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關於白鈺的回憶，一點一點翻湧過來，最後變成巨大的海浪將她吞噬。

她記得第一次見他時，他看起來只有十幾歲，但那時他已經上千歲了。

她嗓子壞了，說不出話，但他全都懂。他說自己無處可去，最大的願望便是手刃仇人。

她說這世間因果皆有報應，天神便是這因果報應的踐行者。她願意為他去調查背後的真相，還他一個公道。

一開始只是一句承諾，可她真的認真去做了的時候，他卻心軟了。他說自己放下了過去，也希望她重新開始。

可當她想重新開始的時候，卻被人汙蔑、誤會，打入凡間。

她喝了孟婆湯，從奈何橋上走了一遍又一遍，也忘記了自己是誰。

可當她是葉傾城時，當她的靈魂被一點一點蠶食的時候，是他推開了緊閉的屋門，將她從元靈君手中搶了回來。

又不惜用自己的真身作為代價，換取可塑身體的雪靈芝，以秘術和半身精血為代價，換取她的一線生機。

兩百年時間的陪伴和悉心照料，終於換來她的重生和歸來。

因為魂生之人壽命極短，這些年他既要照顧她，也要找到聚靈盞。

等後來，她集齊了聚靈盞後，又為了守護蒼生而死。他又將自己的心頭精血化成聚靈盞的燭火，日日夜夜召喚著她的回來……

白鈺走了過來，雙手有些微顫，將南宮卿的眼淚擦去。“不要哭——”

南宮卿卻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得更大聲，“如果不是花神告訴我，你究竟還要瞞我到什麽時候？”

自他用心頭精血化為聚靈盞的心燭後，他的身子就日益消瘦下去。就連靈力也不及當年強盛。

“你都知道了，是花神說的吧。”白鈺嘆氣，註定是瞞不過的，只是知道的時間早晚。

南宮卿本來只是氣惱，氣他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如今看他嘆氣，又不忍心再責怪。她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飛快地親了一口。

白鈺有一絲驚訝，眼中卻藏著一絲欣喜。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趁我沈睡的時候，偷親過我的事……”聲音越來越小，耳朵卻卻越來越紅。南宮卿只覺得腦子有些暈乎乎的。

下一刻，白鈺低下頭，將她抱在懷中，吻上了她的唇。

南宮卿大腦一片空白，楞著看他。

白鈺輕笑出聲，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好讓她用心一些。白鈺的吻是溫柔的，也是細膩的，從一開始的探索，漸漸變得深入，她聽見自己和白鈺的心跳聲，在安靜的房間裏，清晰可聞。

……

地坤。

肅寧說明來意後，玄女娘娘召出聚靈盞。“聚靈盞並不能很快將魂魄聚起來，只是……”

這句話引讓肅寧一下緊張起來，“只是什麽？”

“只是你所見之人，本身就是魂魄完成。你應該也知道，他一直就在你身邊。”

肅寧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和平日裏那個沒心沒肺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去過地坤，看過他的生死簿，他是為了我逆天改變，所以才落得這樣下場。如今化作一片龍鱗守護在我身邊。我所求不多，只是想再見他一面。”

看著肅寧，玄女心有不忍，“他以一身精魄守護你至今，如今聚靈盞已回歸，我可幫你再見他最後一面。只是這一面見過後，他將重新入輪回，你可願意？”

肅寧抿著唇，思考了一會，“我願意。”

得到了肯定的回覆，玄女也不再多說，只是將聚靈盞拿在手中，點燃裏面的燭火，又送到了肅寧的面前。

“將那片龍鱗取下，放在聚靈盞上，虔誠地祈禱著他的歸來，你就能看到自己相見的人。”把方法告訴肅寧後，玄女走了出去。

肅寧按照玄女所說的，將心口上將龍鱗取下，不一會兒，便流出殷紅的鮮血。

但她卻絲毫感受不到痛意。她等這一天，實在太久了。

她將龍鱗放在聚靈盞上，心中暗暗道：謝志遠，我想再見你一面，哪怕一面也好。

龍鱗慢慢地懸浮了起來，在聚靈盞中燭火之上，漸漸顯現出不一樣的光芒。

一個人影模樣慢慢出現在聚靈盞的上空，從輪廓到眉眼逐漸清晰，肅寧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因為自己的魯莽打碎了這一場夢。

直到謝志遠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她依舊有些遲疑，“是你嗎？”

謝志遠伸出手，想要安慰她，“疼嗎？”

拔龍鱗是一件很痛的事，可這一次對肅寧來說，一點也不覺得疼，她搖搖頭，“只是流了血，一會就好了。”

謝志遠靜靜看著她，眼裏有一絲不忍。

肅寧說：“這些年你一直在我身邊，每當我孤單害怕的時候，我總能想起你，只要一想起你，就什麽也不怕了。”

“只要能看到你的笑，我也很開心。”

肅寧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你活著的時候就笨，死了更笨，想要保護我，可最後讓我一直為你操心。”

謝志遠想抱她，但因為靈魂是虛空的，一下穿過了肅寧的身體，“對不起。”

“就知道對我說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謝志遠，你就是一個大混蛋，拋下我一個人走了，我討厭你！”一邊說一邊哭，到最後泣不成聲……

謝志遠只能在一旁看著，心痛得無法呼吸。“我該走了——”

肅寧等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和他說上一會話，沒想到他馬上就要走了。

她走過來一看，聚靈盞中的燭火所剩不多了。等燭火熄滅以後，謝志遠也將消失不見。

“我該怎麽辦？這燭火要怎麽做才好？”

馬上就有侍女走了過來，恭敬地說：“玄女娘娘讓我帶個話過來，時間快要了，兩位抓緊吧。”

肅寧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卻聽到謝志遠的聲音傳來，“不要為我難過，人，生死有命。”

緊接著，謝志遠的身體開始慢慢消散，最後變成一道道細碎的光芒。馬上就要消散了。

肅寧拼命想要握緊，卻根本抓不住。

玄女不知什麽時候過來了，站在肅寧的身後，“你的心結已了，他的魂魄也將重入輪回之道，來世有緣，你們還會再見的。”

謝志遠還在笑，“對不起，我不能再陪在你身邊了。”

肅寧哭著搖頭，“不要——不要——不要離開——”可她根本阻攔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謝志遠的魂魄消失。

玄女指間一點，一點紅心落入謝志遠的額中。“下一世，你可憑此印記去尋他。”

話音剛落，聚靈盞燭火熄滅，謝志遠也徹底消失。

……

自詭王現世後，就在人界惹下不少事端。

又因天性狡詐，在人間蟄伏，不斷發生小的沖突。人界、天界、魔界，一直維持著某種微妙的平衡。

只是隨著詭王的實力逐漸強大，他開始不滿足，大肆侵犯各地，百姓民不聊生。

一個月後，有天兵來報：魔界大兵正從西海大批出現，並開始發動進攻，部分魔界天兵已朝天界處奔來。

眾神一片嘩然，這是魔界對天界正式宣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帝君急急召集作戰的眾神，聽他指令行事。

花神不能隨性，只是目光一直緊緊盯著洛神，給她傳了心通：“活著回來。”

南宮卿點點頭，或許是為了讓她安心，努力笑了一下。

等人走遠了，花神還是有些恍惚。但下一刻，她就收斂好了心神，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南宮卿作為作戰的前鋒，戴著銀色面具，駕著天馬領著千萬天兵，站在高空中往下俯瞰。

底下是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他們兵分兩路，一路是在人界，朝北而去。另一路則駕馭飛馬朝天界而來。

“殺——”

隨著一聲令下，身穿銀白色鎧甲的天兵，駕馭天馬紛紛朝人界飛去。

南宮卿走在最前面，作為主力軍之一，她絕不能退縮。

手起刀落，絲毫不手軟。

天地之間，原本黑白涇渭分明的兩支隊伍，逐漸融合在一起。天界和魔界殺得天昏地暗，鮮血、屍體、慘叫……

這場大戰持續了四天四夜，又從天黑廝殺到天明，又從白天廝殺到天黑。

如果體力不支，或犯困，下一刻就會死於敵人的利刃之下。

神和魔兩族，體力雖好，但終有到頭的時候。

魔族之人隱隱占了上風，如果再這樣下去，只怕到時候就會無力回天。

有的魔族甚至已經開始提前慶祝勝利的喜悅，這樣的喜悅一下就感染到了身邊的同伴，他們一邊舉起鋒利的利刃，一邊大喊著：“勝利是屬於我們的！”

很快，天界的天兵們受到影響，他們看著身邊一個一個倒地死去的同伴，在長夜漫漫沒有盡頭的廝殺中，心底裏的意志慢慢開始瓦解。

就著這時，一道白光從戰場的中央開始亮起，慢慢向四周擴散而去，片刻之間戰場亮如白晝。

魔界和天界的目光慢慢也被吸引了過來，只見一個身姿挺拔的將軍騎著自己的坐騎，悲憫地望著遠方。

所有人都楞住了，是長風將軍回來了！

長風將軍望著滿目瘡痍的大地，和浮屍遍野的西海痛心疾首，“天地乾坤，浩氣長存。天界的諸神，守護蒼生百姓是我們肩上的重任，神魔這一戰，我們絕不後退！”

“絕不後退！！”

“絕不後退！！”

“絕不後退！！”

……

天兵的士氣隨著這一聲聲呼喚，一下振奮了起來。他們大喊著，向魔界發起了更猛烈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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