍從婢女,最後爹娘也在身上發現了膿包,甚至以極快的速度蔓延了全身!我實在沒有辦法了,只能去神觀裏急召你回來。”

官無疾癱坐在椅子上,一手扶額,眼底深深的烏青,整個人疲憊不堪:“無傷,我不是不想找你,但是老把你召下凡間來,怕是觸了天界的規矩。這些日子,我到處派人尋找賀終南的下落,可是據說自從那日後,他一個人推著三輛牛車走出鎮子後,再沒有人見過他。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我怎麽找也找不到!”

官無傷忍不住在原地踱來踱去,滿腦子轉來轉去毫無頭緒,他心裏急得不行,原地繞著圈緩解內心的急躁,最後道:“帶我去看看阿卓!”

阿卓的情況比官老爺和夫人更為嚴重。他已經被病魔折磨得神智不清,胸膛仍起伏著,脈搏微弱,但是只一眼,官無傷便知曉阿卓早已非活人。

“怎麽樣?阿卓還有救嗎?” 官無疾問。

官無傷搖搖頭:“……果然是詛咒。那一日,我沒有看錯,賀終南的家人都是死於詛咒,這種詛咒很惡毒,被種上的人將被詛咒腐蝕而亡,直至死無全屍。那些賀家人,雖然看起來像活著,但是內裏已經被詛咒腐蝕,遲早,外表的皮囊將會被膿包啃食至骨,很顯然,詛咒者想讓被詛咒者屍骨無存!”

官無疾掃落桌上的茶杯,摔得一聲脆響:“操!賀終南!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他是想害得我們官家**離子散!家破人亡!”

不知為何,官無傷又想起賀終南說過的話:

“從今往後,我會讓你後悔今日的見死不救!從今日開始,擋我者,殺之!辱我者,誅之!傷我者,淩之!官無傷,我會親手殺了你,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官無傷一掌風刃劈向桌椅,檀木桌椅砰的一下應聲而裂,他仰頭看向窗外的卷雲,清澈的藍空,雙目殷紅,啞著嗓子一字一句道:“賀終南,我不會讓你如願以償的!一定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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