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了！我真是服了！許驚雨！許驚雨！真操了！許驚雨，醒來！看看你旁邊那個小朋友都哭成什麽樣兒了餵啊啊啊啊我操了嗯——你他媽終於醒了啊！？”

許驚雨剛一醒過來便聽見陌九在她耳邊十分擾民的吱哇亂叫。

她從草地上坐起身，天光已大亮，觀察了下四周皆是枯木草葉，昨晚看見的楓林如黃粱一夢。

有人在她耳邊哭泣，她剛轉過頭便被人抱了個滿懷，定睛一看，竟然是快哭傻了的阿淩。

陌九氣得半死：“我真是服了！要不是昨晚我不放心趕過來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許驚雨你怎麽回事，我在這兒喊了你一晚上了，這個小朋友就跟著我哭了一晚上，你到底……嗯？你怎麽哭了？”

“嗯？” 許驚雨楞楞地把手撫上面頰，摸得一手濕潤，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阿淩看著她的眼淚嚇得都不會哭了，滿眼通紅，歪著頭怔怔地看著她。

許驚雨擦幹了眼淚，拍了拍阿淩，轉身對陌九道：“陌九，我想，我遇到逢魔了。”

陌九驚：“鬼王逢魔？”

逢魔，鬼界之王。就連天界的神官都得忌憚三分。

他來無影，去無蹤。擅長化形，時而是人時而化鬼時而化鳥獸妖形。據說，曾經有個人就是因為誤闖百鬼夜游，而被施了妖術，進入心魔狀態，活活死在自己的美夢裏。

是的，活活死在自己的美夢裏。夢魘，夢中死。

如果一個人內心渴望財富，那麽這個人一旦被施了妖術進入心魔，他便沈浸在自己的暴富美夢裏掙脫不出，繼而爛死在夢裏，那麽現實裏的身體將一睡不醒直到屍身腐爛。

陌九問她：“你進入自己的心魔了？夢到了什麽？”

許驚雨低頭不語，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怎麽說。陌九卻擺了擺手：“算了，你不說我也知道。若是我入心魔，我又何嘗不是？”

“唉，逢魔逢魔……是咱們先闖入人家的地盤，他不來找我們就算好了！暫且別招惹他！” 忽然，陌九皮笑肉不笑跳起來道：“許驚雨，你知道為了找你，我堂堂一個武神官幾乎把鬼道山給掘地三尺刨了嘛？！”他兇道：“人家村民都要以為我是來種地的了？！你知道嗎？！！”

“息怒息怒！” 許驚雨安撫著陌九，眼角餘光看見阿淩可憐巴巴地攥著自己的衣角，一副懼怕的模樣。

“公主殿下！”

她突然想起昨晚那句“公主殿下”，以及阿淩不同以往的神情……頭疼欲裂，實在想不通。

陌九給了她一些符咒傍身，號稱即使身無靈力也能驅動符咒……遁逃！反正就是危機時刻能保命的東西，許驚雨非常沒有出息地收下了。

當晚，阿淩有些異常。

他不斷撓著背，口中不斷重覆：“疼！癢！”

阿淩可憐巴巴地看著她，許驚雨道：“是不是撞到哪兒了？”

他搖了搖頭：“不撞，疼！癢！”

阿淩像是實在難受，整個人坐立不安地撓著背，急得都快哭了。許驚雨繞到他身後，剛蹲下便聽見“撲哧”一聲，然後她震驚地看著一對肉翅膀沖破阿淩的衣裳！

翼人族？！阿淩是翼人？！！

許驚雨驚得從地上彈了起來，腦海裏一團亂麻，在原地繞來繞去，實在無計可施。

她又看了眼阿淩身後的肉翅，閉上眼好像又看見祭神舞那一日，翼人族盤旋空中，威風凜凜的樣子！

但是，怎麽可能呢！

翼人族隨著神女國的滅亡也一起消失了！那時候，那時候明明親眼看著翼人族的毀滅……

等等！她看向兀自悶悶不樂撓著背的阿淩，心道：如果阿淩是翼人，那他豈不是活了六百多年？！

阿淩……他還是人嗎？

陌九因許驚雨的召喚而來，臭著張臉不悅道：“你以為我是什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閑人嗎？啊？我他媽真後悔當時怎麽就教你掐手決召我，我他媽簡直是搬起石頭砸……嗯？他背後一動一動的是什麽？雞翅膀嗎？”

陌九剛剛落座，隨後又像是受了什麽驚嚇似的從椅子彈起來！他看了看捂著額頭苦思冥想的許驚雨，又看了看一臉郁悶撓背的阿淩，驚道：“阿淩！雞翅膀？翼翼翼翼人？他？！”

許驚雨道：“你也覺得他是翼人族？”

“廢話！” 陌九大吼一聲：“他媽除了翼人族哪個人會長翅膀啊？”

許驚雨又扶額，陌九琢磨了一下，道：“不對啊，按理來說神女國剩下的後代就剩你我兩個人，咱們是飛升至天界才幸免於難，而他……為什麽沒有跟著神女國毀滅？而他又是誰？等等，按理說神女國亡國了上百年，那也就是說這小朋友活了六百多年？可是，翼人族不是都他媽死光了嗎？等一下，我真沒見過哪個翼人這麽大年齡才長小雞翅膀的？！”

陌九越想越亂，許驚雨道：“你的最後一個問題，有一種可能。”她淡淡道：“有人折了他的翅膀。”

傳說，翼人族的翅膀乃一代天神降福所賜，從嬰孩時期翅根便連著骨血連著肉，約莫五六歲的年紀破體而出，長出一對“肉翅”，十五六歲的時候待羽翼豐滿便可振翅飛翔。

自古以來，翼人族有男有女，翅膀顏色各異，多為雪白、赭色甚至雙色混合，翅膀無疑是翼人族的手足，抽不得折不得。

在神女國，翼人族世世代代行軍打仗，為神女國皇擴列疆土，保護子民的安危。他們為國為民肝腦塗地，無論男男女女，一雙翺翔的翅膀為神女國沖鋒陷陣，世世代代亦如此。

“如果翼人族羽翼豐滿後被人惡意折了翅膀，則相當於抽筋剝皮之痛。而想要重新長出這一對翅膀，恐怕需要起死回生，再生白骨的神醫方能重生。普天之下，也只有神醫妙應候能做到了。但是吧，妙應候早在千年前被貶謫，還遭逢官家滅門慘案，屍骨無存！至今，官家世代相傳的 ‘官家之書’仍不見下落。也不知道落在哪個邪魔歪道的手裏，但願，神女國滅亡那時，陛下把 ‘官家之書’毀了才好。”

許驚雨抿嘴道：“我記得……算了，你不要再提這件事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出阿淩來自哪裏，他又是誰。”

陌九有些恍神，神色凝重道：“是啊，阿淩……到底是誰？”

許驚雨搖了搖頭：“恐怕，我們需要重新找回他的一魂三魄。”

陌九曾說過，阿淩七魂三魄裏少了一魂三魄。

聞言，陌九右手掐結印，兩指平舉抹過雙眼，從“窺三眼”裏發現，阿淩竟是少了三魂中的覺魂，七魄少了雀陰、吞賊、非毒！

“如何？” 許驚雨問。

陌九搖搖頭道：“我只能知道他少了哪一魂哪一魄，若說要找回來，那我就無能為力了。”他嘆了口氣：“這小朋友也怪可憐，失去這些魂魄，他差不多就是一個又傻又癡又瘋的人格了！”

他又雙手掐訣，默念一句：“陰陽牽引，助我凝魂！”

陌九的神識從體內剝離，還未近身便被彈飛回自己的身體。他驚道：“不行，我的神識近不了阿淩的身！”

他忽然又一拍掌心，像是想起了什麽，道：“我知道有一個人能幫他！不過今日太晚了，明日我讓他下來一趟，估計他才幫得上忙了！”

許驚雨不知道他說的是誰，從前在天界，許驚雨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陌九則和她相反，不僅熱衷於整日到處奔波信徒們的祈願，甚至喜歡到處結交神官，可以說在天界裏，就沒有陌九沒有打過招呼的神官，可謂是朋友遍天界！

“讓我來研究研究這對雞翅膀！” 陌九蹲在阿淩身後觀察那對“雞翅膀”，非常手賤地用手彈了彈，阿淩馬上回頭一邊用十分兇狠的眼神瞪他，一邊淚流滿面地用“小肉翅”拍飛陌九的“賤手”！

陌九得了個無趣，捂著被彈紅的手指站起身，樂呵道：“小雞翅膀還挺有力氣，就是不知道長大了能不能飛！你看他的翅膀長這麽小，咱們神女國的翼人族小孩兒的翅膀都長得比他的小雞翅膀大些吧？”

許驚雨看了兩眼，忍不住用手摸了摸，翅膀上有些突起的顆粒，摸起來挺硌手。她從前為許多翼人族的孩子舉行祈福儀式，倒是從來沒有認真仔細觀察過翼人族的翅膀。

記憶裏，只記得他們的翅膀長得又大又漂亮，會帶著凜凜的微風當空掃過，翺翔天際。

阿淩乖乖地任由許驚雨摸翅膀，還努力憋著翅膀展開“雞翅”，憋得滿臉通紅。

“嘿，這小家夥剛才可不這樣！可兇了！還拿雞翅膀扇我！” 陌九都被氣笑了：“臭小子賊討人厭！罷了，我給他下個咒，讓平常人等看不見他的翅膀才好。否則他這麽大搖大擺的把雞翅膀招搖過市恐怕引起恐慌！”

陌九當下默念咒語，給阿淩下了個“隱形咒”。

許驚雨摸了摸阿淩的翅膀讓他收好別憋壞了，看著他後背蔓延的血水，剛想說話忽然又湊近阿淩聞了聞。

許驚雨道：“阿淩，你最近洗澡了嗎？”

阿淩歪著頭看她，眨了眨眼睛，十分用力地點頭。

那怎麽……身上一股酸味呢？許驚雨又湊近他聞了聞，阿淩高興得一直眨眼睛，有樣學樣地湊近許驚雨頸側聞了聞，然後眼睛都亮了，又湊近聞，看樣子是喜歡得不得了。

陌九嘴角抽搐：“許驚雨，他好歹是個男人！”他拉著阿淩的後脖領拉開了些驚雨距離，不顧阿淩的反抗，十分滲人地笑瞇瞇道：“就算是個傻子他也是個男人啊許驚雨！！”

許驚雨不知道他在抽什麽風，想了想道：“陌九，麻煩你件事唄。”

陌九冷哼：“你麻煩我又不是一件兩件事兒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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