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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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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晚間未到黎明,夜裏的風涼涼的吹在清竹的身上,突然使她想起最後一次在二十一世紀穿越前的那一晚,天空一片汙濁,沒有這般的燈火。仰著頭,看著漫天明爍的星光,心底的思緒海水一般的升騰起來。這也許是自己呆在政王府,呆在汗歌,呆在北秦的最後一夜了。

明天便是呂清竹再嫁的日子。第二次出嫁在這個年代對於一個女人來講是莫大的恥辱。古時的女子都以恪守貞潔為榮,但她不同,肩負著救百姓於水火,救戀人於生死的重任,別無選擇,也義無反顧。

手中寒氣森森的飛鳳匕首突然發出森冷的光芒,女人的眸子裏溢滿剛強,即將直面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爭。

從清竹將自己願意作為禮物的決定告訴秦政之後,他便一直昏睡,不省人事,有時也是醒著的,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就是“竹兒在哪?別為我涉險,燕丹會害死你的!”

秦政時而明白時而糊塗,病得愈發嚴重,此刻,她也得到了王太醫的最後通牒,如果再不能及時得到解藥,他便必死無疑。

宰父一直在朝陽宮中為病重的秦憂王診治,剛剛得到這個地動山搖的消息,震驚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馬不停蹄偷偷潛回王府,為何他不在幾日就發生這樣驚天動地的事情。他決心從此再也不離開她一步。

絹帛剪裁的花黃牢牢貼住發鬢,銀色的額飾間嵌了月牙碧玉,月光下的女人美好得無法形容。宰父隱約記得在何處見過她如此模樣,想了半天,回憶起半年前的新婚那夜,她便做此打扮,只是那時身著大紅喜服,而今日只是一身毫無修飾的素白長裙。

“竹兒,為什麽要下嫁燕丹,是不是他強迫你這樣做?”剛一見面,宰父就開口詢問,聲線中全是激動與氣憤。

“他?他是誰?裏面躺在床榻上的將死之人嗎?”輕蔑的冷笑,冰力十足。

“王爺的事我知道,”宰父表示遺憾,但接著提出質疑,“可秦政正當壯年,又身強體壯,雖遭斷手之傷,也不會病成這個樣子,竹兒,依你的機靈難道瞧不出這裏面有詐?”

“不可,你的意思是說他假意托病,還是故意讓人砍去手掌?”狠戾一笑,眸中全是帶著痛的傷,“像秦政這種愛惜身體、自恃瀟灑的男子,受傷致殘比要了他的命還令人傷心難過,不是嗎?”

“竹兒,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覺得事情似乎有很多疑點……”

“夠了,我不想聽,”不敢正視面前的高大男子,他的雙瞳是那樣深邃多情,擾亂心扉,只能給他一臉的忿忿,“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思,將秦政說成陰謀詭計一籮筐的男人就能為自己加分嗎?這樣做只會讓我更加討厭你,鄙視你!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齷齪小人!”

“不是,竹子,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也不要聽,”只有說出絕情的話,才能令他死心,“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呂清竹是好是壞,是生是死都與宰父淳沒有半點關系。”直呼他的大名,不再叫他綽號,這是一個明顯的信號,他們已經不是以往打打鬧鬧的關系。

男人被誤解,五臟俱焚,沖過去捏緊女人的肩頭,迫不及待的為自己辯解,“不是這樣,真的不是這樣!”

“放手!”生硬的兩個字虛浮在空中,她的回答很簡潔也很絕情,“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宰父驚恐不已地看著曾經親密無間的兩人此刻形同路人,但他仍舊不死心,就勢雙臂一張將清竹環在懷中。

然而,宰父陡感身上一涼,只見女人握著匕首的手在空中優美的一揮,一串血珠登時帶起,冷器森寒,半空中定格,往上一點點的逼近,他感到喉嚨處一陣恐怖的冰冷。

刀刃架在脖子上,最終還是不忍心再傷他,清竹嫌棄的撇著嘴巴,狠狠地啐了一口,一把將男人推離胸口。

宰父,別怪我,只有用這種方法才能同你劃清界限,徹底訣別。不然,依你的個性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開我的,此去也許再也沒有機會見面,忘了我找一個好女孩,好好生活。

她一臉陰笑地在心裏默默的碎碎念,對視呆若木雞、冷若冰霜的男子。

“滾!從今天起我呂清竹與你宰父淳恩斷義絕,沒有一絲瓜葛!”冷冽的話如鋒銳的刀子,一刀一刀直捅心窩子,原來身體的傷口遠不及心裏傷口疼痛的百分之一。

臉上原本柔和的線條已然變得刻板,宰父鳳眸中是兩道幽深的目光,心有千言萬語,卻硬生生地將要說的話咽了下去,轉而換上一副笑臉道,“竹子,你也是病人,需要多休息,改天再來看你。”

“不要,我永遠也不要見你。”冷峻的光芒從清竹眼眸射出,她回身莞爾笑笑,旋身絕然離去。

太陽漸漸升起,佛曉時陰雲密布,天降甘露,窸窸窣窣的牛毛細雨如銀針般散落人間,清晨的陽光再沒有往日的暖意。

從汗歌城門門樓至燕軍的駐紮地只有短短幾百米,卻像一條冗長的隧道,深不見底。兩側是前來送行的官民,接踵摩肩,夾道相送。這段本來很近的路程在她看來就像隔著千山萬水,每走一步仿佛都是往心臟上紮刀子。宛若一個儀式,在這一天,她即將告別熟悉的生活和國度。

不遠處,燕丹長身玉立,一襲紫衣一頂紫冠,並沒執傘,冰冷的雨滴砸在他光潔的皮膚上,他微笑著遙遙朝清竹招手,像是一個隱居在深山中的謫仙。

清竹邁著細碎的步子,緩緩的向前走去,她的腳步沈重如同灌鉛,總是猶豫再三才敢往前邁出腳步,她明白雖是一步之遙,可對秦政來說卻是越來越遠,也許再也沒有重逢的一天。也許,過了今日,就是一個新的戰場。

此時的她一身白衣如雪,明眸皓齒,氣質雍容高貴,眼神淩厲毓秀,別樣的風華絕代。見到政王妃的金面,人群中登時響起一陣低聲的讚嘆。

就在她行至路途中部,身後卻是男子絕望的話語,“竹兒,別丟下我!”聲音雖然不大,還是飄蕩旁人耳際。

驀然回首,卻見秦政一身白袍,淡若雲煙,清竹臉色頓時陰沈如冰,好似暴風雨欲來的天空。

他居然來了,子曉時分,當一起準備就緒,她來到他的房間將要告別時,他還在沈睡,她甚至感嘆連見最後一面的願望都沒有實現,低頭吻上他的薄唇在耳邊呢喃,“等著我回來!”

男人在風揚的攙扶下,一直漠然地站立那裏,沒有前行的意圖。一顆心被無形的巨手緊緊的捏住,痛得幾乎在滴血,他們相對互望,距離那麽近,可是卻好像有浩瀚的海洋隔在中央,就算是窮盡心力,也無法有一點半點的靠近。

隔著老遠的距離,仍然清晰洞徹秦政的悲涼與落寞,盡管她的眼睛幹澀,還是緩緩牽起了一抹苦澀的微笑,輕輕的福下身去,屈膝垂首道,“王爺能來送行,臣妾受寵若驚。”

秦政目光堅韌,眼神銳利,一把揮去風揚的手臂,吃力地向前移動著高瘦的身軀。

直到兩人面對面相視,清竹才發覺他最近真的消瘦了許多,臉色蒼白若紙,身體搖晃如風中敗柳。

眉梢微挑,靜靜沈思片刻後,秦政眼神漆黑,帶著一絲清竹看不懂的痕跡,依然一言未發,一下子將對面嬌小的身軀攬個滿懷。

眾人同時註目,頓時大驚,嗡嗡議論聲同時響起。

靜靜觀察這一幕的燕丹,臉上掛著謙和的笑容,心底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他依舊風輕雲淡,看不出半點異樣,可是寬大衣袖裏的一支手,卻緊緊的、緊緊的攥了起來,整齊的指甲狠狠.插在手心裏,鮮血一滴一滴的流下來,滴在紫色的長袍裏,隱約可見。

秦政雙眼幽暗,微微沈吟了半晌,突然攥住她的手,狠心地將女人推開自己的身體,也是在那一刻低沈的說道,“我等著你回來!”語畢,挺直著如同一柄不會彎曲利劍的背脊,留給清竹一個絕然的背影。

很久過後,清竹恢覆心魂,攢著他臨走之前硬塞到她手心的白色瓷瓶,有心酸的滋味在慢慢升騰。莫非晨時在她告別時他並沒有睡實,否則怎會說出同樣的話?那他究竟是來送自己的,還是來送藥的?

剛在心裏產生疑慮,立刻狠絕的否定,他是為了救自己才落下殘疾的,怎麽能因為一句話便將他從前的好處一並抹煞!況且現在也沒有多餘時間考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已然沒有回頭之路。只能驕傲地迎接另一場戰役,嬌媚一笑,緩緩轉過身子,昂首著自言自語道,“呂清竹,你已經沒有退路了,向燕丹討回解藥,同秦政歸隱山林是唯一出路!不能再猶豫,不能再退縮,更不能再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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