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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蠱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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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竹清醒之後,沒有哭泣一聲,沒有哀怨一句,她不帶一絲表情的臉顯得格外堅毅,柔茜與自己說什麽,完全聽不進去,只是默默坐著,不言不語,室內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當夜,就在柔茜終於哭累了,昏昏睡去的時候,清竹也開始了自己的行動,她到相府找了一匹紅棕色大馬,又翻出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備齊一些常用的裝備,給柔茜留下一封書信,匆匆的消失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夜色中,不管他在哪裏,是龍潭還是虎穴,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營救。

原本五天的路程,她不休不眠,逢人打聽,終於在第三天後來到南疆的地域。

所謂南疆就是現在意義上的新疆、廣西、雲南一帶。那裏地處我國的南部地帶,是苗人定居的地方,腹地在森林之中,終日不見陽光,濕氣嚴重,毒蟲蛇蟻,種類無數。

清竹感到樟林的時候天色漸晚,她將馬匹藏好,趁著黯黑的夜幕,如鬼魅一般奔襲在樹林中。不多時,遠遠看見一片盆地,外面搭建高大的木質圍欄,好似有士兵駐紮。她急忙將自己隱藏好,又等了將近兩個時辰,深夜站崗放哨的衛兵自然會放松警惕,趁著這個檔口潛入是最佳的時機。

後半夜才到,清竹貓著腰,迅速的攀爬到一棵大樹上,舒展了下身體,然後身手矯健的迅速向另一棵樹上飛躍。最後她足下登時發力,一條輕盈、飄逸的身影就猛然從大樹飛出,向著圍欄掉落而去。十多米的距離只在一瞬間,黑影在靠近木欄頂端的時候,陡然落地。

動作敏捷,悄無聲息,清竹像一只貍貓一般趴伏在地上,神色警惕的向四周望去,還好沒有人發覺她的到來,於是一個骨碌滾到一座木樓下面。向外望去,只見幾名侍衛正在外面巡邏,等待時機,再往前探尋。

空曠的平地上坐落著許多帷帳,它們大多數全部昏暗無光,現在已是子時幾乎所有士兵都已經入睡,仔細的向周圍觀察了一會,唯獨正中間一個最大最寬廣的黑色大帳,到現在還燈火通明,裏面還傳出影影綽綽的人影和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清竹泥鰍一般的在地面上滾動,驀一發力,身體陡然貼附在帳篷外面的一角。這是個頗為陰暗的角落,她在那裏無聲無息,如果不走近幾乎沒人能看見她,本來她打算繼續前行,翻找每個帳篷,或者捉住一個南疆士兵逼問鄭聞的下落之時,卻聽到黑篷裏面熟稔的話語。

“來,巴特爾,我們兄弟三人再敬你一杯,謝謝你為我們鄭國除掉一個禍害。”說話的男子顯然有些醉意,但是從他狂妄的語氣和熟悉的聲線中,清竹還是聽出來那人是誰?

大皇子此刻已經醉眼朦朧,但還是興高采烈地繼續飲酒,兩個弟弟對自己的施令向來惟命是從,除去鄭聞這個眼中釘,皇宮中又有母親鄭皇後明裏暗裏相助,自己未來的奪嫡之路將是一片坦途,想到這裏不免心生快意。

被稱作巴特爾的男子,高鼻深目,長長的卷發,說不出的飄灑俊逸。他是南疆的太子,本來南疆世代依附於鄭國,年年進貢納稅,但最近幾年鄭國國力逐漸減弱,臣服於其下面的幾個異域藩國群起而反之,聯手反叛,攪得鄭國雞犬不寧。本來這幾個小部落曾一度脫落鄭國的統治,鄭國也曾多次派兵圍剿,但是都無濟於事。在關鍵時刻,鄭聞不顧身上的傷痛,帶領百萬將士直搗黃龍,打了漂亮的一仗,惡戰中巴特爾的父皇,也就是南疆的部族酋長在那次戰役中被鄭聞活捉並帶回蓉城,在大牢裏受盡侮辱和折磨,最後羞憤交集,自盡而亡。

這也是巴特爾最痛恨鄭聞的地方,自己的父親算是死於鄭聞的手中,父仇不共戴天。他本不恥與鄭國的其他三位皇子為伍,但是想起父親,他的恨便如洪水泛濫,一發不收。更何況鄭皇後還曾經親口允諾,如果鄭恒王過世,大皇子登基帝位,鄭國保證不再管轄南疆的事,從此苗人脫離鄭國管理,也不用連年進貢。這是天大的誘惑,本來對姓鄭的恨之入骨的巴特爾在巨大利益的驅動下,終於決定暫時妥協,與他們三人聯手。

巴特爾聽到大皇子的話,英挺的面目下隱藏著一顆鄙視的心,“大皇子客氣,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本來他對鄭聞是剜心嗤骨的恨,但最近幾日的嚴刑拷打,那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硬是沒說一句軟話,令他想不佩服都不行。相比這幾日與他們三人的接觸,巴特爾反而更加欽佩現在是囚徒的鄭國將軍,對毒害手足的三位皇子很是不屑。

“說來,這幾日也把那個野種折騰的夠嗆了!”二皇子說道,他們兄弟三人都是鄭皇後所出,兄弟齊心,其力斷金。

“巴特爾,我有一事不明,”三皇子終於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既然鄭聞都已經落入你的手中,為什麽不立即殺之而後快,也省得夜長夢多。”

躲避在犄角旮旯裏的一抹女子嬌小的身影,在黑暗處一個晃動,清竹險些跌坐在地上,究竟是怎樣的人品,才能做出這樣無恥的行為。鄭聞明明是他們的一父同胞,而且還不遠萬裏親自營救“被困”的兄弟,就算是狼心狗肺也不能卑鄙到如斯地步,她只能相信他們根本不是人,是豬狗不如的畜生。她在心裏暗暗發誓,如若有一天,你們三人犯到我手裏,別怪我心狠無情。

“你們懂什麽?”大皇子自以為是的放下手中的酒樽,他是三兄弟中頭腦比較好的,也是他們的頭領,兩個弟弟對他的話都很尊崇,“那個野種害得巴特爾的父皇受到那般淩辱,豈能輕易饒恕,這回讓他好好吃些苦頭,慢慢折磨他,一點點淩遲直到死去。”

“哈哈哈!”巴特爾朗聲大笑,“還是大皇子深知我心。”不錯,他就是要折磨羞辱他,為自己的父親報仇雪恨。

“不過,我還真佩服他,居然能挺得住,”二皇子咬牙道,“鎖骨被鐵鏈穿透,每根手指上都釘滿了竹簽,還是一句話也不說。”

“依我說,不如再給他加點猛料,”三皇子適時建議道,“我聽聞你們南疆人最擅巫術,不如在他身上試一試,看看他到底能硬氣到什麽時候?”

“其實他以前曾中過毒蠱,那也是你們苗人的一種巫術,這個小子還真是命大,居然死裏逃生。”大皇子說到這裏,很是惱火,沒想到這樣都沒除去他。

“不錯,大約三年前,一隊兒商人打扮的中原人到我們苗疆來,花重金打聽巫蠱之術,求致人濕毒的藥,後來我父皇就將我們祖上傳下來的兩只木龍杯賜個他們,後來才知道那一行人是鄭國陳丞相府裏的下人,奉了丞相夫人的命令來這裏求藥的。”巴特爾將事情的原委一一述說。

木龍杯?冷不丁聽到這個名字,清竹的心顫抖個不停,難道就是尹沐雪贈給鄭聞的那一支嗎?可是自己明明在他的房間裏看到一支,另外一支又在哪裏?

巴特爾繼續解說道,“木龍杯的原料是產自苗疆濕林中的樟木,樟木常年在潮濕的環境下生長,木質中滋生出許多肉眼很難看見的蠱蟲,這些蠱蟲身形很小,速度極快,靠水分而生,也會吸取水中的糖分,所以,只要用木龍杯盛水,那麽這些蠱蟲就會長長久久的生存下去。一旦有人飲用杯裏的水,那麽這些微小的蠱蟲也會隨著液體進入人的身體,慢慢侵入血液,長年累月,蠱蟲越聚越多,直到毒發便會暴斃而亡。”

深夜,天色轉冷,黑色的大帳隨著夜風輕輕搖晃,黑帳陰影中的少女全身冰冷,不僅是因為帳外的天寒,更是由於她的心一陣陣發涼。試想一下鄭聞每日喝下尹沐雪為他調制的蜂蜜露,那可口怡人,甜膩膩的露水被倒入木龍杯中,裏面活蹦亂跳的蠱蟲快樂的吸食蜂蜜中的果糖慢慢變大,而鄭聞在喝下甘甜的蜜露之時也將幾不可見的小蟲一並喝入腹中,由此一點點地聚集蠱蟲,直到毒發的那一天。依然記得,那天柔茜摔裂木龍杯的時候,自己就看到一溜煙兒似的黑色線狀物體,剎那間便在眼前消失,也許那就是蠱蟲吧,它們行動極快,像風一樣輕輕飄過,原來它們一直寄生在那裏,就像那個女人寄生在鄭聞心中一樣,難以去除。

清竹在想,尹沐雪看到鄭聞喝下毒水的一刻是什麽表情,幸災樂禍還是略帶惋惜,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毒是那個女人施下的,她應該為此受到懲罰。清竹還在想,如果鄭聞有一天知道中蠱的真相之後會是什麽樣的心情,也許他寧願一輩子也不要知道那些,情願永生永世被欺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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