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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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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聞淵覺得自己的胸口像壓著塊大石一般,緩不過氣來。

在林雪曠提起他家境的時候,謝聞淵幾乎想要伸出手去,緊緊地抱住對方,可是下一刻,林雪曠那疏離的神情又讓他從心底生出一種針紮般的細密疼痛。

這二十年來不懼生死不畏鬼神,如今竟有種近乎害怕的感覺。

原來四年的時光,不僅僅是想念和痛苦而已,還偷走了他們之間的熟稔與親昵。

“行,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就當你真這麽想。那咱們之間就是有誤會,你不能單方面斬斷我們的關系,我絕對不同意,除非我死。”

謝聞淵用盡最大的耐心,好聲好氣地說:“我從沒想讓你當跟班,我一開始就是想和你交朋友。我——”

我喜歡你。

你真的不知道嗎?

曾經無數個暧昧而又甜蜜的瞬間裏,你真的沒有動過心嗎?

林雪曠冷冷地說:“但我從沒想交你這個朋友,我並不欣賞你的為人。你總是一廂情願。”

他每句話都像直接拿刀往謝聞淵心窩子裏面捅,氣得他整個人都在哆嗦。

沒見的時候天天惦記這個人,跟林雪曠重逢這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裏,謝聞淵又覺得自己打出生這二十來年的氣都給受完了。

——要是天天這麽氣,他估計也活不了幾年。

謝聞淵總算忍無可忍,怒極反笑,突然站起身大步走過去,一把攥住林雪曠的手腕,將他從椅子上扯起來。

四年來的再一次觸碰,掌中的觸感微涼而細膩,令他心底波瀾微漾,卻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最後問一遍,你說的是真心話?”

他這樣近乎強迫的動作,讓林雪曠想起一些過往的不堪,只覺嫌惡,臉色也冷了:“騙你沒好處吧?”

謝聞淵冷笑道:“你對我倒是坦誠,說騙就騙,說扔就扔,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每一句話我都會當真?我牽掛你四年——”

林雪曠毫無誠意地道:“哦,我很抱歉。”

他想了想,又解釋說:“我沒出事,也沒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其實家裏親戚發財了,送我出國上大學。當時怕你要聯系方式過去找我,一旦纏上來又不好擺脫,所以我就悄悄走了。這四年過的還挺舒坦的。”

惱怒到了極點的時候,只覺得滿腔怒火都凝在胸中,耳邊嗡嗡作響,甚至全身上下都產生了一種細微的麻痹感。

偏生在這種時候,林雪曠的手腕在掌中掙動時的觸感異常清晰。

他總是想一次又一次地擺脫和拋棄自己!

謝聞淵恨不得將他揉碎在自己的血肉裏,目光掃過時,卻無意中發現指下的皮膚已經被攥的泛紅,想來應該是弄疼了他。

轉瞬間,心底思緒千回百轉,手上的勁卻本能地松了,同時,林雪曠也已經將謝聞淵重重甩開。

林雪曠現在可不是上一世那個被封了功力後任人擺布的病秧子,他說這些話也不無挑釁之意,早做好了兩人狠狠打上一架的準備,但謝聞淵竟然輕易就松了手。

對方胸口起伏,只是沈冷地望著他,那目光看久了,又仿佛極是傷心難過一般。

林雪曠淡淡將目光垂下,瞧著地上陽光脈脈流動的影子。

他自語一般地說道:“謝聞淵,你不信我的話,只是無法接受這世上有什麽是你得不到的,是嗎?”

謝聞淵沒說話,忽地轉身一腳,將自己方才坐的椅子踹翻在地。

轟然巨響之後,整個房間裏一片寂靜。

須臾,謝聞淵轉過頭,用手指點著林雪曠笑了笑:“算我白認識你一場。”

林雪曠抱著手一臉冷漠,不等他再說出什麽更加傷人的話來,謝聞淵已經揚長而去。

門在他身後重重摔上,整個辦公室的四面墻都跟著一震。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氣跑了。

但林雪曠突然想起來,這好像應該是他們的審訊室……

正在這時,門又被“哐當”一聲推開,謝聞淵重新折了回來。

林雪曠看著他。

謝聞淵探身從林雪曠面前拎走了那杯慘遭嫌棄的奶蓋烏龍。

“不好意思,落了東西。”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這是我給我自己買的,我愛喝。”

說完之後,身邊又是一陣風,可憐的不銹鋼門再次發出了震天一聲響。

林雪曠:“……”

他心中也不知道是釋然還是感慨,慢慢地將手肘拄在桌子上,才回手撐住額頭,按了按兩側的太陽穴。

跟謝聞淵那點私人恩怨先放一邊,現在他得好好想想,下一步該怎麽做。

作為持有正規天師級道士證的人,林雪曠對這當中的程序也很了解,這種案件一般都是由特別小組和術士共同處理,最後查出來的真兇,人歸陽間,妖魔鬼怪自然就是術士負責鎮壓超度。

目前看來,他們請來的人就是謝聞淵。

但謝聞淵過來是抓兇手加上處理冒牌七星雷火印的,林雪曠的目的則是盡快找到祁彥志的魂魄去向,再順著尋找那名販賣法器的算命先生。

合作就算了,希望這幫人的到來不會影響他的行動……或者可以用點手段。

“當當當。”

聽見敲門聲,林雪曠轉頭,只見一個打扮利落的年輕姑娘走了進來,跟他離的遠遠的,就站在了門口。

她看著林雪曠的那雙大眼睛裏,蘊含著警惕慎重還有一點點敬畏的覆雜情感,說道:“同學,你可以先回去了,但是如果有後續調查的話,這邊可能還會隨時聯系你。希望你能夠保持手機暢通。”

她也是特別小組的成員,掌握一點粗淺的家傳法術知識,被派來給謝聞淵打下手。

林雪曠身上的巧合太多,本身又通術法,怎麽看都算得上是可疑人物,而且危險性很大,不好說在兩起兇殺案中起了什麽作用。

再加上他剛才的豐功偉績,這個帥哥,居然能兩次差點把沒人敢惹的謝顧問氣死還毫發無傷,說明他的戰鬥力難以估計,這樣一想更可怕了!

看到這姑娘,林雪曠很快有了主意,微微一笑,說道:“好,一定配合。”

他將紙杯裏的水一飲而盡,仰頭時指尖不經意在水面上輕劃了一下,然後隨手把紙杯捏扁,站起身來沖對方點了點頭,語氣柔和。

“各位辛苦了,那我現在先回宿舍,有事隨時聯系。”

他實在是個極好看的男子,那容貌仿佛灼灼發光似的,一笑使人忘憂。

年輕姑娘又有點不好意思:“沒事,慢走。”

林雪曠笑著向門口走去,與對方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擡起手,廢棄的紙杯從那姑娘身後劃出一道弧線,落進了教室一角的紙簍裏。

幾滴水滴在她散在身後的長發上面,瞬間蒸發成一股白煙,裊裊散去。

謝聞淵也確實是氣的昏了頭,摔門而去之後大步走到樓下,才想起來那明明是他的辦公室,要走也應該是林雪曠走才對。

但他這時也不想回去,拎著那杯愚蠢的奶茶在教學樓門口踟躕片刻,慢慢走到了操場上。

陽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不遠處的綠茵場上有幾個學生正在踢足球,謝聞淵靠著操場前的單杠看了一會,將吸管插進去,喝了口奶茶。

他和林雪曠的口味不太一樣,一直不怎麽喜歡這種甜兮兮的東西,眼下不過是為了平覆心情,結果還是覺得不好喝,倒把吸管上咬出了兩個牙印。

也大概是情緒的原因,褪去方才的暴怒,能清晰地感到心中的疲乏與疼痛。

他身邊的地面上,單杠投下的陰影逐漸擴大,凸起,變成了一個人的形狀,出現在謝聞淵的面前。

謝聞淵倒不驚訝,面上掠過一絲冷意,淡淡地說:“能見光了,本事見長。你什麽事?”

陰影慢慢舒展開來,頭一次在他面前挺直了腰:“你應該很清楚,我的出現,代表著你現在的軟弱。”

“是麽。”奶茶杯在謝聞淵的手中轉了轉,“所以呢?”

即便如此,他也依舊保留著讓對方絕對臣服的實力,這一點雙方都心知肚明。

陰影有些恨恨,冷哼了一聲,卻稍微放緩了語氣:“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不做。”

陰影自顧自地說道:“用我最想要的東西,交換你最想要的東西。”

不等謝聞淵說話,只見他將雙手擡起,兩人的中間逐漸出現了一道半透明的影像,隨即影像凝成實體,幻出一副絕美的容顏。

謝聞淵的目光定住,仿佛忘記了呼吸。

陰影看見他的反應,顯得有些得意:“我已經掌握了幻化出身體、性格和交流能力的法術,只要你解除我們之間的主奴契約,他就是你的。而且……比你那一個更加馴服乖順。”

他的聲音放輕,帶著誘惑:“只要你想,讓他做什麽都可以。”

謝聞淵不置可否:“你做的這麽像,觀察多久了?”

陰影有些得意:“從你見到這個人開始。我就知道你一定想得到他,這筆生意做不做?”

謝聞淵似乎被迷住了,他微微擡起手,像是要去摸面前那個“林雪曠”的臉:“如你所願,這份主奴契約可以解除了。”

他的目光上移,落在陰影的臉上,欣賞他一瞬間的欣喜若狂,然後,惡劣地將五指收緊。

陰影感到身上的束縛似乎放松了,他尚未來得及感受自由的甘美,緊接著四肢百骸便傳來一陣劇痛,隨即生生炸裂。

“你竟然——”

不等他暴跳著將後面的話罵出口,陰影連帶著他制造出來的幻象,便已經同時消散在了空氣中。

假的就是假的,脆弱的不堪一擊。

謝聞淵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笑了笑:“憑你看他看得這麽仔細,就已經該死了。”

從唐朝開始輾轉至今,謝家作為馭靈世家,一直世代壓制著數量頗為巨大的鬼奴,這是他們的武器,卻也是危險的來源。

只要內心產生動搖和脆弱,或是掌控力不夠強大,這些鬼鬼祟祟的生物,就會無孔不入地冒出來,試圖進行反噬與逃離。

可以說,占有與控制的欲望,是他與生俱來融於血脈當中的本能,這些東西想要挑釁,純屬活夠了。

但這麽一打岔,謝聞淵的心情倒也稍稍平覆了下來。

認識這麽久了,他頭一次不明白林雪曠在想什麽,也分不清他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就像他說的,以林雪曠的倔強和驕傲,不應該是一個會因為外部的某些壓力而輕易改變的人。但他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拿這種事開玩笑。

畢竟要是按照林雪曠的說法,他之前的不辭而別,重逢後的冷若冰霜,便都能解釋的通了。

可過去那些共度的點滴,難道又真的就都是謊言嗎?

——林雪曠同意和接納他的靠近,不過是因為他的身家背景,是因為被他糾纏會很麻煩。

謝聞淵知道林雪曠家境不好,但偏偏相貌成績十分出眾,曾經因此遭到過很多刁難,生活也過的艱辛。

但他沒想到對方竟然會這樣委曲求全,心中的不滿也這樣多。

或許林雪曠所經歷的,要比自己所知道的更多更苦,自己既然什麽都不知道,又怎麽可以去怪他呢?

歸根究底,是因為世上缺德的人太多,見到別人貧窮就落井下石,見到別人優秀就心生嫉妒;

是因為自己關心不夠,只顧著喜歡他,卻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絲毫不懂得體諒和換位思考;

是因為那家奶茶店不思進取,這麽多年連推陳出新都不懂,配方還是一股子香精味,誰要喝!

謝聞淵擡手將奶茶扔進了垃圾桶。

總之,林雪曠肯定沒錯,有錯的都是別人。

就當他說的是真的好了。但他當初根本不喜歡自己,不代表他以後也不會喜歡自己。

他要做的事情,放棄是絕對不可能放棄的,只要汲取教訓,繼續努力,一定可以打動對方。

最起碼現在能見到人了,比起從前那種遙遠無望思念著的日子,已經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了不是嗎?

事情要一步步來。

謝聞淵給自己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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