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馮芽一回了學校，自然是遲到了。

陳老師站在門口，把馮芽一叫到一邊談話。陳老師語重心長地說：“芽一啊，我要你坐在趙汝陽身邊，是希望你做好的榜樣，不是要你被他影響。聽政治老師說，你上課的時候還在玩手機？”

馮芽一懶得爭辯，只是垂下腦袋，雙手背在身後，十指繞在了一起。

這是她慣常的抵禦姿勢，不想聽人說話，就會擺出這種姿態。不過旁人很難察覺，因為她鮮少流露出不悅的神色。

“以後不能再這樣了。”陳老師說。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就是站在那裏挨訓。

陳老師想到馮芽一是第一次遲到，也沒再多說什麽。陳老師轉了話題，說到下午自習課紀律的問題，又說到了趙汝陽。

“你知道趙汝陽去哪兒了嗎？”陳老師問。

“……”她踟躕了一陣，說：“不知道。”

陳老師知道再問也是白搭，她揮了揮手，讓馮芽一回教室裏。

其實馮芽一準備很多借口，葉碩和方子博也教了她一些話。可是馮芽一一看到陳老師那和藹的面龐，她總覺得自己什麽謊話都說不出來。

算了，就這樣吧，並不是什麽都要靠借口過關的。

下午上自習時，馮芽一將陳老師事先準備的試卷分發下去，她坐在講臺上管理紀律。

臺下有人做什麽小動作，馮芽一看得一清二楚，她也懶得指出來。有時候生存法則是這樣，該閉眼的時候還是要閉一只眼。

這時，教室門被人推開，蔣析突然出現在眾人的面前。蔣析看了眼臺上的馮芽一，說：“你在啊。”

因為蔣析的來到，班級裏出現小小的騷動。馮芽一放下試卷，往外走去。

蔣析穿著便服，一手搭上了馮芽一的腦袋，狠狠揉了兩下：“小倉鼠，想不想我？”

“學姐前段時間去面試了嗎？”馮芽一問。

教師辦公室裏早就傳開了，蔣析被好幾所大學看中。不少學校紛紛發來面試邀請，就看蔣析會選擇哪一所學校了。

“對啊，學校已經定了。等六月份高考考完，我就去申城大學。”蔣析說。

申城和瑕城距離遙遠，坐飛機都要將近三個小時。馮芽一暫時都沒想過要去那麽遙遠的城市，可申城大學全國聞名，能夠考進去已然是榮耀了，更別說蔣析是特招入校了。

“恭喜學姐。”馮芽一說。

“趙呢，我跟他發消息他也沒回。”蔣析問。

“趙今天不在，在信合大廈。”馮芽一說。

“哦，我下午要回家，你幫我跟他帶句話，問他下周二晚上有沒有時間參加我的生日聚會。”

蔣析說完，又看了馮芽一一眼，說：“你也來吧？”

“下周我記得我們高二要開始晚自習了。”馮芽一有些猶豫。

“最後一次啦，你就請個假嘛。”

蔣析本就長得嬌美，她伸手拉著馮芽一的胳膊，討好似地搖了半天。誰經得住美人如此央求，馮芽一只能說：“好，我去我去。”

“那稍後聯系，我跟你發短信！”蔣析特別開心，她伸手攬住馮芽一，在馮芽一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馮芽一被蔣突如其來的熱絡給震撼，她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蔣析。馮芽一本來眼睛大眼黑多，受驚的時候更像個小動物。

蔣析喜歡死這個可愛的學妹了，不管是性格還是外形，都太可愛了。

“到時候你來，我介紹我弟弟給你認識。”蔣析拍了拍她的肩膀。

“弟弟？”

“嗯，在清原上學，長得也不錯，不過肯定沒有趙那麽好看。”蔣析笑了笑，“一定要來啊，要不然我電話轟炸你！”

“好，一定來。”

兩人說完之後，蔣析轉身離開，馮芽一也回了教室。她剛剛走上講臺，就發現自己的試卷不見了。

馮芽一看著臺下，整個班級安靜得詭譎，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無形撥弄著什麽。她咬緊了牙齒，一句話也不想說。

她的視線看向教室後排，餘紫薇和幾個男生沒有低頭做題，反倒仰著腦袋往馮芽一的方向看了過來。餘紫薇唇邊有笑，眼睛裏掛著明目張膽的挑釁。

是餘紫薇做的好事？馮芽一心裏暗自揣測，也不敢貿然說是與不是。冤枉人不是好舉措，特別是敵暗她明。要是弄錯了人，餘紫薇估計要大做文章。

不能著急，不能生氣。

馮芽一按著手中的原子筆，幹脆利落的聲音在教室裏響起。

哢嚓，哢嚓，哢嚓。馮芽一的心情有些焦慮。

這時，陳文擡起頭來看她，男生的表情欲言又止。他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又緊緊地抿了起來，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試卷一人一份，沒有多餘的張數，馮芽一也懶得大動幹戈去找。她幹脆走回到自己的座位，想要抽出一本練習冊來寫。

誰知她剛剛探進抽屜，就摸了一手油膩膩的東西。馮芽一快速縮回手來，蹲下身往抽屜裏看去。

裏面塞滿了垃圾。

用過的紙巾，吃剩下的餐盒，食品袋，甚至還有一些從垃圾桶裏掏出來的東西。

馮芽一看得作嘔，又不想示弱。她將抽屜裏的垃圾全部掏出來，一樣一樣重新扔回了垃圾桶裏。

這會兒，她說不出自己的心裏是個什麽感覺。馮芽一只覺得身處一片茫茫大霧中，根本辨不清方向。

她木然地整理完抽屜，又打開書包，那一瞬間，她差點嚇得尖叫出聲。

一只比手掌還大的毛蜘蛛趴在她的書包裏，馮芽一腦子裏嗡的一響，連站都站不穩了，直接坐到了地上。

不遠處的餘紫薇看到馮芽一嚇得摔倒，忍不住掩著嘴笑了起來。她的心裏暢快了不少，一口惡氣終於消了大半。

馮芽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於什麽不服輸的心理。她顫顫巍巍伸出手，將書包拉鏈重新拉上。馮芽一拎起書包，直接將它扔進了垃圾桶裏，又拿著掃帚柄，狠狠地在上面捅了不知道多少下，這才平覆了下來。

全班人都就馮芽一突如其來的舉動，還有幾個人罵罵咧咧：“班長，你他媽是不是瘋了，你不覺得很吵嗎？”

馮芽一擡起頭，面對其中一個聲音最大的男生說：“你他媽給我閉嘴。”

她的聲音向來綿軟，可這個時候如同冰棱，紮得人張不開嘴。

她的心臟一直狂跳，眼淚包覆在眼眶中。馮芽一不想哭，她知道，哭出來就輸了。

直到下課鈴響起，馮芽一端著垃圾桶，走到了學校的垃圾站，將書包連同著其他東西，一起倒掉了。

馮芽一半天都沒平靜下來，她站在那裏，手腳冰涼。誰知校醫這邊路過，看到了馮芽一。他喊了一聲：“馮芽一？”

女生轉身，臉上淌著淚水，校醫楞了一陣。

“你怎麽了？”校醫問了一句。

馮芽一連忙拿校服袖子蹭了蹭眼角，說：“沒事，被垃圾熏到了。”

說完後，她快速拎著桶，從校醫身邊小跑過去。

馮芽一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到了放學。她強顏歡笑，如同行走的機器人。放學鈴聲敲響，她站起身來，頭一個往外面走去。

走到樓下，陳文突然追了上來，他短促地喊了一聲“馮芽一”。

她停下腳步，陳文指了指室內籃球館的方向。室內籃球館那裏有一個小拐角，很是隱蔽，是個適合說話的好地方。

陳文的意思很明確，示意馮芽一在那邊見。女生點了點頭，往室內籃球館的方向去了。

天色昏暗，室內籃球館這邊的角落又沒有光。她站在陰影裏，身形完全隱匿在一片黑暗中。陳文走到這裏的時候，眼睛還不能適應這種光線。

他試探著喊了馮芽一兩聲，女生說：“我在這裏。”

陳文嚇了一跳，說：“這裏可真暗啊。”

“還好。”

她的話音落下，空氣中出現短暫的凝滯。陳文不知道該說點什麽維系表面的平和，便只好說：“那什麽，對不起，之前的情況，我沒有幫你。”

馮芽一的情緒尚未平息，此刻也說不出什麽客套話來。她只是看著陳文，黑沈沈的眼珠裏寫著無法言喻的情緒。

“到底是誰，餘紫薇嗎？”馮芽一問。

陳文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隔了很久，陳文這才說了一句：“馮芽一，你還是少跟趙汝陽接觸，他遲早會害死你的。”

那個“死”字被他咬得很重，馮芽一的肩頭微微聳動。

“和趙汝陽有關？”馮芽一問。

“嗯。中午時候有人來找了餘紫薇，點名問你在不在。”陳文說。

“誰啊？”

“一個女生，我不認識。不過班裏人說，她之前和趙汝陽在一起過。”陳文說。

“大概長什麽樣，幾班的？”馮芽一細細問到。

“幾班的我不知道。長相嘛，長頭發，眼睛細長，一年四季都穿著裙子。”

馮芽一暗自將這些細節記在心裏，準備回去之後再問問孫渺。可是這件事情，她並不想告訴渺渺，主要是不希望渺渺為她擔心。

“謝謝。”馮芽一對陳文說。

“我……”陳文有些猶豫，“我覺得你還是早點考出七班吧，要不然下次還會出現這種事情。”陳文伸手，想要輕觸一下馮芽一的肩膀。

馮芽一似有感知，她不想和他有什麽肢體上的接觸，不留痕跡的後退了一步，說：“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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