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汝陽沒個防備，他下意識躲開，但反應需要時間，紅色的滅火器已經砸到了他的腦袋。他被砸得一懵，疼痛感如同巨大的罩子從天而至，他按著額角，鮮血從指縫間析出。

刺目的血色被他的白皙的膚色反襯，看起來更加觸目驚心。林清宇一時間慌了神，他掉頭往樓上跑去。

趙汝陽身形不穩，疼痛已經讓他站不住腳。也不知道是不是滅火器砸來的時候撞到了哪裏，他的眼前一片細碎的光點閃過，什麽也看不清了。

男生腳下一軟，順勢倒在了臺階上。

林清宇跑回教室，因為還沒打鈴，教室裏一片亂哄哄的嘈雜聲。他有些心虛，往馮芽一的方向看了一眼，女生埋著腦袋不知道在做什麽。

無人知曉他剛剛做了什麽，教室裏的氣氛讓林清宇平靜下來。他深吸了口氣，緩緩走回自己的座位。即便心中激蕩，可表面的平靜掩飾了一切波瀾。剛剛教室外的事情，和他無關。

這時，李璇突然喊了一聲林清宇，他轉過頭去，李璇問：“我的桂花糖水呢？”

林清宇故作輕松的笑了笑：“剛剛我上樓的時候摔了一跤，不小心潑了，下了第一節課，我再賠你一碗。”

馮芽一聽到兩人的對話，忍不住撇了撇嘴。

趙汝陽出事的消息馮芽一下午才知道，還是梁道新發來的消息。男生在短信裏寫到：“老大出事了，現在在醫院。聽說情況很嚴重！”

平日裏，梁道新發消息很少用感嘆號。這只身形纖長的感嘆號如同竹簽，就那樣直接戳在了她的心上。

最後一節課還沒有下課，馮芽一的左手放在桌下，死死拽著手機。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幹凈凈，一張小臉變得煞白起來。

馮芽一狠狠咬著自己的嘴唇，她的腦子裏亂作一團，一會兒想要給趙汝陽打電話，一會兒想現在就沖出教室，一會兒又覺得是不是該先去七班問問情況……

她拿著筆的右手開始發抖，根本沒辦法集中註意力去聽講臺上的老師在說什麽。大概是因為她明目張膽的走神讓老師看到，老師拿著手裏的三角板點了點馮芽一的方向：“馮芽一，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問題，什麽問題？馮芽一一臉茫然站起身來，她將雙手撐在桌子上，支撐著自己無力的雙腿。她一聲不吭，看著黑板。

教室裏安靜得詭異，數學老師看著馮芽一，等待著她的回答。

可馮芽一只是站著，半個字也沒說。

兩人僵持了一陣，數學老師揮了揮木質教具。他說：“好好聽講，不要在下面做小動作。你以為老師都是瞎子，你做什麽我都看不到？趕明兒你站到講臺上來看看，下面的學生不管做什麽都看得一清二楚。”

老師覺得這是威懾，可是此時，馮芽一的心神完全不在此處。她只覺得這席話煩人得很。倒也不是叛逆，純粹是因為心緒焦慮。

趁著老師不註意，馮芽一迅速給梁道新回了消息：

“放學我來找你，七班門口見。”

鈴聲響起，老師還沒宣布放學，馮芽一拽著書包就沖出了一班。女生的動作太快了，以至於誰也沒覺察出其中的不正常。等到馮芽一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後，數學老師這才摔了手裏的備課本：

“現在的學生，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可是現在再去計較又有什麽用呢，馮芽一早就沒了蹤影。

她趕到七班門口，正好遇上走出教室的葉碩等人。梁道新看了眼馮芽一，又伸著腦袋往樓道上看了看，說：“你們班下課沒這麽早吧？”

一班老師愛拖堂是眾所周知的事，馮芽一出來得這麽早，倒是幾人的意料之外了。

“我提前跑出來了。”馮芽一抱著書包氣喘籲籲，她也顧不上別的，馬上問道：“趙汝陽怎麽進醫院了？”

葉碩嘆了口氣，他皺著眉頭，一會兒又按著額角。馮芽一急得不行，上去拽著他的袖子，問：“怎麽了？”

“不太清楚是怎麽回事，只知道他倒在三樓樓梯上，地上有血。校醫把他送到醫院了，我們也是現在才問到趙在哪個醫院，準備趕過去。”葉碩說。

“那走啊。”

馮芽一走在最前面。她明明個子最小，卻比其他人都走得要快。女生緊緊抿著嘴唇，表情堅毅，死活不肯洩露自己心裏快要奔湧而出的兵荒馬亂。

她不能慌，她要等見到趙汝陽的那一刻，再哭出聲來。

從學校到瑕城二醫院距離不遠，可下午放學也是堵車的時候，不過三站路的距離，他們楞是在出租車上堵了快一個小時。最後一段路誰也等不了了，葉碩匆匆扔了張紙幣，幾人就開始在車流中穿梭，飛快地跑向醫院。

趕到醫院大門的時候，馮芽一給秦校醫去了電話，問清地址之後，四人直接往住院部的方向趕去。

在趕到手術樓的方向時，方子博抖著嗓子說了一句：“怎麽還嚴重到要住院了，會不會是要做手術？”

聽到這話，馮芽一本來瀕臨決堤的情緒終於潰不成軍，她忍了又忍，最後鼻頭一酸，眼淚還是滾出了眼眶。

是啊，到底怎麽了，明明中午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呀？

馮芽一跑的最快，她率先趕到了目的樓層。她在走廊中奔跑，後面的護士高聲呵止著馮芽一的行為。好在女生找到了病房，她往裏走去，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秦校醫。

她慢慢向秦校醫走去，雖然就短短幾步路，馮芽一也在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這樣的計劃顯然沒有奏響，她一開口問話，聲音就哽咽了。

“好了好了，應該沒什麽大礙，再等等，趙汝陽就該出來了。”

秦校醫聲音篤定，語氣溫和，一下便掃去了積壓在馮芽一心頭的大半不安。

“秦校醫，到底怎麽回事啊？趙出了什麽事？”葉碩站在馮芽一身後，問了一句。

“不知道是誰用滅火器砸到了趙汝陽的腦袋，他被砸暈了，躺在樓梯間有一會兒了。後來有同學路過的時候發現了，就叫了我。我把他送來了醫院，檢查之後，就送到這裏來了。”

說話時，秦校醫指了指躺在病床上包著腦袋的趙汝陽。男生不知道是昏迷還是沈睡，腦袋側向一邊，安安靜靜地躺著。

要不是放在桌子上檢測儀還顯示著心跳，馮芽一只怕要被嚇到坐在地上。

這樣躺在醫院裏的趙汝陽，她不喜歡。

馮芽一連忙上前幾步，蹲在病床旁邊。她偷偷掀起被角，伸手過去握住了趙汝陽的手。男生的手溫溫的，她又握得緊了些。

那邊梁道新還在問秦校醫：“那學校裏有沒有人看到是誰打了趙？”

“沒有。”秦校醫搖了搖頭。

“下這麽狠的手，是不是跟趙汝陽有什麽死仇啊。怎麽還有人做這種事啊？”方子博很是不滿的抱怨。

而這個時候，馮芽一註意上趙汝陽的臉頰上有什麽白白的東西，她伸出另一只手蹭到了男生的臉上，摸了一陣，又收回手來。

她站起身來，從書包裏拿出了紙巾，又去洗手間將其沾濕，用紙巾給趙汝陽輕輕擦臉。她的動作極盡溫柔，生怕給昏睡的趙汝陽帶來了什麽負擔。

等馮芽一收回紙巾的時候，她看到上面沾了一點點米黃色的東西。女生拿著紙巾細看，發現那是一粒桂花。

有點奇怪。

趙汝陽不愛甜食，更別說桂花什麽的。因為他長得秀氣，他也很討厭和一切女性化的元素沾邊。

不愛甜食，討厭花，討厭溫柔的顏色。他甚至揚言，學校裏的桂花糖水，是集成大成於一體的討厭鬼，是他此生最不喜歡的東西。

而這個桂花糖水，恰恰好是李璇最喜歡的。而且在午休前夕，馮芽一在座位上寫作業，她聽到李璇對其他女生說話：“林清宇說幫我帶糖水上來，我就不跟你們下去買烤腸吃了。”

況且後來林清宇出現在教室之前，她的確隱約聽到一聲動靜。後來林清宇出現，說自己摔了一跤，她就沒多想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聲動靜只怕是林清宇拿著滅火器去砸趙汝陽時候撞出來的聲響！

想到這裏，馮芽一悔得心都在疼，要是她早點察覺不對勁，趙汝陽就不會在樓梯間裏躺那麽久了。

越想越難受，她不知不覺咬住的嘴唇已經破了，唇齒著依稀沾了些紅色。

這時，馮芽一做出了一個令人驚訝的舉動，她舔了舔那張紙巾。

站在旁邊的男生看傻了眼，三人心裏一陣驚呼，方子博甚至誇張地眨著眼睛，一張嘴凹得老圓。

冷靜了一陣，葉碩問她：“一姐，你是不是瘋了？”

馮芽一平靜地擡起了眼眸，唇邊的血漬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很是古怪扭曲。她對葉碩說：“我要殺了林清宇！”

她的口吻再也不似平日的綿軟，那樣的口吻和措辭，讓在場的幾個人生生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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