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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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為什麽這故事的真相如此殘忍，讓我負了兄弟，又負了愛情。
——鹿晗
回憶是什麽？是包裹著五味雜陳的行囊壓在身上沈甸甸。
光陰又是什麽？是絞纏著疼痛卻依舊攆著你傷痕累累的軀體繼續前行。
過去是怎樣的你已經知道了，可是未來呢？你永遠無從知曉。
上一個生日你還淺淺的吻在我的眼，下一個生日我們已經分隔兩端。你再不是吳世勳，我再不是鹿晗。
掰著手指算，這是第二十天。我跟你分開的第二十天，也是你和我斷了聯系的第二十天。
鹿晗瞇著眼睛靠著車座靠背，本想趁著這個機會補一覺，卻動來動去怎麽也睡不著。這麽大了還因為自己一個生日心神不寧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心底暗暗自嘲著，又把靠枕調了調位置。這一弄，碰到了身邊的張藝興。
“怎麽，過生日興奮的睡不著了？”一句調侃遭到一記肘擊。
“吳世勳，還是沒理過你麽？”張藝興揉著自己的肩膀試探著問了一句。
“嗯，上次生日發給他的短信也沒回。”這回是有了回答，聲音小小的，透著滿滿的疲憊。
鹿晗還記得K隊從首都機場離開的那天，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吳世勳背對著他逆光站在那裏，黑色的外套，黑色的帽子，高高直直的。然後一句話都沒說就鉆進了保姆車。
四月的北京城竟然還呼嘯著寒風，凜冽而殘忍的割開這本是一體的十二個少年。那個時候，鹿晗望著他的背影，腦海裏面反反覆覆的竟然是那樣一句話——山高水遠，後會有期，少年，我們就此別過。
而往後的二十天，吳世勳在他的世界裏，再無直接的音訊。
鹿晗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在鏡頭前提起自己的時候還跟以前笑得一樣開心可愛，一句又一句的叫著哥。直到M也開始馬不停蹄的宣傳，各大門戶網站的采訪，作為所謂的官配，無一不提到吳世勳。
這時候，鹿晗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做到的。從最開始發自內心的生日祝福，到最後，條件反射一般說出世勳這個名字。
可是，這個人是我麽？
靈魂冷冷的站在對面，靜靜的看著你，背著一成不變的臺詞，講著冠冕堂皇的對白。明明是仗義豪爽的純爺們，卻要按著腳本搖身一變，把眼睛張得圓圓的，就成了呆萌的鹿鹿。即使到現在也不喜歡被人誇漂亮，即使每次被要求賣萌還是渾身別扭不自在。可是漸漸竟然生出麻木的幻覺，原來這個人，就是我。
鹿晗想到這裏揉了揉眼睛，這不就是自己選的路麽。
回到宿舍，鬧鬧哄哄的孩子們拿出他們的禮物，鹿晗一個一個的擁抱過去，手心卻冰涼冰涼的一片。馬上，就要跟K視頻了。
圍坐在電腦前面，視頻一開就是顛三倒四亂成一團的少年，各種聲音大喊著“鹿晗哥，生日快樂！”“鹿晗哥，撒狼黑！”“鹿晗哥，想死你了！”
如果，他就在屏幕前。
他應該是不怎麽說話，抱著肩膀坐在那裏，白白凈凈的，然後笑得眼睛都沒了吧；也可能，是被樸燦烈摟著脖子，覺得很煩又推不開的別扭表情；又或者他現在被金俊綿寵得更過頭了，霸道的把別人都擠到一旁說，我要跟我鹿哥視頻。
可是，這些假想都不成立了。
他沒有出現，沒有他的臉，沒有他的笑容，沒有他舔舔嘴巴然後軟軟的叫一聲——哥。
鹿晗在心底輕笑了一聲，明知道會這樣，那麽你還在期待什麽呢。
“鹿晗哥，那個，世勳他今天回家了…”金俊綿期期艾艾的說著，一旁的金鐘仁咬咬嘴唇把頭轉到了一邊。
“沒關系，反正我們過一段時間就回韓國啦！到時候就可以見到了！”鹿晗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輕快一點，然後笑得大大的。
鬧哄哄的視頻並沒有持續很久，最後要結束的時候，金鐘仁突然搶過了電腦，然後說，“我有話想跟鹿晗哥單獨說。”
大家都識趣的走開了，M這邊也吵吵嚷嚷的去分蛋糕吃了。
金鐘仁咬了咬嘴角，聲音壓得有些低，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鹿晗哥，我最近發現，吳世勳在弄微博…”看到鹿晗眼睛突然的閃光又接著說“可是，我沒有看清他的名字，應該是一長串英文。如果你不嫌麻煩…”
“我去找找看。”鹿晗有些焦慮的打斷了金鐘仁的話，然後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個，還有別的事麽？”
“沒有了。”頓了頓又說“其實，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為什麽要去找金理事，我今天跟你說這些只是我不想看吳世勳難受下去了。我們回到韓國之後，吳世勳他，很久沒笑過了。”
很久沒笑過。那個笑起來那麽好看的小蘑菇，因為我，很久沒笑過了。
這句話像一顆酸澀的果子擠碎在鹿晗胸口，酸的他胃裏一陣灼燒。
關掉視頻就開始翻微博。鹿晗是有翻看粉絲留言的習慣的，可是上千條留言和艾特，他能做到的也僅僅是隨意的翻看，看到特別窩心的會忍不住再看一遍，卻也從來沒有點進去過誰的頁面。
今天是卯足了勁，從最後一頁倒著往前看。中文很流暢的不可能是吳世勳，所以那些大段大段的不用看，逐條排除然後選定疑似的便戳進去。還好可以確定是英文名字，不然這上萬條評論，鹿晗真不知道自己要找到何年何月。
眼睛又幹又疼，可是手指卻停不下來。
突然，一個名字MushrooM。是一個多月前的留言——LUHAN，goodnight。
心臟好像瞬間停頓了，鹿晗雙手冰涼，有些顫抖的點開。
淡藍色的頁面。頭像是一只白色的蘑菇。還沒來得及細看，鹿晗已經確定，這就是吳世勳，因為整個頁面不過寥寥幾行字，都是韓文。
只看到第一條，鹿晗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2012年4月20日，19：52
鹿晗，我真想坐在屏幕前面，真想好好看看你。但我很任性對不對，我終究還是不能面對你。可是鹿哥，即使我氣著你，即使我到現在還不能原諒你，我還是很想你。非常非常想你。生日快樂，我的鹿晗。
下一條，2012年4月17日，1：40
鹿晗，今天通告結束的很晚。很累很累。真想給你打個電話。但是我不可以。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
再下一條， 2012年4月12日，00：00.
鹿晗，去年這個時候你還在我身邊，今年呢，我卻連你的電話都不接短信都不回了。不是不想回，而是，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鹿哥，我生日了，祝我生日快樂。
一條一條的讀，一個字一個字的像通紅的烙鐵烙在心臟上面，烙成心室壁上糾纏的紋理。
2012年4月1日，21：40
鹿晗，我走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可是。我想你。
2012年3月25日 23：14
鹿晗，我不會再為你哭了，再也不會了。
2012年3月17日 22：35
鹿哥，這段時間好累。我覺得你又瘦了。不過再累都值得，因為我馬上就可以跟你一起出道了！
2012年3月8日 20：16
鹿哥，今天終於可以在網上看到我們的MV了，我的鏡頭好少…我知道我還不夠好，可是我會繼續努力的！可是你好帥，我鹿哥最帥了！
2012年3月1日 22：17
剛剛我偷偷跑去給鹿哥的微博留言了，不知道他會不會看到。嘿嘿。
2012年2月25日 23：42
今天聽了一首老歌，心情有點難過了。想到一句話，蘑菇蘑菇不會開花，小鹿小鹿你還愛他嗎？
2012年2月14日 21：34
今天是情人節，我有了微博啦！算是送我自己的情人節禮物吧！因為只有在這裏我才敢清楚的寫出來——我喜歡鹿晗。我喜歡的人是鹿晗！
張藝興洗完澡回到房間的時候鹿晗已經躺下了。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似乎是睡著了，剛要給他關燈，就聽到鹿晗悶悶的聲音，“藝興，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怎麽辦…藝興，世勳他…世勳他說他喜歡我…怎麽辦…”鹿晗哭得斷斷續續，聲音半蒙在被子裏，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張藝興靜靜的站在那，這個很久以前就已經晾曬在他心底的答案，如今這樣拋到空氣裏，卻還是令他不知所措了。
番外 魚說
1、
鹿晗第一次遇見那個少年的時候，他二十二歲。
那一天，他帶著被老板甩到臉上的設計圖紙，走進地鐵站。
大學畢業。他以全系第一的成績，被這家赫赫有名的設計公司簽下。
忘不了媽媽蒼老的布滿褶皺的臉上滿是淚痕的樣子，忘不了自己背著行李走出破瓦房的樣子，更忘不了爸爸的相片，從兒時起，就那樣靜靜地擺在廳堂裏。
鹿晗跟自己發誓說，我一定要出人頭地。
然而，這個社會，遠比自己想象的醜惡。前一秒自己的圖紙被甩在臉上，鋪天蓋地的色彩淩亂的掃過雙眼，後一秒就看到老板像換了個人一樣，綻放出滿足而欣慰的笑臉。
轉過身，深V加短裙的Emmy正柔媚無限的嬌笑著“張總，來看一下我的方案吧！”
2、
第一份工作，第一份圖紙。就這樣，被無情的蹂躪。
走進地鐵站的時候，晚高峰烏壓壓的人群讓鹿晗覺得空氣稀薄的過分，使勁吸氣吸氣，胸腔裏卻還是緊澀的讓他難以再挪動腳步。
一陣吉他，伴著不是很厚重甚至還有些青澀的嗓音。
“來來往往的人啊
多像反反覆覆的魚群
睜著眼睛卻還是隨波逐流啊
你們有沒有眼淚有沒有心”
這歌聲如長著翅膀的妖精，穿過一層又一層裹著汗臭和劣質香水的空氣，輕而易舉的鉆進了鹿晗的心裏。 被蠱惑一般的順著聲音尋去，看到的是一個穿著藍色牛仔襯衫的少年。
看起來像男人，卻只能被稱作少年。
鹿晗蹲到他面前。
少年兩腿伸直交疊，吉他垮垮的抱在懷裏，閉著眼睛哼唱著。
身前的琴盒裏是彩色的紙幣和銀灰色的硬幣。
然後，鹿晗就突然很想坐下來。於是他脫掉西裝外套，解掉脖子上的領帶，毫不猶豫的席地而坐。就想聽他唱歌，仿佛只有在這歌聲裏他才能呼吸的順暢一些。
“來來往往的人啊
就像晾在沙灘上的魚群
抽離的生命在迅速的幹涸啊
等待著絕望和死亡的降臨”
3、
一首，又一首。
一個少年瞇著眼睛，沒完沒了的唱著歌，淺哼低吟，音色並不完美。另一個少年盤腿坐著，單手撐著下顎，另一只手把外套甩在身後。
急匆匆的人群甚至沒有朝這裏看一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感到腳步聲稀少了，歌聲越來越清晰了，鹿晗睜開眼睛。明晃晃的通道裏，這一瞬間，竟然只剩下彼此兩個人。睜開眼才發現對方正直直的盯著自己。
狹長的貓一樣的眼睛。在劉海的陰影裏，閃著鬼魅的光亮。
鹿晗楞了。
然後看到少年停下歌聲，張開嘴說“走麽？”
明明是問句，卻好像是咒語，讓鹿晗沒有拒絕的能力，只能跟隨著站起身，拎著滿是褶皺的西裝，掃了一眼散落在地的圖紙，沒有彎腰去撿。
通道裏的風吹過，圖紙像有了靈魂一樣，刷刷的奔跑起來。
4、
尾隨著少年來到了他的住處。
鹿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大腦仿佛已經完全逃離了理智的束縛。只能麻木而饑渴的追隨著眼前的少年，如同吸食毒品的癮君子，只是為了得到瞬間的滿足，便失去尊嚴和原則的渴求著。
很小的閣樓，卻比想象中的幹凈整潔許多。
放眼一圈看過去，只有黑白兩色。如果沒有少年淡藍的牛仔衣，鹿晗以為自己瞬間失去了辨別色彩的能力。
黑色的角桌上放著小小的魚缸，裏面一條黑色的金魚游來游去。明明是有呼吸的生物，卻散發著絕望的氣息。
少年轉過頭，看到鹿晗的眼睛定格在魚缸上面，歪著嘴角笑了。
“像不像我們自己？被囚禁著，根本不要妄想自由。”
鹿晗動了動嘴巴，卻發不出聲音。下一秒，看到少年突然走近，慵懶的擡起手臂，拿掉了他鼻梁上的眼鏡。
眼前瞬間模糊一片。
幹燥溫熱的手指撫摸著他的眼皮，少年的聲音如同從天外傳來。
“你有一雙如此漂亮的眼睛。”
然後就是柔軟的觸感，即使無法張開眼睛，這種只屬於嘴唇的細膩鹿晗還是可以辨別的清清楚楚。順著眼睛一路向下，像是摸索著，卻又線路清晰。
最終準確無誤的印在鹿晗的嘴上。
靈魂已經不受控制，尖叫著狂笑著自身體裏溢出，鹿晗像瘋了一樣回應著對方，溫熱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唇齒糾纏間，靈敏的味蕾探測到舌尖上的腥氣，口腔裏開始充滿苦澀的氣息。
少年突然離開他的嘴巴，狹長的眼睛望著他，好像要把他看透了一般。
“不如，讓我們一起來唱首歌。”
5、
黑色的夜，鹿晗眼前卻是一片潔白。
少年光裸消瘦的後背，微微弓起來。脊骨一顆一顆的突起著，讓鹿晗突然想起了魚鰭。
於是忍不住探手過去，溫熱的感覺讓他著了魔似的不想放開。兩只手如同水草一般緊緊纏住少年的脊背。這樣的姿勢，對方突起的蝴蝶骨硌得他胸前一片疼痛。
“帶我走吧。我想跟你在一起。”
安靜的房間裏，鹿晗的聲音自己聽起來都覺得那麽陌生。
“你聽，魚在說話。它說，從魚缸，到大海，不是僅僅隔著一層玻璃而已。”少年有些軟軟的聲音響起，帶著神秘的慵懶。“你，不害怕麽？”“逃出去。我只想逃出去。”
少年轉過身，抓住鹿晗的手放到胸口。
低頭吻住他的眼睛。
“可是，你有一雙如此漂亮的眼睛。”
6、
拎著炸雞回到閣樓的時候，鹿晗看著夕陽中空氣裏的小浮沈有些恍神。
竟然就真的這樣和他在一起了。甚至，不清楚少年的名字。他只是喚他“魚”。
攤開手掌，裏面是一張邀請函。
那些被無知老板所不屑的圖紙在地下通道裏恰好被一名國外設計師撿到，千方百計的聯絡了無數人，竟然真的找到了鹿晗。
邀請函上面是燙金的花式英文。
“Weeto
NewYork.”
黑白分明的房間裏，鹿晗頹然垂下雙手。
“吧嗒”開鎖的聲音。
被稱作“魚”的少年背著吉他走進房間，白色襯衫，淺色仔褲，落日的餘暉裏，聖潔的如同天使一般。
他張開手臂抱住鹿晗，將下巴輕輕地放在對方的肩膀上，溫熱的氣息吞吐在鹿晗的耳畔，讓他身上一陣顫抖。
“你有心事。對麽？”
7、
閉著眼睛。鹿晗想，什麽叫抉擇。
不同於選擇，這是抉擇。明晚是最後期限，留或走，只消一個點頭。
窩在少年骨節分明的懷抱裏，摩挲著對方魚鰭一般的脊骨，鹿晗終於下定了決心。
去他媽的紐約。
去他媽的前程似錦。
早晨醒來的時候，少年已經不在了。只留了一張便條說上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鹿晗楞了楞。然後拿出枕頭下的邀請函，毫不猶豫的撕碎，扔出了窗外。換好衣服，決定去超市買一些新鮮蔬菜，今天也是值得慶賀的一天。
做了自認為生平最瀟灑的選擇，鹿晗開心的邊走邊哼起了歌。
然而，街角那兩個糾纏的身影讓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喉嚨被魚刺狠狠地戳中——是他的魚，和一個妖艷年輕同時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孩。
鹿晗安靜的停下腳步，歪著頭看著他們。
他們，是在接吻麽？
不不不，他是魚，那只是他在呼吸。
8、
漫步在曼哈頓初升的朝陽裏，鹿晗想起那個被自己喚作“魚”的少年。他像魚一樣突然游進自己的生命裏，在他的血液裏徜徉，在他的心臟裏翻轉，他帶給他自由的快樂，讓他領略被放逐的希望。
然後，又像魚一樣游走。除了波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可是後來生活裏就離不開魚的影子，鹿晗不停地養魚。
死掉了，再買。
買了，又會死掉。
一個人的夜晚裏，他總是蹲在魚缸前面，看著一張一翕的魚嘴，就能聽到魚的聲音。
魚說，我其實並不想留在這裏。
9、
七年後。
被喚作“魚”的少年背著吉他穿行在擁擠的人群裏。
他總是想起那雙漂亮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面有那麽多的渴望，同自己，完全不一樣。
曾經想自私的留他在身邊，曾經邪惡的想把那張請柬當做視而不見，可是每當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就再也無法原諒自己。
幹凈的，充滿希望的眼睛。
掏出手機，裏面是僅有的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少年吃驚的張著嘴巴，漂亮的眼睛圓溜溜的看著自己，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送禮物給他。
一尾紅色的金魚。
就如同這個人，給他黑白的生命帶來了一抹耀眼的色彩，純粹而艷麗。美好的，和夢一樣。
閉上眼睛，他總是能聽到魚的聲音。
魚說，我不想被囚禁在魚缸裏。
被囚禁的不是你，而是我的心，他不聽話的愛上了你。
突然，一個人從他手裏奪過手機，楞神之中吉他也被拽走。渾濁的酒氣撲面而來，醉鬼瞇著眼睛邪笑著，看著屏幕上那雙漂亮的眼睛。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他撲了上去，然而瘦弱的手臂幾下就被扭在身後。酒鬼的嘴巴緊貼在他的耳旁“乖乖，你好漂亮。手機上面這個，更漂亮。”他瘋了一樣的扭動著，然後擡起腿向對方下跨踢過去。酒鬼吃痛的彎下腰，手機和吉他都被摔到地上。
他不顧一切的跪在地上撿起手機，突然，一陣刺痛自脊背傳來。
一下，兩下，三下。
眼前突然出現艷麗的紅花，大朵大朵的，漫過整個世界。
已經花掉的屏幕上，隱約還可以看到那個臉龐。
他滿足的笑了。
“你有一雙如此漂亮的眼睛。”
10、
鹿晗坐在自己家的客廳裏，時而看眼電視，時而瞟一眼小女兒在草坪裏滾來滾去。
天倫之樂，不過如此。
魚缸裏的黑色金魚突然躍出水面，直直的摔在地面上，嘴巴一張一翕，身體卻直挺不動了。一旁嬌美的妻子看到這一幕忍不住驚呼出聲。
鹿晗拎起魚的尾巴，再放到水裏，它卻只是肚皮向上的浮在水面上。
“爸爸，媽媽，你們快來！來看我建的小房子！”花園裏女兒奶聲奶氣的呼喚著。
鹿晗和妻子相視一笑，走向那片綠草和陽光裏。
客廳裏開著的電視繼續播報著地方新聞：
“今日我市發生一起因搶劫手機而持刀殺人的惡性事件，兇手連刺五刀殘忍的將對方殺害。受害者據調查為一名流浪歌手，名為吳世勳，年25歲。目前，還沒有找到死者家屬。”
電視裏的聲音隱秘於午後的陽光裏。
窗外，一家三口幸福的笑著，鬧成一團。
鹿晗親吻著女兒的小臉蛋，突然覺得心頭一緊，眼睛酸澀到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才反應過來，剛剛，那條魚，死了。
死掉之前，好像聽到魚說，我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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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晗
回憶是什麽？是包裹著五味雜陳的行囊壓在身上沈甸甸。
光陰又是什麽？是絞纏著疼痛卻依舊攆著你傷痕累累的軀體繼續前行。
過去是怎樣的你已經知道了，可是未來呢？你永遠無從知曉。
上一個生日你還淺淺的吻在我的眼，下一個生日我們已經分隔兩端。你再不是吳世勳，我再不是鹿晗。
掰著手指算，這是第二十天。我跟你分開的第二十天，也是你和我斷了聯系的第二十天。
鹿晗瞇著眼睛靠著車座靠背，本想趁著這個機會補一覺，卻動來動去怎麽也睡不著。這麽大了還因為自己一個生日心神不寧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心底暗暗自嘲著，又把靠枕調了調位置。這一弄，碰到了身邊的張藝興。
“怎麽，過生日興奮的睡不著了？”一句調侃遭到一記肘擊。
“吳世勳，還是沒理過你麽？”張藝興揉著自己的肩膀試探著問了一句。
“嗯，上次生日發給他的短信也沒回。”這回是有了回答，聲音小小的，透著滿滿的疲憊。
鹿晗還記得K隊從首都機場離開的那天，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吳世勳背對著他逆光站在那裏，黑色的外套，黑色的帽子，高高直直的。然後一句話都沒說就鉆進了保姆車。
四月的北京城竟然還呼嘯著寒風，凜冽而殘忍的割開這本是一體的十二個少年。那個時候，鹿晗望著他的背影，腦海裏面反反覆覆的竟然是那樣一句話——山高水遠，後會有期，少年，我們就此別過。
而往後的二十天，吳世勳在他的世界裏，再無直接的音訊。
鹿晗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在鏡頭前提起自己的時候還跟以前笑得一樣開心可愛，一句又一句的叫著哥。直到M也開始馬不停蹄的宣傳，各大門戶網站的采訪，作為所謂的官配，無一不提到吳世勳。
這時候，鹿晗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做到的。從最開始發自內心的生日祝福，到最後，條件反射一般說出世勳這個名字。
可是，這個人是我麽？
靈魂冷冷的站在對面，靜靜的看著你，背著一成不變的臺詞，講著冠冕堂皇的對白。明明是仗義豪爽的純爺們，卻要按著腳本搖身一變，把眼睛張得圓圓的，就成了呆萌的鹿鹿。即使到現在也不喜歡被人誇漂亮，即使每次被要求賣萌還是渾身別扭不自在。可是漸漸竟然生出麻木的幻覺，原來這個人，就是我。
鹿晗想到這裏揉了揉眼睛，這不就是自己選的路麽。
回到宿舍，鬧鬧哄哄的孩子們拿出他們的禮物，鹿晗一個一個的擁抱過去，手心卻冰涼冰涼的一片。馬上，就要跟K視頻了。
圍坐在電腦前面，視頻一開就是顛三倒四亂成一團的少年，各種聲音大喊著“鹿晗哥，生日快樂！”“鹿晗哥，撒狼黑！”“鹿晗哥，想死你了！”
如果，他就在屏幕前。
他應該是不怎麽說話，抱著肩膀坐在那裏，白白凈凈的，然後笑得眼睛都沒了吧；也可能，是被樸燦烈摟著脖子，覺得很煩又推不開的別扭表情；又或者他現在被金俊綿寵得更過頭了，霸道的把別人都擠到一旁說，我要跟我鹿哥視頻。
可是，這些假想都不成立了。
他沒有出現，沒有他的臉，沒有他的笑容，沒有他舔舔嘴巴然後軟軟的叫一聲——哥。
鹿晗在心底輕笑了一聲，明知道會這樣，那麽你還在期待什麽呢。
“鹿晗哥，那個，世勳他今天回家了…”金俊綿期期艾艾的說著，一旁的金鐘仁咬咬嘴唇把頭轉到了一邊。
“沒關系，反正我們過一段時間就回韓國啦！到時候就可以見到了！”鹿晗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輕快一點，然後笑得大大的。
鬧哄哄的視頻並沒有持續很久，最後要結束的時候，金鐘仁突然搶過了電腦，然後說，“我有話想跟鹿晗哥單獨說。”
大家都識趣的走開了，M這邊也吵吵嚷嚷的去分蛋糕吃了。
金鐘仁咬了咬嘴角，聲音壓得有些低，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鹿晗哥，我最近發現，吳世勳在弄微博…”看到鹿晗眼睛突然的閃光又接著說“可是，我沒有看清他的名字，應該是一長串英文。如果你不嫌麻煩…”
“我去找找看。”鹿晗有些焦慮的打斷了金鐘仁的話，然後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個，還有別的事麽？”
“沒有了。”頓了頓又說“其實，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為什麽要去找金理事，我今天跟你說這些只是我不想看吳世勳難受下去了。我們回到韓國之後，吳世勳他，很久沒笑過了。”
很久沒笑過。那個笑起來那麽好看的小蘑菇，因為我，很久沒笑過了。
這句話像一顆酸澀的果子擠碎在鹿晗胸口，酸的他胃裏一陣灼燒。
關掉視頻就開始翻微博。鹿晗是有翻看粉絲留言的習慣的，可是上千條留言和艾特，他能做到的也僅僅是隨意的翻看，看到特別窩心的會忍不住再看一遍，卻也從來沒有點進去過誰的頁面。
今天是卯足了勁，從最後一頁倒著往前看。中文很流暢的不可能是吳世勳，所以那些大段大段的不用看，逐條排除然後選定疑似的便戳進去。還好可以確定是英文名字，不然這上萬條評論，鹿晗真不知道自己要找到何年何月。
眼睛又幹又疼，可是手指卻停不下來。
突然，一個名字MushrooM。是一個多月前的留言——LUHAN，goodnight。
心臟好像瞬間停頓了，鹿晗雙手冰涼，有些顫抖的點開。
淡藍色的頁面。頭像是一只白色的蘑菇。還沒來得及細看，鹿晗已經確定，這就是吳世勳，因為整個頁面不過寥寥幾行字，都是韓文。
只看到第一條，鹿晗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2012年4月20日，19：52
鹿晗，我真想坐在屏幕前面，真想好好看看你。但我很任性對不對，我終究還是不能面對你。可是鹿哥，即使我氣著你，即使我到現在還不能原諒你，我還是很想你。非常非常想你。生日快樂，我的鹿晗。
下一條，2012年4月17日，1：40
鹿晗，今天通告結束的很晚。很累很累。真想給你打個電話。但是我不可以。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
再下一條， 2012年4月12日，00：00.
鹿晗，去年這個時候你還在我身邊，今年呢，我卻連你的電話都不接短信都不回了。不是不想回，而是，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鹿哥，我生日了，祝我生日快樂。
一條一條的讀，一個字一個字的像通紅的烙鐵烙在心臟上面，烙成心室壁上糾纏的紋理。
2012年4月1日，21：40
鹿晗，我走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可是。我想你。
2012年3月25日 23：14
鹿晗，我不會再為你哭了，再也不會了。
2012年3月17日 22：35
鹿哥，這段時間好累。我覺得你又瘦了。不過再累都值得，因為我馬上就可以跟你一起出道了！
2012年3月8日 20：16
鹿哥，今天終於可以在網上看到我們的MV了，我的鏡頭好少…我知道我還不夠好，可是我會繼續努力的！可是你好帥，我鹿哥最帥了！
2012年3月1日 22：17
剛剛我偷偷跑去給鹿哥的微博留言了，不知道他會不會看到。嘿嘿。
2012年2月25日 23：42
今天聽了一首老歌，心情有點難過了。想到一句話，蘑菇蘑菇不會開花，小鹿小鹿你還愛他嗎？
2012年2月14日 21：34
今天是情人節，我有了微博啦！算是送我自己的情人節禮物吧！因為只有在這裏我才敢清楚的寫出來——我喜歡鹿晗。我喜歡的人是鹿晗！
張藝興洗完澡回到房間的時候鹿晗已經躺下了。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似乎是睡著了，剛要給他關燈，就聽到鹿晗悶悶的聲音，“藝興，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怎麽辦…藝興，世勳他…世勳他說他喜歡我…怎麽辦…”鹿晗哭得斷斷續續，聲音半蒙在被子裏，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張藝興靜靜的站在那，這個很久以前就已經晾曬在他心底的答案，如今這樣拋到空氣裏，卻還是令他不知所措了。
番外 魚說
1、
鹿晗第一次遇見那個少年的時候，他二十二歲。
那一天，他帶著被老板甩到臉上的設計圖紙，走進地鐵站。
大學畢業。他以全系第一的成績，被這家赫赫有名的設計公司簽下。
忘不了媽媽蒼老的布滿褶皺的臉上滿是淚痕的樣子，忘不了自己背著行李走出破瓦房的樣子，更忘不了爸爸的相片，從兒時起，就那樣靜靜地擺在廳堂裏。
鹿晗跟自己發誓說，我一定要出人頭地。
然而，這個社會，遠比自己想象的醜惡。前一秒自己的圖紙被甩在臉上，鋪天蓋地的色彩淩亂的掃過雙眼，後一秒就看到老板像換了個人一樣，綻放出滿足而欣慰的笑臉。
轉過身，深V加短裙的Emmy正柔媚無限的嬌笑著“張總，來看一下我的方案吧！”
2、
第一份工作，第一份圖紙。就這樣，被無情的蹂躪。
走進地鐵站的時候，晚高峰烏壓壓的人群讓鹿晗覺得空氣稀薄的過分，使勁吸氣吸氣，胸腔裏卻還是緊澀的讓他難以再挪動腳步。
一陣吉他，伴著不是很厚重甚至還有些青澀的嗓音。
“來來往往的人啊
多像反反覆覆的魚群
睜著眼睛卻還是隨波逐流啊
你們有沒有眼淚有沒有心”
這歌聲如長著翅膀的妖精，穿過一層又一層裹著汗臭和劣質香水的空氣，輕而易舉的鉆進了鹿晗的心裏。 被蠱惑一般的順著聲音尋去，看到的是一個穿著藍色牛仔襯衫的少年。
看起來像男人，卻只能被稱作少年。
鹿晗蹲到他面前。
少年兩腿伸直交疊，吉他垮垮的抱在懷裏，閉著眼睛哼唱著。
身前的琴盒裏是彩色的紙幣和銀灰色的硬幣。
然後，鹿晗就突然很想坐下來。於是他脫掉西裝外套，解掉脖子上的領帶，毫不猶豫的席地而坐。就想聽他唱歌，仿佛只有在這歌聲裏他才能呼吸的順暢一些。
“來來往往的人啊
就像晾在沙灘上的魚群
抽離的生命在迅速的幹涸啊
等待著絕望和死亡的降臨”
3、
一首，又一首。
一個少年瞇著眼睛，沒完沒了的唱著歌，淺哼低吟，音色並不完美。另一個少年盤腿坐著，單手撐著下顎，另一只手把外套甩在身後。
急匆匆的人群甚至沒有朝這裏看一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感到腳步聲稀少了，歌聲越來越清晰了，鹿晗睜開眼睛。明晃晃的通道裏，這一瞬間，竟然只剩下彼此兩個人。睜開眼才發現對方正直直的盯著自己。
狹長的貓一樣的眼睛。在劉海的陰影裏，閃著鬼魅的光亮。
鹿晗楞了。
然後看到少年停下歌聲，張開嘴說“走麽？”
明明是問句，卻好像是咒語，讓鹿晗沒有拒絕的能力，只能跟隨著站起身，拎著滿是褶皺的西裝，掃了一眼散落在地的圖紙，沒有彎腰去撿。
通道裏的風吹過，圖紙像有了靈魂一樣，刷刷的奔跑起來。
4、
尾隨著少年來到了他的住處。
鹿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大腦仿佛已經完全逃離了理智的束縛。只能麻木而饑渴的追隨著眼前的少年，如同吸食毒品的癮君子，只是為了得到瞬間的滿足，便失去尊嚴和原則的渴求著。
很小的閣樓，卻比想象中的幹凈整潔許多。
放眼一圈看過去，只有黑白兩色。如果沒有少年淡藍的牛仔衣，鹿晗以為自己瞬間失去了辨別色彩的能力。
黑色的角桌上放著小小的魚缸，裏面一條黑色的金魚游來游去。明明是有呼吸的生物，卻散發著絕望的氣息。
少年轉過頭，看到鹿晗的眼睛定格在魚缸上面，歪著嘴角笑了。
“像不像我們自己？被囚禁著，根本不要妄想自由。”
鹿晗動了動嘴巴，卻發不出聲音。下一秒，看到少年突然走近，慵懶的擡起手臂，拿掉了他鼻梁上的眼鏡。
眼前瞬間模糊一片。
幹燥溫熱的手指撫摸著他的眼皮，少年的聲音如同從天外傳來。
“你有一雙如此漂亮的眼睛。”
然後就是柔軟的觸感，即使無法張開眼睛，這種只屬於嘴唇的細膩鹿晗還是可以辨別的清清楚楚。順著眼睛一路向下，像是摸索著，卻又線路清晰。
最終準確無誤的印在鹿晗的嘴上。
靈魂已經不受控制，尖叫著狂笑著自身體裏溢出，鹿晗像瘋了一樣回應著對方，溫熱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唇齒糾纏間，靈敏的味蕾探測到舌尖上的腥氣，口腔裏開始充滿苦澀的氣息。
少年突然離開他的嘴巴，狹長的眼睛望著他，好像要把他看透了一般。
“不如，讓我們一起來唱首歌。”
5、
黑色的夜，鹿晗眼前卻是一片潔白。
少年光裸消瘦的後背，微微弓起來。脊骨一顆一顆的突起著，讓鹿晗突然想起了魚鰭。
於是忍不住探手過去，溫熱的感覺讓他著了魔似的不想放開。兩只手如同水草一般緊緊纏住少年的脊背。這樣的姿勢，對方突起的蝴蝶骨硌得他胸前一片疼痛。
“帶我走吧。我想跟你在一起。”
安靜的房間裏，鹿晗的聲音自己聽起來都覺得那麽陌生。
“你聽，魚在說話。它說，從魚缸，到大海，不是僅僅隔著一層玻璃而已。”少年有些軟軟的聲音響起，帶著神秘的慵懶。“你，不害怕麽？”“逃出去。我只想逃出去。”
少年轉過身，抓住鹿晗的手放到胸口。
低頭吻住他的眼睛。
“可是，你有一雙如此漂亮的眼睛。”
6、
拎著炸雞回到閣樓的時候，鹿晗看著夕陽中空氣裏的小浮沈有些恍神。
竟然就真的這樣和他在一起了。甚至，不清楚少年的名字。他只是喚他“魚”。
攤開手掌，裏面是一張邀請函。
那些被無知老板所不屑的圖紙在地下通道裏恰好被一名國外設計師撿到，千方百計的聯絡了無數人，竟然真的找到了鹿晗。
邀請函上面是燙金的花式英文。
“Weeto
NewYork.”
黑白分明的房間裏，鹿晗頹然垂下雙手。
“吧嗒”開鎖的聲音。
被稱作“魚”的少年背著吉他走進房間，白色襯衫，淺色仔褲，落日的餘暉裏，聖潔的如同天使一般。
他張開手臂抱住鹿晗，將下巴輕輕地放在對方的肩膀上，溫熱的氣息吞吐在鹿晗的耳畔，讓他身上一陣顫抖。
“你有心事。對麽？”
7、
閉著眼睛。鹿晗想，什麽叫抉擇。
不同於選擇，這是抉擇。明晚是最後期限，留或走，只消一個點頭。
窩在少年骨節分明的懷抱裏，摩挲著對方魚鰭一般的脊骨，鹿晗終於下定了決心。
去他媽的紐約。
去他媽的前程似錦。
早晨醒來的時候，少年已經不在了。只留了一張便條說上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鹿晗楞了楞。然後拿出枕頭下的邀請函，毫不猶豫的撕碎，扔出了窗外。換好衣服，決定去超市買一些新鮮蔬菜，今天也是值得慶賀的一天。
做了自認為生平最瀟灑的選擇，鹿晗開心的邊走邊哼起了歌。
然而，街角那兩個糾纏的身影讓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喉嚨被魚刺狠狠地戳中——是他的魚，和一個妖艷年輕同時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孩。
鹿晗安靜的停下腳步，歪著頭看著他們。
他們，是在接吻麽？
不不不，他是魚，那只是他在呼吸。
8、
漫步在曼哈頓初升的朝陽裏，鹿晗想起那個被自己喚作“魚”的少年。他像魚一樣突然游進自己的生命裏，在他的血液裏徜徉，在他的心臟裏翻轉，他帶給他自由的快樂，讓他領略被放逐的希望。
然後，又像魚一樣游走。除了波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可是後來生活裏就離不開魚的影子，鹿晗不停地養魚。
死掉了，再買。
買了，又會死掉。
一個人的夜晚裏，他總是蹲在魚缸前面，看著一張一翕的魚嘴，就能聽到魚的聲音。
魚說，我其實並不想留在這裏。
9、
七年後。
被喚作“魚”的少年背著吉他穿行在擁擠的人群裏。
他總是想起那雙漂亮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面有那麽多的渴望，同自己，完全不一樣。
曾經想自私的留他在身邊，曾經邪惡的想把那張請柬當做視而不見，可是每當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就再也無法原諒自己。
幹凈的，充滿希望的眼睛。
掏出手機，裏面是僅有的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少年吃驚的張著嘴巴，漂亮的眼睛圓溜溜的看著自己，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送禮物給他。
一尾紅色的金魚。
就如同這個人，給他黑白的生命帶來了一抹耀眼的色彩，純粹而艷麗。美好的，和夢一樣。
閉上眼睛，他總是能聽到魚的聲音。
魚說，我不想被囚禁在魚缸裏。
被囚禁的不是你，而是我的心，他不聽話的愛上了你。
突然，一個人從他手裏奪過手機，楞神之中吉他也被拽走。渾濁的酒氣撲面而來，醉鬼瞇著眼睛邪笑著，看著屏幕上那雙漂亮的眼睛。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他撲了上去，然而瘦弱的手臂幾下就被扭在身後。酒鬼的嘴巴緊貼在他的耳旁“乖乖，你好漂亮。手機上面這個，更漂亮。”他瘋了一樣的扭動著，然後擡起腿向對方下跨踢過去。酒鬼吃痛的彎下腰，手機和吉他都被摔到地上。
他不顧一切的跪在地上撿起手機，突然，一陣刺痛自脊背傳來。
一下，兩下，三下。
眼前突然出現艷麗的紅花，大朵大朵的，漫過整個世界。
已經花掉的屏幕上，隱約還可以看到那個臉龐。
他滿足的笑了。
“你有一雙如此漂亮的眼睛。”
10、
鹿晗坐在自己家的客廳裏，時而看眼電視，時而瞟一眼小女兒在草坪裏滾來滾去。
天倫之樂，不過如此。
魚缸裏的黑色金魚突然躍出水面，直直的摔在地面上，嘴巴一張一翕，身體卻直挺不動了。一旁嬌美的妻子看到這一幕忍不住驚呼出聲。
鹿晗拎起魚的尾巴，再放到水裏，它卻只是肚皮向上的浮在水面上。
“爸爸，媽媽，你們快來！來看我建的小房子！”花園裏女兒奶聲奶氣的呼喚著。
鹿晗和妻子相視一笑，走向那片綠草和陽光裏。
客廳裏開著的電視繼續播報著地方新聞：
“今日我市發生一起因搶劫手機而持刀殺人的惡性事件，兇手連刺五刀殘忍的將對方殺害。受害者據調查為一名流浪歌手，名為吳世勳，年25歲。目前，還沒有找到死者家屬。”
電視裏的聲音隱秘於午後的陽光裏。
窗外，一家三口幸福的笑著，鬧成一團。
鹿晗親吻著女兒的小臉蛋，突然覺得心頭一緊，眼睛酸澀到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才反應過來，剛剛，那條魚，死了。
死掉之前，好像聽到魚說，我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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