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裏的身影漸漸凝實，這龐然大物竟然是一只渾身散發著黑色鱗光的黑龍，難怪會被稱作“黑龍行者”。

“你跟白石道人什麽關系？”曉玨問道。

“白石負責照拂鎮上的普通人，我負責照拂鎮上的狐妖後代，我們受他們香火供奉，已經在這裏呆了許多許多年了。”黑龍說道，他聲若洪鐘，聲音在山壁間回響，好像打雷一樣。

“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你跟白石道人說的一樣，我到底哪裏做錯了？我一直按照事情的發展來做，滿足他們的意願，沒有隨意對他們的生活指手畫腳，難道這樣做錯了嗎？”不知是受黑龍的聲音影響，還是心底早有憋屈，曉玨忽然變得有些氣憤。

“按照事情發展來做？你到現在仍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在每一個因後面都有一個果，你的每一個行動都跟鎮上的人息息相關，他們的命運取決於你的選擇，是你做出的選擇，把他們帶上了這條路。”

“你們都說我做出了選擇，我什麽時候做過選擇，誰問我要選擇？”

“從你剛到這裏起，你就在不停地做出選擇，不需要別人問你，你的行為就是選擇。你在山頭看到鎮上有炊煙，所以知道有人在家，你找遍了鎮子所有的門都關著，但你沒有闖進去，你明明有能力可你終究沒有翻墻進去。沒人問你進不進，你已經選擇了不進。還有之後很多，你的每一個行為都是一個選擇。”

“你忘了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是名道之路的試煉，是你的名道試煉，你是這裏的主宰，鎮上的人只是你的附屬。可是你呢，你沒有用心，你的敷衍選擇造成他們悲慘的命運。在名道之路裏，你的選擇就是你的道，你的道影響鎮上的人。外來者，下山去吧，去看看你給鎮上的人帶來了什麽影響……”

曉玨心中充滿了疑惑往山下走，黑龍說的話好像給她敲響了警鐘，比白石道人的話更讓她觸動。從黑龍的話，她似乎看到了名道之路試煉的意義所在，她開始反省進入這裏後她遇到了什麽事又做了些什麽。

曉玨第一天到這裏時的確發現了白天鎮上是有人的，只是人家大門關著，她總覺得翻墻進別人家不好，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開始選擇了。

名道之路不是尋道之路。名，是為說出。道已經在了，只是大家有可能還沒意識到，所以這個試煉是幫助大家更清楚的看清自己的道。

那麽，曉玨在不知不覺中做出的選擇就是她的道了？她的道究竟是通向何方的呢？

道鎮依舊空巷，曉玨看著旁邊一座緊閉大門的院落，上前敲了敲門，這一次有人給她開了門。

“咦？大妹子你也還沒過去呢，你進來等我會，我馬上就好了，咱們做個伴一起過去。”

開門的人是一位中年婦人，自來熟地讓曉玨進了院，又拿了個馬紮給她做，然後就開始自顧忙碌起來。曉玨看著婦人忙碌的背影，聽著她說的話，心中五味雜陳。

“……現在終於知道狐妖是誰了，哎，老早之前大家就覺得胡鎮那邊不對勁了，我們當家的是木匠，經常去胡鎮那邊幫人家打家具，他好幾次晚上回來路過鎮外破廟時遇到狐妖了。本來我還不信，後來鎮上好幾戶人家都說在胡鎮見過狐妖，結果嚇得我從那以後白天也不敢開門了。現在好了，知道狐妖是哪來的，大家除了妖，以後白天又敢串門了……我燒了飯，給他們帶過去，他們在那邊守了一晚上，早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原來如此，鎮上人白天不敢開門是因為害怕狐妖，如果當初她選擇翻墻找人，是不是那時候就能知道狐妖的消息了……

曉玨一直沒有搭腔，等著婦人弄好飯菜，兩人一人一個大跨籃，一起往鄰鎮走去。

清晨微光中，呈現在曉玨二人面前的胡鎮卻是駭人至極，街道上到處都是鮮血，屋院的大門就那麽敞開著，從門口可以看到裏面一片狼藉。

跟在曉玨身邊的婦人大叫一聲，丟下籃子就跑前面跑去，飯菜湯汁撒出來濺了一地。

靠近胡府的幾條街景象更加慘烈，到處都是死人，鎮上的村民，還有頭頂長著耳朵背後生著尾巴的狐妖……

在胡府門前盛開的梅樹下，胡小倩抱著趙老2的屍身痛哭，趙大和趙家夫婦的屍體就在不遠處，而趙小三則楞楞地站在一旁發呆，這個孩子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或者是他已經被嚇傻了。

曉玨臉色十分不好看，這就是黑龍和白石道人說的她給鎮上的人帶來的災禍？這才過去一夜，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曉玨走到胡小倩面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變成這樣？黑龍行者不是給了你哥哥靈丹，讓你們一家連夜逃走麽？”

胡小倩看了曉玨一眼，哭哭啼啼地講述起昨夜發生的事。

原來昨夜胡公子回來後帶著家人連夜從後門逃走，卻不幸被守門的人發現，兩方很快就交起手來，胡家人雖少，但服用了胡公子帶回來的靈丹後戰力提升，倒是跟圍攻他們的人打了個平手。

後來，胡家二叔見情形不妙，便大聲呼喊，胡鎮上除了胡家之外還有許多胡姓之人，這些人都跟胡員外一家一樣也是狐妖後代。這些狐妖後代同宗同族，眼見胡員外一家的淒慘境況，終究忍不住出手相助。

從那一刻開始，局面就失去了控制，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打鬥，越來越多的人死去，終於在天亮的那一刻，打鬥結束了，只剩了這滿地死屍，還有一個已經心死的胡小倩和一個已經癡傻的趙小三。

“……你說，為什麽我們胡家人就該死，就因為我們長得跟普通人不一樣嗎？我爹做了一輩子善事，連只螞蟻都不忍心殺死，就因為他多長了一對耳朵一條尾巴他就該死了嗎？我哥哥呢，他在書院讀書，被先生誇獎，明年也要去參加科舉的，他又做錯了什麽變成該死的了呢？他們都不該死，最該死的人是我才對，是我害死了爹，害死了我哥，害死了二郎……”

曉玨心亂如麻呆楞在原地，這就是她給這兩個鎮帶來的災難，短短的幾天，所有人都死了？

曉玨同樣呆楞在原地，不知道該什麽辦，白石道人和黑龍說這是她造成的結果，是她的“道”造成的結果，可是現在所有人都死了，這就是她的道？

曉玨一時間手足無措，她從未想過要害這些人，更不要說讓他們全都死，甚至那個胡員外她也認為不該死，這些狐妖後代們沒有做惡事為什麽要他們死？

“看到了吧，這些人都死了，他們因你的選擇而死，因你的道而死，將來你的道同樣會害死你身邊的人……”

“你以為在這裏你可以置身事外，對這裏發生的事做一個旁觀者嗎？你忘記了，這裏是你的試煉，你才是這裏的主角，事情的發展取決於你的選擇。你的不經意，造成了慘劇的發生，是你間接害死了那些人。趙家老2也好，鎮上的也好，都是因為你的選擇導致了他們的死亡……”

白石道人和黑龍行者的身影由遠及近，他們的話語一句句在曉玨耳邊炸響，像一聲聲警鐘震顫曉玨的心神。一口烏血從曉玨口中噴出，這是走火入魔之兆。

這些人真的是她害死的麽？可是為什麽呢，她明明沒想他們死的，而且，她一直在盡力幫他們，可為什麽他們最後還是死了，而且所有人都死了？

“啊”耳畔一聲淒厲地尖叫，曉玨轉頭去看，是胡小倩悲痛欲絕一頭撞死在了紅梅樹下。

“哥～”趙小三不知何時走到趙老2的屍身旁，拉著趙老2的手似乎想把他喚醒。忽然，一道白光打在趙小三身上，他的身體霎時便飛灰湮滅。

“剩下這麽一個癡傻讓他怎麽活，不如早早去投胎重新做人的好。”白石道人無情地說道，那道毀滅趙小三的白光便是他丟出去的。

仍然盛開的紅梅樹此刻是如此刺眼，曉玨望著這棵樹忽然了悟，一切的悲劇就是從這棵樹開始的，是她讓這棵枯樹覆活開花，之後胡家人的身份暴露，引發了這一切悲劇。如果那時候她沒有讓這棵樹覆活，那麽趙老2雖然傷心，但是年輕人失戀痛苦個幾天就過去了，胡家人的身份就不會暴露，更不會有兩個鎮子的戰爭。

現在所有人都死了，她該怎麽做呢，試煉還沒結束，她仍然被困在這裏，或者，她的道是錯的，她的試煉失敗了？可以重新再來一遍麽，讓她重新選擇？

又一口烏血從曉玨口中噴出，她動搖了，對自己的道，對自己，她的信心在流失……

白石道人的聲音在曉玨身後響起，“你能讓枯樹覆活，應該可能讓這些死人起死回生吧，用你的能力，讓他們覆活吧，只有這樣你才能完成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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