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卿的眼眶一下就紅了，“謝謝你，秋盈。”

“這個就當是我為你重生歸來，送的賀禮。你也算是歷經了種種折磨，如今能重新修得正果，恐怕之後會向你道喜的人更多。”

“道喜？為何要向我道喜？”南宮卿實在不理解。

當年，她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屠了整座城的百姓，已經是罪惡滿盈，罄竹難書，又何來恭喜之說？

花神的神色有些氣憤，“你不惜自毀也要救萬名於水火之中，如今你飛升為神，一切不過只是情理之中。只是當年屠城那件事，還另有隱情。那不過做了別人的替死鬼罷了。”

第一次，南宮卿因為過於震驚而說不出話來。

這件事，也成了她恢覆記憶以來，一直的心結。

“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還記得你屠城前，見過的最後一人嗎？”

“長風。”

“長風不過是誘你去的幌子，那是祈雲所化。她頂替了你的身份，馬上就要和長風結為連理，自然不放心還有一個你阻礙他們之間的好事，萬一有一天事情敗露，她好不容易騙來的幸福就全部化為泡影，所以只好斬草除根，在大婚之前將你清理幹凈。真正屠城的人，不是你，而是化成你模樣的她。”

祈雲，南宮卿想了想，那個和自己有過幾面之緣的女子，如今就連相貌都有些記不清了。

“這些，你又如何知曉？”

“是長風。他在你墜後，一件件一樁樁，查出來的。祈雲跪在他面前，極力撇清自己和這件事沒有關系的時候，不要提有多狼狽。她也被帝君打下凡間，因為讓你替她背了黑鍋，帝君一氣之下將她打入了人界輪回。以後再也不用擔心她會去禍害別人了。”

“既然我沒做過這些事，為什麽懲罰還在繼續？”兩百年坎坷人生，不得善終。聽起來不過輕飄飄的一句話，可只有真正經歷了，才知道其中有多少辛酸。

這個問題，就連花神沒辦法回答，更沒辦法替她原諒。只是說了一句，“這些都是暗中進行的，知道的人不多。”

南宮卿很快明白過來，如果承認了，就是告訴眾神，當年是帝君誤判了，這無疑於在挑釁帝君的威嚴。所以，只能暗中進行。

屠城的罪名，將永遠死死地戴在南宮卿的頭上。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沈默了。

很快，就有仙官到了地坤。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看到，這般花團錦簇的地坤。若不是看門的仙童早已認識，差點還以為是自己走錯了路。

“恭喜洛神，重歸天界。帝君有令，傳洛神去天界冊封。勞駕移步。”

花神點點頭，“你太久沒回天界了，我和你一同去吧。”

洛神心中也有諸多疑問，正想回天界再細問。

天界。

重新回到天界的南宮卿，還是有一絲的恍惚，這裏曾是她待過最長時間的地方，如今看來，卻異常地陌生。即使她已經恢覆了全部的記憶。

路上不免會碰到一些神，看到仙官帶著洛神往帝君處走去，紛紛道喜，恭喜洛神重新飛升。

但有的神，雖是老面孔了，但看見了只當是沒見到，顯然不想和她有太大的瓜葛。

南宮卿暗嘆，誰願意和一個屠城的大魔頭來往密切呢？

帝君坐在眾星拱月的高位上，看著闊別已久的洛神，再一次重回天界。

“參見帝君。”

他擡擡手，臉上是不威自怒的神情，“你回來了——”

南宮卿望著天界諸神，有的神眼中熱淚盈眶，為她的重新回來而感到高興。而有的神則神情麻木，不知道被貶入人間這麽多年的洛神，如何又重新回來了。

眾神打量著眼前這一個謫仙般的女子，心中充滿了無數的猜測和好奇。

直到帝君緩緩開口，“經過人間這些年的歷練，如今你的神級也更高了一層。也是因禍得福。”

本以為南宮卿回感恩戴德地接過，沒想到她的第一句話就一點也不客氣，“回帝君，小神能得以飛升，靠的不是因禍得福，而是舍己為民。”

帝君神色微動，只抿著唇並不回答。

眾神聽到這句話以後，全都低下頭，當做什麽也聽不見，靜靜等待著帝君的盛怒。

他們中有的不久前才飛升為神，對眼前的南宮卿並不熟悉，只聽別的神說起過，有個被剝仙骨、從墜仙臺跳下的的神，又重新回來了。

而知道那段歷史的神，卻在心中暗暗心驚：若是被洛神知道自己的落井下石，會不會再追究下去？

帝君只是笑了笑，“只有心懷天下蒼生者，才能為神。你的事我都聽說了，過去的事都不再提了。既然你重新回來，便重新接管你的事物。”

南宮卿心中沒有一絲飛升的喜悅，這麽多年不見，帝君還是一如既往地虛偽。

如果，她沒有這樣做，是不是兩百年前就已消失，魂飛魄散。她不覺得這是天界對她的考驗，更像是帝君為了掩飾自己的錯誤，將她視作一枚棄子。

洛神淡淡道：“自我離開的這幾百年間，想必帝君已選擇了更好的神去做這些事。就讓他繼續接管下去。只是，小神有一個心願未了。”

“說。”

“詭王乃由我親手所放，聽聞至今尚未收服，在民間肆虐。然長風將軍長眠，我想請願出戰，掃平魔界，收服詭王，還百姓一片安寧。”

想不到洛神上來第一件事就是要和詭王對抗，眾神聽了，紛紛側目。

如今詭王的氣焰日益旺盛，天界和魔界膠著，已經有三百年時間。人間不時也常有戰亂和瘟疫，深受其苦。

帝君道：“準了——”

而在出征之前，她還有兩件事未了。

……

西海。

聽聞長風便是長眠於西海深處。

想起很多年前，長風從西海上空猶如天神降臨，將她救走的事情，恍惚還在昨日。

南宮卿一頭紮進了西海中。

她在西海中游了很久，直到一座發著白色光芒的宮殿出現在她的眼前。

宮殿用的是都是極北之地的冰晶，因而寒氣逼人。但對於長眠於地坤三百年之久的南宮卿來說，並不覺得冷。

這是一座幾乎被人遺忘的宮殿，裏面卻長眠著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南宮卿小心翼翼地游了進去。

剛一進去，屋子裏一下就亮了起來，就好像能感知到有人進來。

直到走到了最裏面的屋子裏。

一座冰棺裏，長風一動不動地躺在裏面。他的唇色發白，就連眼睫毛都被凍住了。

然而，容貌卻一點不變。

南宮卿看著沈睡不醒的長風，驀然想起自己被貶為凡人時，他偶爾出現的那些細細碎碎的片段。

比如她投胎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裏，不受重視，連飯也吃不飽。長風便假扮成一個算命的道士，走到她家，對那一世她的父母說她乃是天命之人，如今下凡受苦，但日後總會大貴大富。之後的很長時間裏，她總算能吃飽飯了，後來還讀了書……

再比如，有幾世她是註定夭折的命運。常常妖邪附身，厄運連連，走在水池邊都會莫名其妙摔下去，就在她快淹死的時候，有一雙溫柔的手堅定地握住了她，才僥幸生還……

縱觀她坎坷的兩百世，如果不是長風，或許她早就已經死過不知多少回了。

即使最後抵抗不了天命，但長風的出現，於她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小幸運。

“長風，如果你能醒來，我就原諒你。”南宮卿喃喃自語。

但，沒有任何回應。

從西海冰宮離開後，南宮卿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蓬蕪島。

比起天界，蓬蕪島更像是一個家的存在。

在快接近蓬蕪島時，她再一次聽到了那熟悉的鮫人的歌聲。

循著聲音找去，她在一個小島上，終於看到了傳說一直在此地唱歌的鮫人。

剛見到那鮫人，南宮卿楞住了。

他們是見過的。

在西海。她是給他們送飯的那個女鮫人。

南宮卿站在她身後，“你在等誰？”

鮫人停下了歌聲，慢慢轉過身來，當她看到南宮卿時有過一瞬間的迷茫。“是你。”

她還記得她。

在幾百年前的西海，鮫人一族不甘心一直屈服於凡人之下，於是變著法子將過路的人捉了回去，逼他們喝下能變成魚怪的藥水。

她年紀小，不知道族人所做為何意，為什麽要挑起和人族之間的矛盾。阿爹和阿娘只是讓她閉上雙眼和耳朵，不要看也不要問，只安心給那些被關起來的人送飯，讓他們喝下變形的藥水。

她躲在墻角，曾親眼看見過，有人在喝下藥水後長出魚鱗……她覺得很害怕，但不敢抵擋，只能照做。

直到海盟節那天，那一天很多族人都出去戲水了，她因為年紀小，所以留下了看管監獄。

當眼前這個女子帶領著眾人從監獄裏逃出來的時候，她假裝被打暈了過去，當做什麽也不知道。

她躺在冰冷的海底，內心卻感到炙熱的快樂。她替他們慶幸、高興，他們終於可以回到自己的地方，而不應該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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