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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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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躲避別人的追捕,丟了鞋的少年躲進廢棄的倉庫角落,他俊俏的小臉上沾著灰塵和血汙,身上有多處擦傷,但奇異的沒有受到太重的傷。

他坐進死角之後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心愛的帽子摘下來查看它的情況,然後痛心地發現帽子上作為裝飾的三根羽毛丟失了一根。

但現在還不是為它難過的時候,更要緊的是從無窮無盡的追殺中活下來,找到徹底擺脫的辦法。

少年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盒看起來相當有年頭的火柴。

盒子裏裏只剩下五根火柴,似乎連點燃倉庫裏的舊木箱都做不到。

但少年用一種看救命稻草的眼神看著它們,虔誠地從中取出一根,擦燃了它。

在溫暖的火光中,他看見自己得到了一頂全新的帽子,墨綠色的,點綴著綠色的寶石和三根漂亮的鴿子羽毛,就跟他這頂帽子最開始的模樣一樣。

少年忍不住伸手去抓,火焰卻熄滅了,什麽也沒有留下。

失落地垂下眼緩了一會兒,少年點燃了第二根火柴。

他看到了一頓專門接待他的豪華大餐。

脆皮烤豬肉蒸騰著熱氣,金黃的色澤讓他流下了口水,香味擴散進他的鼻子,刺激他的味覺。

方糖掉進紅茶裏,和名貴的瓷器一起發出好聽的撞擊聲。

少年人往前探了探身子,試圖看得更清楚明白些,他想看看鱈魚上有沒有抹他最討厭的芥末醬。

火焰晃蕩一下,熄滅了。

少年眼裏的高光黯淡下去,小聲嘟囔起來:“這也太折磨人了。”

但他還是點燃第三根火柴。

他緊閉的眼睛在他聽到“我的上帝,老師您的文筆是多麽的優秀”的時候忍不住睜開,然後看到一家氣派的出版社。

戴著金絲眼鏡的編輯拿著他的手稿,滔滔不絕地誇獎著他寫的童話,而出版社的老板和經理站在他們旁邊,情緒高漲地討論第一版要印多少本。

“五萬?”

“不不不,至少五十萬本。我相信它很快就會脫銷,然後我們就能出更貴的精裝版、典藏版,甚至是限量的作者簽名版……”

少年想著要請最好的藝術家為自己設計簽名,然後得到限量版書籍的讀者每一個都會把它奉為至寶,甚至於傳給自己的孩子。

火柴在他的手上不可逆轉地一節節燃燒殆盡,最後一點火星濺到他的另一只手上,人聲戛然而止。

安徒生從幻想中痛苦地清醒過來,但他還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點燃了倒數第二根火柴。

按照設定,這次出現的,是能夠將他從困境中解救出來的人。

承載他殷切期望的火柴靜靜地燃燒,火光上空是一片深沈的黑暗,無數沾著血的手在向著他伸過來,他畏懼地想要後退,但怕火柴熄滅,硬生生地站著沒動。

好在那些胳膊潰爛的皮膚上很快生出紅色的彼岸花,妖嬈綻放,席卷開來,將它們變成了芬芳的花土。

一片巨大的花海在他的眼前展開,安徒生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錯過重要信息。

畫面最終定格在花海的中央,一位俊美如同王子的青年安靜地躺在花海裏,臉上沒有血色,但表情恬靜得就像是睡著了一樣,紅艷的花朵映襯著他的美麗。

他的左眼被潔白的繃帶纏繞著,脖子和四肢露出來的皮膚上也纏著繃帶。

有些奇怪。

但勝在外貌特征突出,只要看見了就能一眼認出來。

火焰熄滅,少年的手上蒙上一層灰,他拍拍手,懷著激動的心情點燃最後一根火柴。

這根火柴沒有辜負他的期望,顯示出一艘破舊的,用於走私動物的輪船,在嘈雜的海浪聲中,他聽見水手說:“橫濱那麽危險,為什麽要從橫濱登陸?”

另外一個人用他聽不懂的方言罵了一句,然後說:“日本的港口都被橫濱的那個組織把控了,老板說這叫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太宰治站在河邊,看自己的倒影。

初春的水青翠泛藍,卻如同明鏡一般,忠實地反饋著他的外表。

即使脫掉用於彰顯自己正統的外套和紅圍巾,他看起來也和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格外不同。

不僅僅是因為他把自己的左眼遮起來。

而是經歷和思想所帶來的不同。

八年前第一次做出另一種抉擇的他,跟異世界的自己走上了全然不同的道路。

四年前一切重啟的時候,他依舊選擇了這條路。

他偶爾也會想,自己就像是為了彌補某個遺憾而存在的傀儡,一切行動都是為了達成某個不同的結局。

他目前為止所有的行動都出自自我意願,每一個決定也以自己的當時的思考為基準。

但所有的結果都如某人所願,如他所願。

這是“太宰治”最可怕的地方。

青年在河邊站了很久,幾次將手擡起摸上眼前的繃帶,但最終也沒有將它解開。

他深知即使那麽做了,結果上也不會有不同。

放棄沒有意義的比較,太宰治決定做點能夠讓自己好受一些的事情。

或許可以從入水開始嘗試起?

在他躍躍欲試的時刻,有個小男孩朝他奔跑過來。

男孩穿著格子背帶褲,頭上戴著一頂帽檐很長的帽子,遮住他的半邊臉,偶爾可以從他的動作間隙中捕捉到他精致可愛的面容。

淺金色的頭發,碧色通透的眼睛,破舊帽子上的羽毛在風中舞動,像傳說中永不老去的吟游詩人。

不太一樣的地方在於過於年幼的外表,和完全展現在臉上的情緒。

這孩子激動得讓太宰治懷疑對方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親弟弟。

他很快打消了這種猜測。

這種典型的歐洲人長相,就算是,也該是魏爾倫家的。

此刻對於“意外”兩個字格外有耐性的太宰治沒有直接制裁對方,而是好整以暇地等對方跑過來。

男孩的雙腳穿著的鞋子並不是一雙,左腳那只明顯更大更破的皮鞋被在他高速的奔跑中丟失,使得他在一腳踩到石子之後跌倒在地上。

好在他已經抵達了心之所向的地方——太宰治的身邊。

唯恐對方不理會自己轉頭就走,安徒生扒住對方的褲腿,大聲又淒愴地說:“我終於找到您了!請您不要離開,聽我說完!”

太宰治:“……”

太過大聲以至於他的耳朵有片刻的失聰。

但在路人詭異的目光中,他沈下目光,用溫和的口吻說:“你說。”

安徒生感受到背後發涼,但還是唱作俱佳,聲淚俱下地描述了自己得知有人能夠把自己從困境中拯救之後,不畏艱險地趕來橫濱這等吃人的危險地帶的故事。

在他的描述中,太宰治就像是仁慈而萬能的上帝,是頂好的善人,是照進人間的太陽。

而他自己,則是因為身懷財寶而被各方覬覦迫害,受盡苦難的可憐少年。

“這聽起來真夠讓人同情的。”

太宰治嘆口氣,在小少年一個勁兒點頭的動作裏,幽幽地說:“或許你該聽說過《異能者進入橫濱須知事項》,就算你沒有聽說過,海關也該告訴你的。所有進入橫濱的異能者都要提前報備,審批通過之後才能登陸,擅自登陸的人港口黑手黨有擊斃權。”

安徒生:我的天!

太宰治:“當然了,其實管理也沒有聽起來那麽嚴格。假使悄悄地躲進一艘跟港口黑手黨有交易過交易的組織的貨船,帶上一些淡水和食物,藏在狹小的貨物箱子裏,深夜裏出來覓食。從鄰國的開放港口到橫濱,也就需要忍受十天左右。就能夠蒙混過關。”

安徒生:我的上帝!

他準備辯解說“這很容易被發現的,他真這麽做是會被船上的人丟進海裏餵魚的”,然後假裝是從臨邊的城市登陸然後趕來的。

“日本所有的港口,都遵循港口黑手黨發布的條例。”

太宰治淡淡地說,“假使載貨的船只上的船員本身也心懷鬼胎,像你這麽可愛又厲害的異能者,即使被發現了也不要緊,只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作為船票就能被捎帶進來。”

男孩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因為對方說的話一點兒也沒差。

他確實在夜間去廚房覓食的時候被發現了,然後付出一點船票,再加上出色的口才,才成功被帶著登陸的。

那些人好像是要去刺殺誰,他給了對方“勇者的幸運寶石”,效果是在命運的幹擾下,持有者必定抵達目的地。

“知道我為什麽猜測得這麽詳細嗎?”

太宰治在對方拔腿就跑之前,單手按著對方的肩,另一只手將冰冷的槍口抵在少年的額頭上,微笑:“因為最近只有一艘這樣的船登陸的橫濱,我讓人放進來的,也事先在他們的貨物中加入了從一種特殊海鮮身體裏提取的氣味藥劑,三米之內必定沾染,而你渾身都是這個味道。”

安徒生拼命地吞咽口水,但還保持了口齒清晰:“您是?”

太宰治:“我是他們要刺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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