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寧猛然從回憶裏驚醒。

現在是什麽時候？謝致遠人在哪裏？

她著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凝神感知著他的氣息。

就在這時，只見一個背著傘的少年正往趙府的大門緩步走來。

四百年的時光過去了，那個人沒有什麽變化，依舊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慈眉善目，眼中一片澄澈。

她甚至都不敢發出聲音，生怕驚擾了這個夢。

謝致遠朝著趙府走了過來，像是很開心發現她也在這裏，“肅寧，你怎麽也在裏？”

不知何時，她的眼中已蓄滿了眼淚。上百年的時光等待，好像就只為了聽他說這樣一句話。

……

寧和鎮。

清玥和白鈺走了整整三日，終於馬上就要達到地坤的邊界。

白鈺指著前面縈繞在雲霧之間的山巒，“那裏便是地坤了。”

山高入雲，巍峨壯觀，人在它面前，渺小得就如同一粒塵埃。

因為距離地坤還有一段距離，加上天色已晚，他們找了最近的客棧休息。打算休整一晚後再繼續出發。

晚上，清玥睡著後，元靈君再一次入了她的夢。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果真帶你來了地坤。”元靈君笑道。

清玥往後退去，“當初你說我若是想知道真相便來地坤，有什麽問題嗎？”

想不到這個回答竟引來元靈君哈哈大笑不已，“那你知道真相是什麽嗎？白鈺如果沒有告訴你，不如就由我告訴你。地坤之中有一種極純之水，喚作西陵水。一旦你進到西陵水之中，不一會便可以立馬變回原形。這還只是開始，接下來，連同你的意識、你的記憶、你的思想統統都會融化在這水中，然後消失得一幹二凈。只要白鈺將你的原形煉化後服下，別說治愈傷口，就連修為也可以提升上千年。試問，這樣的誘惑有誰能抵擋得住？”

清玥搖頭，“你不要再說了，我是不會被你蠱惑的。島主才不會這樣做，你再這樣說我就讓你徹底消失。”

她根本就不想聽，轉身跑開了。

但這個夢就好像是一個無形的困境，她被困在夢裏出不來。元靈君的聲音如鬼魅般一直縈繞在她身邊。

直到她沒有力氣再跑，一擡頭，元靈君正看著她。

只見他從手裏變出一把利刀，放到清玥的面前，“你現在困在心鏡之中，若是想要從心鏡中離開，只要親手反抗試圖傷害你的人，就可以輕松破局。我這把刀子，上面塗了千年蛇靈的血，只要沾上馬上就可以斃命。不如將它送給你，總會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她嚇得從夢中驚醒過來，額頭止不住在冒虛汗。

從床上下來，沒想到一陣清脆的聲音“哐當—”吸引了她的註意。

清玥慢慢轉過頭，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在夢中元靈君親手贈給她的那把刀。

她沒有理會，只是將它用一匹布包好。直到退房時，她都再也沒有碰過它。

本以為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但當她從行李中拿東西的時候，卻又摸到了那把刀。

丟掉的刀，再一次回到了她的手中。

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樣子，白鈺轉身安慰，“不要怕，有我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懷著忐忑而又覆雜的心情，到下午的時候，兩人終於登上了山頂。

地坤之上，雲煙繚繞，仙氣飄飄。雖然看著氣派空曠，但實則十分冷清。

有人指引著她，一步一步走到西陵水池邊。

白鈺道：“我在外等候。”

“等一下。”白鈺停下腳步。

“我進去以後，當真只是消除聚靈盞碎片的氣息？再沒有別的？”不到最後，她還是願意選擇相信他。

“自然如此，洗過西陵水之人，日後也會無懼神鬼蛇神的傷害。同時，腦中一切都將清明通透，修煉還將更上一層樓，這對你來說再好不過了。”

清玥似懂非懂，她到底該相信誰？這時，耳邊又再一次傳來了元靈君的聲音，“你還在猶豫什麽，只要白鈺死了，你便就能從心境中離開了。”

話音剛落，那把刀再一次出現在她手中。

只要這一刀下去，那她便可破心鏡……

白鈺似想起什麽，走到她面前，“入水前，先將玉笛收好。”她胸前的玉笛，是白鈺給她的。

理智，便就是在這一瞬間將她拉回現實。

腦海中閃過一幀又一幀的畫面，全是關於白鈺的瞬間。

還是雪靈芝時他的日夜陪伴，初次化成人形時第一眼看到白鈺時的場景，她受傷時他溫暖的懷抱……

原來，她最怕的，是被最信任的人拋棄。

然而，既然選擇了相信，那麽便要堅定自己的選擇。與其去聽別人說，不如用自己去判斷，對方是否值得。

直到現在，她才終於看清自己的心魔。

手慢慢松開，那把塗了蛇靈之血的利刃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下一刻，清玥轉過身去，毫不猶豫跳進了西陵池水中……

池水將她裹住，周圍一切聲音都漸漸消失不見。比想象中還要溫暖一些，外面傳來巨大的轟然崩塌的聲音，漸漸模糊……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

身邊還躺了不少人，他們仍舊處於昏迷狀態。

正中間擺著一張大桌，桌子上有一個香爐，中間燃著一炷香，馬上就要燃盡了。

清玥有種大夢初醒，恍如隔世之感。

在心鏡之中，明明經歷了那麽多事，又過了那麽久，但醒來時卻發現，才過去了一炷香不到的時間。

而青雲山的第二關心鏡，便是在一株香燒盡之前醒來，才算通過了考核。

她感受到了一股打量的目光，順著直覺望去，只見一個有些清冷的女子，正一瞬不動地盯著她看。看到清玥看過來，才將目光別開。

肅寧就躺在她的身邊，然而她眉頭緊閉，流淚不止。深陷在心鏡之中，一時無法得到無法解脫。

她想喊醒她，卻被青雲山的弟子阻止。

入了心鏡的人，一炷香之前醒來即算通過考核。而一炷香過後，所有的心鏡都會自動破碎，到時入境者也會強行醒來。

但若在此期間，強行喚醒入境者，只怕會引起反噬，入境者有可能永遠無法醒來。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陸陸續續都有人醒來。只是比起第一關，第二關顯然已經淘汰了絕大多數人，現在醒來的目測也只有三四十人。

隨著香徹底燃盡，所有人的心鏡都紛紛破碎。在各自能看到的世界裏，不管之前有多美好，頃刻間都化作虛無。

參加考核的人紛紛從心鏡中醒來。

可直到所有人都醒來，肅寧卻依舊還在昏迷。清玥心裏咯噔一聲，只怕她現在被困在心鏡中了。

她究竟有著怎麽樣的執念？

這時，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走了過來，只看了肅寧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入境者執念太深，不肯出來，只怕現在要強行破鏡，否則她將要永遠困在心鏡之中。”

說完，便將肅寧身邊的人一一清散開，騰出一片空地來。清玥不放心，執意要留下。

眾人散開，只見老者對著肅寧施加靈術，不一會的功夫便一並坐定了，一動也不動。清玥心知，他這是入了肅寧的心鏡。

……

肅寧再一次回到了她遇見謝致遠的時間。

這已經是她第五次站在趙府的門前，等待著謝致遠的到來。

初次見面時的歡喜已經消失不見，第五次時，她已經開始有些害怕。

本以為只要自己阻止謝致遠進到趙府，那麽之後的事情便不會再發生，一切的源頭都止於此。

但她錯了，錯得徹徹底底。

因為無論她怎樣阻止，謝致遠好像都免不了死去的命運。

第一次，她阻止了謝致遠進入趙府，連夜收拾行李離開了這個小鎮。但沒想到半夜遇到人攔路追殺，她用盡全力都沒能保住謝致遠的性命。

第二次，她依舊阻止謝致遠進入趙府，也沒有離開。但客棧有人鬧事，謝致遠前去阻攔被人誤傷，不久也一命嗚呼了。

第三次，她首先攔下了想進趙府的謝致遠，再接著換了一家客棧。可那間客棧正好住著一個專門拘人生魂的和尚，肅寧再一次沒躲過。

第四次，她已經有些草木皆兵。哪兒也不敢去，什麽也不敢做，但最後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謝致遠死去……

每一次，謝致遠都會在她懷裏死去，但是，過不了多久他們又會回到開始相遇的那個時間。

她一邊試圖阻止謝致遠的不幸，也一遍遍承受失去謝致遠的痛苦。即使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但她舍不得放手。

哪怕是假的，她也想看著他平安順遂，哪怕餘生都困在心鏡裏也沒關系。

這是她的心結，亦是她四百年的執念。

她怎麽也不敢相信，謝致遠這麽善良的人，無論如何都躲不過這場災禍。

比起人禍，這更像是一場天劫。

但她絕不會妥協的！

直到第五次，謝致遠再一次倒在她面前，流血不止，她撕心裂肺沖上去抱住他，哭得心碎，差點要暈厥過去。

一個老者走到她面前，用滿是慈悲的目光看著她，“強行改命最為致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因緣際會，他早算出自己命中註定會遭此大劫，無論如何都躲不過的。你不如放下執念，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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