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河神這一件事以後，清玥愈發覺得，這白鈺看著著實賞心悅目。

就連之前每日要她喝墨綠色的藥汁這件事，都愈發顯得用心良苦一般。

這一日，清玥突然一時心中好奇，“島主，你此前每日讓我服用的這藥，究竟是何物？”

白鈺沒有回答，反而笑得春風拂面般讓人心神激蕩，是“明月砂。”清玥一時呆住，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明月砂！！名字雖然好聽，其實是夜兔的糞便！！！

“白鈺！！”錦瑟一時覺得自己胃中翻江倒海，恨不得將昨天、大前日……吃過的藥，一並都吐出來。不，就連她的心、肝、脾、肺、腎都應該吐出來，好好洗一洗才是。

白鈺拍拍她的後背，“你的鮮血中蘊含太多靈力，而明月砂能掩蓋一二，不得不出次下策。”

清玥暴走，接下來好幾日都不曾理會過白鈺。

就這樣休養了大半個月的時間，身上的傷早就已經好得七七八八。

這一日，清玥在院中休息，忽聽到青叔進來，“島主，外面有來了幾個自稱是從西南邊逃難而來的白鼠妖，想要求見。”

清玥一聽，就來了精神。

蓬蕪島位於人界、神界、魔界三界的交界地帶，因此這裏是三界之外都管不到的地方。每年都會有不遠萬裏，投奔而來的妖，他們投奔來的理由千奇百怪，聽起來倒是比人間話本還要有趣許多。

為了不被發現，她小心翼翼躲在屏風後面，白鈺睜只眼閉只眼，只當做什麽都沒看見。

來的白鼠妖一行共有三人，進來和白鈺一陣寒暄過後，便進入正題：“島主，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們也不會攜一家老小前來投奔。我們是從西南一帶來的白鼠妖，世代居住淩雲國深山，不曾外出害人，祖輩也以純良為安身立命之本，在幾百年前……”

清玥暗暗感嘆，自從白鈺做了蓬蕪島島主以來，就大力宣傳“萬妖平等，和諧共生”。

也因此，每個要投奔的妖，都首先要標榜自己和族人如何純真良善，祖輩又是如何安分守已。

每次一聽到類似的話，她都有種詭異的感覺。

“如今淩雲國內，不知出了什麽差錯，那國君竟然下令捉妖邪。還向各國發起了天師令，征集各地天師前往淩雲國滅妖邪。就連我們這些躲在深山之處的，也一個都不肯放過。那淩雲國國君滅絕人性，竟下令放火燒山，沒來得及逃的妖被活生生燒死。我親眼見到，我的族人被燒成原形，疼得死去活來，活活燒死在我眼前。

我勉強帶著族人一路逃竄，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可眼下也只茍延殘喘活下了十幾個妖罷了。我們實在無處可去，聽聞蓬蕪島島主心地淳厚，有不少無處可去的妖，只要不曾作惡，便可收留在島上，是以我們星夜兼程而來。島主盡可相信我們的誠意，如果島主願意，我女兒若柳也可以身相許……”

白鈺放下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眼光朝屏風處瞄了一眼，沒有說話。

沒有說話，就代表默許了。白鼠妖的族長回頭，示意身後帶著維帽的女子過來。

那女子先是款款施禮，隨後開口說道：“若柳雖只有中人之姿，卻也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若島主願收留我等族人，若柳願委身島主。”

不見其人，卻聞其聲，可光是聽聲音，如此酥軟溫柔，便教人忍不住想要看看她的面貌。

若柳說罷，便將維帽摘下。露出一張驚艷之臉，膚如凝脂，唇紅齒白，美目流轉，顧盼生姿，說不盡的風情萬種。繞是清玥透過屏風，也依舊能看出美人風骨。

這樣一個大美人，如果能日日常伴身側，又有誰能忍心拒絕？

偏偏白鈺，就是那個忍心拒絕之人。”若柳姑娘不必委曲求全，白鼠妖一族秉性純良，蓬蕪島願為白鼠妖一族提供一方安居之所。”

若柳略有些驚訝，“若柳不覺委屈，我仰慕島主已久，真心想侍奉島主身側，不求任何名分。”

姑娘家將話說到這個份上，白鈺依舊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家中已有侍女，十分盡心，我很滿意。”

清玥心道：這是自然，九曲體貼細心，深得島主歡喜。

正思索間，一只蟲子飛到她身邊，清玥揮手想趕走它，卻沒想到打偏了，一手打在屏風上。

屏風應聲倒地。

擡頭望去，只見一個少女，驚魂不定看著眾人，“這屏風……落灰，我過來……擦擦。”

眾人：……

若柳饒有興趣看著眼前的少女，“島主家中侍女果真十分盡心。”連島主與人談事，也不避嫌地整理內務。

她特意將“十分盡心”說重了幾分，白鈺肯當眾人面因家中侍女拒絕她，想必那侍女必定有天人之姿或過人之處，才入了他的眼。

眼下來看，論姿色，眼前的少女……確實還不錯。

清玥知道若柳必定是誤會了，白鈺說的是九曲，不是她。

本以為白鈺會當場發難，卻不想他早已見怪不怪，語氣波瀾不驚：“這屏風易落灰，今個正好摔碎，日後也不用再擦了，我和族長還有要事要談，你先下去吧。”

這倒讓若柳驚愕不已，連帶著看那少女的眼神也多少幾分打量和試探。

清玥依言退下，明明走出去了好遠，還是覺得背後眼神如刺，盯著她脖頸一陣冰涼。

這個小小插曲過後，眾人假裝剛剛無事發生，繼續商談。

白鼠妖族長見島主已有收留之意，便知今日目的已經達成，心中稍稍有些許寬慰。便對著一同前來的另一個男子說道，“安達，你過來。”

被喚作安達的人走上前來行禮，此人身形矮小，卻格外精壯，族長說道：“這是我們白鼠族最英勇的戰士——安達，自從修煉成人就一直跟隨我左右。安達遁地術修煉極高，這一路正是靠著安達，我們脫險才能如此順利。可如今祖穴已毀，族人死傷慘重，安達再繼續跟隨我，只怕才能亦無施展之處，還望島主能留下安達。也讓安達替我們白鼠妖一族，為島主盡一份心力。”

白鈺走到安達面前，將他扶起，“如此，也是我蓬蕪島之幸。”

族長見島主收下安達，總算放下一顆心來。如此，他們白鼠一族才算真正被島主接納了。

早前他就聽聞，蓬蕪島島主不喜女色，卻喜廣納具有奇異之才的妖，百聞不如一見，果真如傳聞一般無二。

一直到天黑，議事才終於結束。

白鈺在議事廳休息了片刻，令人召了九曲前來，沒過多久，九曲就出現在門口。

“白鼠妖一族帶來消息，淩雲國傳來聚靈盞的碎片消息，明日清早，你隨我出島一趟。”

九曲應道，“是。”

從她認識白鈺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尋找聚靈盞。即使只是捕風捉影的消息，也不會輕易放過。

聚靈盞，器如其名，有聚靈還魂之效。

眾所周知，不論人、妖、神、靈、魔，皆以魂魄為內核。臂如人有三魂六魄，每一魂魄，都主宰不同內容。或記憶、感情、精氣、惡念……

少一魂或一魄，都是不完整的。

對人來說，死後重入輪回，或身體殘缺，或精神失常……而對妖來說，修為易散，不利於提升修為……對神來說，精魄不全，則易墜入魔道……

而聚靈盞，恰恰就能將四散而去的精魄，重新凝聚在一起。

傳聞400年前，有個招搖詐騙的江湖術士，偶然間得到此物。

起初他只當它不過一尋常燈盞，日日將它當夜燈用。但用的日子多了，不知為何，遇到的牛鬼蛇神之類也多了起來。

直到一個雨夜，一個黑衣男子攔在他必經之路上，要求他為自己重塑真身。

直到那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日日當夜燈用的燈盞，可不是什麽尋常物。

再後來，這聚靈盞，一傳十、十傳百，徹底傳開了。一時之間有不少高人前來打探。

他也趁著這個機會，坑蒙拐騙了不少人的錢。走得夜路多了，也就容易撞見鬼了。

在經歷了幾次明槍暗箭後，那江湖術士尋了個機會，當著眾人的面，失手打碎了聚靈盞。

本以為聚靈盞會摔成碎片，卻不想落地後碎片化成四件法器，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朝著四面八方飛去……

這故事一直流傳至今，中間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個版本，又改動了多少，幾乎無人可信這故事，只當是一個茶餘飯後的故事聽聽就罷了。

但白鈺卻不為所動，他堅信這世間是真的存在著琉璃盞的，只是因為太過詭異和玄幻，世人不願意輕信罷了。

……

次日清晨。

天色未亮，霧氣籠罩，一股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

白鈺站在船頭，不遠處九曲正火燒火燎地往船頭的方向趕來，腳步匆匆。

“你來遲了。”

九曲點點頭，“路上耽擱了些功夫。”然後低著頭，一言不發鉆進船中。

白鈺向四周望了望，卻只白茫茫處，一個纖細的身影正奮力往船頭方向跑來，一邊跑一邊用力揮手。

這大清早的，眼下也只有他們這一艘船，馬上就要走了。

白鈺都不用想，除了清玥，這島上再也找不到一只這麽熱衷出島的妖了。看著少女愈來愈近的聲音，催促船夫，“快開船吧。”要是清玥上來了，可就麻煩了。

船夫爽快應了一聲，隨後吆喝一聲，放開繩索，用力將船向前渡去。

船開出好遠，還能看到清玥站在渡口，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發呆。

九曲難得的，一路上沈默寡言。

白鈺正思索接下來行程，兩個人各懷心事、相顧無言。

船行了估摸半個時辰後，此時霧氣已全散去，四周只見一片碧海藍天，天地和海水相連接，人置身其中，倍覺渺小。

九曲搖搖晃晃走到船板上，擡頭望天，低頭看海，一陣眩暈感襲來，擊得她一時腳心不穩，跌坐在地。

她……暈船了！

本在閉目養神的白鈺，聽到動靜，起身走來。扶起九曲後，似察覺到一絲異樣，大手一揮，將九曲的面紗扯下。

面紗之下，露出一張人畜無害的臉，轉動著烏黑的眸子，臉上卻是一陣掩飾不出的蒼白。

正是清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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