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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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塔克和路西法其實有一點像。
他們都選擇在受傷之後用玩世不恭的態度,面對周遭蜂擁而至的所有人和事。
他們個人躲在這幅面具後面，以期獲得表面而短暫的安全。
可逃避的真實遲早會追上來，這就是殘酷人生的一部分,誰都不可能成功逃脫。
不管是人,神,惡魔,都不能。
這時候的奎妮尚不知道，她亦被自己人生的真實追趕著。她沒有逃，只是不知道。
斯塔克說：“嘿，我的甜心小惡魔。”
奎妮說：“嘿,鋼鐵俠。”又看了看索爾,“你們不用拯救世界嗎？”
斯塔克摘下墨鏡,優雅地理著他的昂貴西裝，說：“世界可以等一等，顯然這裏有更重要的事。”
奎妮等著他說。
斯塔克眨眨眼，坐到餐桌旁唯一空著的椅子上，索爾只好站在他身後。配著兩人的體型,儼然煤老板與他的私人保鏢。
斯塔克擡起一只手,蓋在奎妮放在餐桌的手背上,故作嚴肅地說：“甜心,我們已經超過200多個小時沒見過彼此了,難道你不想我嗎？”
肖恩看著斯塔克那只手，然後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衣袖,將他的手從奎妮手背上拎走。
奎妮牽起肖恩的手,對他說：“你先去忙，我把他們趕走就去找你。”
肖恩看看斯塔克，說：“我可以等你。”
奎妮笑了。“好。”
說完就拿目光看向斯塔克等人,滿眼寫著：你們怎麽還不走？
斯塔克、索爾：“……”我們才剛來，什麽都沒說呢還！
那快說。
索爾直截了當道明來意：“你得跟我們回去參加這一屆的新人培訓課。”
奎妮不懂“新人培訓課”是什麽，但一聽就很麻煩的樣子，不想去。
她思考了一會兒，嚴肅地問：“我現在退出的話還來得及嗎？”
斯塔克也嚴肅臉說：“女人，你以為覆仇者聯盟是什麽？街邊可以隨意進出的奢侈品商店嗎？”
索爾幾乎和斯塔克同時開口，表達的意思卻完全相反。
“當然來得及！”索爾高興地說，“恭喜你現在就可以光榮退出覆仇者聯盟！”說完，一把將斯塔克從椅子上拎起來，動作快得仿佛生怕奎妮下一秒就反悔。
斯塔克揮舞著胳膊從索爾的巨掌下掙脫出來，一邊整理衣服一邊氣憤地說：“你知道這套西裝多貴嗎？”
索爾低頭瞥了一眼，顯然不知道，也不覺得。
斯塔克氣悶：“算了，誰能指望一個穿紅披風、窮得只剩錘子的人有什麽審美。”
奎妮拉起肖恩要走，她覺得眼前這兩個成年人比那個叫格瑞斯的真人類幼崽還像人類幼崽。再待下去她擔心自己會忍不住想打人，可是按照人類的道德標準，打“孩子”是不對。
當然，這其實不是唯一的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這倆人雖然有點“傻”，但也挺有趣。不過奎妮覺得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了。
斯塔克和索爾顯然也料到沒那麽容易說服她，所以也不阻攔。
幾個人走到醫院大廳門口時，發現裏面正上演一場大戲。
一個神情癲狂的中年男人，手裏握著一把手/槍，站在急診大廳中央，大聲叫喊：“戴維斯！我找戴維斯！”
周圍的人紛紛避讓、躲閃，保安匆匆趕來，一時卻也不敢靠近，怕男人激動之下開槍射擊。
奎妮幾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停住。
肖恩說：“戴維斯醫生是婦產科的主任醫師。”
奎妮點點頭。
要說這個歹徒也是慘。一時沖動行個兇，撞上兩個覆仇者，一個準覆仇者，還有一個不具名地獄之王，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面對這一小打小鬧的鬧劇，索爾和斯塔克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讀出了“殺雞焉用牛刀”的無奈。
“嘿，夥計！”斯塔克先行開口，“你看起來有點激動，我覺得你可以放下槍我們好好聊聊。”
很快有人認出他。
“鋼鐵俠！是鋼鐵俠！”
“鋼鐵俠！”
“他旁邊的是雷神嗎？”
“真的是雷神！”
……
周圍甚至有人歡呼起來。
斯塔克一只手碰了碰墨鏡，向大家致意。持槍行兇現場簡直秒變粉絲見面會。
歹徒也向斯塔克這邊看過來，雙眼直直看著他說：“戴維斯。我找戴維斯。你們誰認識戴維斯。”
奎妮瞇了瞇眼，看著對方一眨不眨的雙目。
“OK，朋友。我們會找到戴維斯，現在你先冷靜下來。”
斯塔克一邊說，一邊向前靠近。
他剛邁開一步，就被奎妮一把拉住。
斯塔克疑惑回頭。
路西法皺眉說：“他被惡靈附身了。”
普通人看不出，路西法和奎妮卻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男人的面容上正附著一張黑氣繚繞腐爛駭人的惡魔臉。
一雙只剩兩個黑洞的眼睛筆直望著路西法和奎妮。
斯塔克一楞：“惡靈？這倒是以前沒遇到過的新物種。”
說話間，男人舉著槍撲了過來。
斯塔克“哇！”了一聲。這時終於看出來，男人雙目無神，舉止僵硬，猶如一只提線木偶。
奎妮將斯塔克一把推倒身後，與肖恩站在一起。
索爾默契地搶步而出，右手伸向半空，惡魔男撲到眼前的同時，雷神之錘也飛至他手中，一錘子將人打飛。
眼前這個畢竟是人類，索爾下意識控制了力道。所以惡魔男只是飛出去三四米，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他手中的槍也落到地上，當啷一聲，變成了一把匕首。
索爾拎著錘子轉頭對奎妮等人露齒而笑，一副邀功求表揚的表情。
“索爾！”斯塔克指著他身後。
“什麽？”索爾不明所以。
話音未落，身後猛然伸過來兩只手，幽靈似的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索爾嚇了一跳，手上的錘子都差點扔出去。
雖然對方出其不意，但索爾雙手往後一伸就夠到了對方的頭顱，只需輕輕一擰……
斯塔克及時出聲提醒：“別殺她。”
索爾只好改成艱難地用一只手扯著脖子上的桎梏，轉著圈想把對方甩下來。誰知那兩只手像長在了他身上，手的主人完全掛在他背上，跟著他轉圈。
斯塔克不忍直視地捂住眼。
好不容易將人甩脫，索爾本就不咋牢固的馬尾也散開了。
他這才看清，掐住他的是一個瘦高的年輕護士。對方正虎視眈眈地望著他。
顯然惡魔又換了一個宿主。
而且相比前一個，此時附身的惡魔已經不打算隱藏，年輕護士的臉上一片青黑之氣，喉嚨還不斷發出壓抑的低吼。
索爾舉起錘子說：“等、等一下。”
可惜惡魔不想等。年輕的護士嘶嘶吼叫著襲過來。
索爾無奈。
又是一錘子。
這位阿斯加德的王子顯然非常一視同仁，絲毫不懂憐香惜玉為何物，年輕護士“咚！”一聲重重摔到地板上，接著滑出去三四米……
第三個是一位老人。
這次幾乎完全惡魔化了。老人身手矯捷地一躍而起，如同壁虎一般四肢牢牢掛在墻壁上，轉過脖子沖著眾人呲牙低吼。
這下圍觀的人終於發現不對勁，紛紛驚叫著一哄而散。
索爾打得更放得開了。
但這樣打下去也不是辦法，又不能下殺手。神也得累死。
索爾轉頭叫路西法：“你不是地獄之王嗎？”
不遠處的惡魔頭子聳聳肩，終於看夠戲，走過去。
他堪堪一靠近，原本上躥下跳異常歡脫的老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魂魄，暈倒在地。
索爾高舉著的錘子一頓。
路西法也一怔。
顯然惡魔一見到他這位地獄之王就跑了。
索爾往四周看了看，沒見第四位被附身的人。
他高興地拍拍路西法的肩膀：“可以啊，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威懾力。以前是我誤會你了。”
路西法沒顧上追究他以前誤會他什麽了，眉頭微蹙，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這個惡魔如果當真那麽懼怕他，應該一開始看到他出現就逃走，而不是等到現在。
而且他昨天才來到這裏，這個東西就跟著出現了。他可不認為這是巧合。
路西法一邊思考著一邊回頭，目光剛剛觸及奎妮，猛然一凜。
“奎妮！”
“奎妮！”
第一聲是路西法喊的。
第二聲是肖恩。
他們誰都沒有註意到，那只掉在地上的匕首什麽時候消失了。此時匕首正握在一個七八歲的人類小孩兒手中，懸在奎妮身後。
奎妮早已感覺到身後的異常，她側身欲躲，面色蒼白如紙的肖恩突然護在她身前，閃著寒光的匕首眼看就要刺入他的身體。
奎妮一瞬間血液倒流，反應靈敏地伸手一擋，一陣冰涼劃過皮膚。
奎妮沒理，她將肖恩攔在身後，一只手抓住小孩兒的衣領，將孩子小小的身體整個提起來。
孩子的軀體和躲在他身體中發現無法逃脫的惡魔劇烈掙紮起來。
奎妮冷冷看著它，另一只手在孩子臉上一抓。
斯塔克和索爾看到，真的有一個渾身黑氣、狀如骷髏的惡靈被她從孩子身體中抓出來！
奎妮將孩子扔給斯塔克，雙目如冰盯著在她手中不停嘶吼、拼命掙紮，想掙脫出去的惡靈。
奎妮的手指看起來那麽細白柔弱，只是輕描淡寫地收攏著，但手上的獵物卻如同被困在堅固的牢籠內，無論如何都不能逃脫。
只見她五指不停收緊，收緊，惡靈的嘶吼愈加尖利，帶著巨大的痛苦和驚恐。
然後叫聲戛然而止。
惡靈被她生生捏碎了。
真的是生生捏！碎！了！！
斯塔克的大眼睛不禁顫了顫。
為愛發怒的女人太可怕了。
路西法和索爾走過來。
路西法早在亡者國度的幻境中見識過奎妮手撕惡靈的威力，所以很平靜。
索爾……反正她連我都差點（？）打敗，捏碎個把惡靈也不算什麽。
“你受傷了！”肖恩捧起她的胳膊。
奎妮臉上的冰冷一瞬間消融殆盡。她低頭，看到小臂上果然有一道寸許的傷口，已經有紅色血液滲出。
奎妮皺了皺眉。她身體強韌，人類世界根本沒有東西能傷到她。別說人類世界，就算索爾的雷神之錘要傷她，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如願。
她看向路西法。
路西法從地上撿起匕首。
乍看之下似乎與普通匕首並無區別，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匕首刀刃上嵌有淺淺的圖案花紋。
這些詭異繁覆的花紋路西法可太熟悉了。
“這是地獄鍛造的惡魔匕首。”路西法深深擰眉。
他說：“惡魔匕首能傷所有惡魔和天使。”
**
幾分鐘後，他們來到急診室。
奎妮坐在椅子上，肖恩雙唇輕抿，一言不發地幫她處理傷口。
路西法、斯塔克和索爾一字排開，站在奎妮身後。
墨菲醫生低著頭，輕而細致地為她的傷口消毒，再用紗布一圈一圈地包好。
他的臉色一直緊繃如弦。
奎妮忍不住伸出手指，想戳戳他的臉。
肖恩像是被她突然靠近的手嚇到了，身體猛地後仰，手臂碰到旁邊的托盤，一陣叮當亂響。
斯塔克眼疾手快扶住了，避免了翻倒的危險。
診室裏驀然一片安靜。
奎妮知道他一定被嚇壞了。
“肖恩……”
但她剛叫一聲他的名字，肖恩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
奎妮看著他。
剛才令人驚懼、費解的經歷，如同烈日下的潮水，不斷在肖恩頭腦中翻滾、湧動。他當然有諸多疑問和困惑，可是它們在他的大腦裏瘋跑，讓他不知道如何抓住。
然後奎妮就受了傷。他積累的情緒幾乎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
他不懂表達，越是情緒激越的時候越是無法將內心的想法宣之於口。
蕾拉也站了起來，朝他走近幾步，伸出手拉他的手：“肖恩。”
他後退一步，高舉起手躲避她的碰觸。
他不看她，手指因為焦慮幾乎絞到一起。
“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他看著雪白的墻壁不停說。
他盡量控制自己的肢體動作，但說話的聲音中一絲明顯的顫抖將他此刻激動失控的情緒暴露無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始不受控制地在房間的空地上不停地走來走去。
奎妮問：“不能什麽？”
肖恩的聲音變得更加激動急促起來：“我現在不能跟你說話。我不能跟你說話。我不能。”
奎妮凝視了他一會兒，不解似地皺了皺清秀的眉頭。片刻後又輕輕點點頭，轉身走出診室。
肖恩會自己平靜下來。
待他躲進自己認為安全無虞的陰影裏。
情緒平覆之後，他坐在他和奎妮那張長椅上，一個人靜靜看著落日。
這張醫院的長椅變成了他和奎妮的長椅，落日也是他和奎妮的落日。
只是這次她沒有坐在他身邊。
他想起奎妮幾個月前剛剛蘇醒的樣子。其實他經常想起她，巡查病房的時候，思考手術方案的間隙……哪怕她就跟他在同一棟醫院裏，他仍會想她。就像現在。
“你叫什麽名字？”
這是奎妮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那天陽光如金、如水，從此在他的血液裏咕咕微響著流動，只有他知道，那裏面封藏著他最妄想的美夢中也從未祈求過的溫暖而綺麗的光。
他當然是早就察覺到奎妮的不尋常。
他去找過格拉斯曼，在格拉斯曼曬滿陽光的辦公室裏坐著，什麽都沒說。
格拉斯曼卻洞悉他沈默的詢問。
格拉斯曼告訴他，奎妮也許和我們不一樣，但她永遠不會傷害他。
這個他當然知道。仍然不說話。
格拉斯曼輕輕微笑，說：“我想奎妮很喜歡這裏，並沒有想過離開。”
他心滿意足地離開格拉斯曼的辦公室。
但奎妮突然提出去紐約的時候，他仍然很害怕。
這個世界總是充滿意外，人們兀自規劃自己的生活，將未來勾畫得美好而充滿希望。
而現實只負責做一件事，那就是用這樣那樣的意外打破它。
肖恩對生活中的很多事懵懂未知，但他懂現實和意外。
奎妮跟他們不一樣。那就不一樣好了。肖恩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他也跟別人不一樣。真正讓他害怕的，是這不一樣也許會讓他失去她。
剛剛發生的惡靈附身等等違反科學的事，確實超出了他的想象，但真正讓他緊繃的情緒爆發的，是奎妮受傷。他想救她，反而為她增添麻煩。
當那柄匕首刺向奎妮時，肖恩腦海中閃過的是弟弟史蒂夫從他眼前失足跌落的情景。
某個瞬間史蒂夫緩慢下落的臉和奎妮的臉重疊在一起。
他覺得奎妮馬上也要在他眼前墜落了。
那一次他什麽都沒做。這次不行。
他恐懼得手腳麻木，但仍用盡全部的力量和勇氣擋在她面前。
可惜他又錯了。
他總是做錯。
這世界不接受他笨拙的改正和努力。
他不知所措。憤怒、沮喪、害怕……
自閉癥讓他日常無法表達出很多情緒和感情，很多時候也不能感知到很多情緒和感情。但當受到刺激，情緒到達一個臨界點，他又不懂得如何控制和排遣。
“聖何塞的確是一座適宜生活的城市。”
身後突然想起的聲音在孤寂的黃昏日色中回蕩。
路西法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肖恩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路西法笑了一聲：“不過很可惜，我還是更習慣洛杉磯。也許我應該問問奎妮，沒準她挺願意跟我去洛杉磯看落日。”停了一下，他欣賞著肖恩的反應，幽幽道，“畢竟這裏有一個人看起來挺害怕她。”
路西法知道奎妮不會跟他去洛杉磯，但他還不能過過嘴癮麽？
然後大魔王發現，還真挺過癮。
肖恩的神情終於看起來有點緊張了。其實路西法一出現他就很緊張，只是他無法像常人那樣表露。
他緊張又認真地說：“我不怕她，我只是怕自己不能保護她。”
路西法懷疑地斜倪著他。你確定自己是自閉癥？居然這麽會說情話。
肖恩突然又說：“醫生不是一個好職業。”
“為什麽？”路西法問。
肖恩說：“醫生只能在一個人受傷的時候為她提供幫助，卻不能幫她抵擋傷害。”
他說“她”，路西法當然知道她是誰。
“我不能幫她任何事。”還可能是個累贅。
路西法讚同地點頭：“你確實不能。”
肖恩沈默地低下頭。
“但我們不是因為一個人能夠幫你做什麽事才跟他在一起，不是嗎？當然有些人的確如此，相信我，那些居心叵測、貪婪算計、自以為聰明的人類我見過的簡直不要太多。但好在這個世界還沒有讓人失望透頂，總還有些單純的傻瓜只是因為單純的喜歡而願意跟一個人在一起。你屬於哪一種，墨菲醫生？自以為是的聰明人，還是單純的傻瓜？”
路西法看著他。
肖恩說：“我是肖恩.墨菲醫生。我不是因為奎妮能夠幫我做什麽事才跟她在一起，奎妮也不是。”
路西法滿意地點點頭，又故意表現得有點不耐煩：“好了墨菲醫生，我不是心靈導師，如果你需要，自己去找一個。現在回答我另一個問題。”
“好的，晨星先生。”肖恩態度認真。
路西法的神情和語氣都冷下來：“我不在乎你的自閉癥，也不在乎你的什麽學者癥候群，但如果你再像今天這樣失控，用今天這樣的態度對待奎妮，不管出於什麽原因，我發誓我會帶她走明白了嗎？”
“明白，晨星先生。”肖恩說。
路西法從長椅上站起來，緩緩理了理西裝。
“沒有人有義務永遠遷就你，自己去解決自己的問題。”
**
路西法離開後，過了一會兒，奎妮一如往常走過來，在肖恩身邊挨著他坐下。
肖恩註視著天邊的暮色，眼神杳遠，顯得格外沈靜，看起來跟平時有些不同。
“你怎麽了？”奎妮問。
肖恩說：“我在想路西法.晨星先生剛才說的話。”
奎妮很沒良心地說：“不管剛才路西法跟你說了什麽，現在你都可以忘掉了。”
肖恩眨眨眼，說：“可我覺得晨星先生說得很對。”
奎妮有些意外：“他說什麽。”
“他說，我們不是因為一個人能幫自己做什麽才跟他在一起，而是因為心裏想這麽做。”
他還說，我應該自己去解決自己的問題，沒有人有義務永遠遷就我。
奎妮看著肖恩。
其實不用他說出來，只要她願意，就可以聽到他心裏的聲音。只是她現在越來越少去窺聽別人內心的隱秘了。
“你認為他說的對？”奎妮歪頭問他。
肖恩點頭。無論哪一句，他都覺得路西法說的很對。
奎妮笑了。
肖恩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低聲說：“對不起。”
奎妮知道他在為什麽道歉。
她說：“沒關系，我知道你只是嚇壞了。”
肖恩抿了抿嘴，沒說話。他的確嚇壞了，但並不是她認為的被惡靈什麽的嚇壞。
奎妮漂亮的綠眼睛看著他，一點都沒有怪他的意思。
從她蘇醒後，第一次用這雙綠色的眼睛看著他，肖恩就一直驚異於它的明亮。如同世上最璀璨的寶石，但不是寶石那種四射的光芒，而是那些光芒全都收縮再收縮，全部收進她的瞳孔中才能有的明亮。
他喜歡她的眼睛。
與她有關的一切，他都喜歡。
她用這雙明亮的綠色眼睛觀察這個世界，也審視這個世界，並最終喜歡上這個世界。
他有時候不喜歡這世界，因為這個世界不容納他，將他一直排擠進夾縫中。甚至在夾縫中也不肯放他一個人好好呆著。他不明白這個世界為什麽這樣做。
可他每一刻都喜歡她，也就重新喜歡了這個有她的世界。
綿綿的風吹起。
“奎妮。”肖恩突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聲音低柔好聽，還帶一點點羞怯。
他說：“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會按照路西法晨星先生說的，努力解決自己的問題，讓自己變得更好，只要我們能一直在一起。
奎妮沒有任何猶豫：“我們當然要一直在一起啊。”
楓糖漿氣味的美味晚風吹拂在兩人臉上。
肖恩慢慢向她傾斜過來，眉毛、眼睛、鼻子，還有形狀美好的雙唇一點一點在她眼前放大。
奎妮沒有動，也沒有閉眼，註視著他不斷靠近，靠近。
終於，微微泛著涼意的唇輕輕觸落到她唇上。
奎妮知道什麽是親吻。她見過人類的親吻。
那是最最親密的人才會做的事。
所以當然也是她和肖恩可以做的事。
奎妮能感覺到肖恩的緊張，他沒有抱她，雙臂僵硬地垂在身側，額前卷曲的頭發垂下來，像靦腆又脆弱的少年。
他長長的睫毛輕顫，奎妮覺得心仿佛被柔軟的羽毛極輕地撫過。
她終於也慢慢闔上眼。
他們頭頂上，是一小塊試探著開始亮起星光的天空。
……
作者有話要說：知道為什麽親吻的時候要閉著雙眼嗎？
因為他們彼此都太閃耀。
魔王爹：我以為你們要吵架，結果你倆在這撒狗糧。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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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所有小可愛們~
雙更才是對新年第一天最好的慶祝，大家都要開開心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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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人,神,惡魔,都不能。
這時候的奎妮尚不知道，她亦被自己人生的真實追趕著。她沒有逃，只是不知道。
斯塔克說：“嘿，我的甜心小惡魔。”
奎妮說：“嘿,鋼鐵俠。”又看了看索爾,“你們不用拯救世界嗎？”
斯塔克摘下墨鏡,優雅地理著他的昂貴西裝，說：“世界可以等一等，顯然這裏有更重要的事。”
奎妮等著他說。
斯塔克眨眨眼，坐到餐桌旁唯一空著的椅子上，索爾只好站在他身後。配著兩人的體型,儼然煤老板與他的私人保鏢。
斯塔克擡起一只手,蓋在奎妮放在餐桌的手背上,故作嚴肅地說：“甜心,我們已經超過200多個小時沒見過彼此了,難道你不想我嗎？”
肖恩看著斯塔克那只手，然後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衣袖,將他的手從奎妮手背上拎走。
奎妮牽起肖恩的手,對他說：“你先去忙，我把他們趕走就去找你。”
肖恩看看斯塔克，說：“我可以等你。”
奎妮笑了。“好。”
說完就拿目光看向斯塔克等人,滿眼寫著：你們怎麽還不走？
斯塔克、索爾：“……”我們才剛來，什麽都沒說呢還！
那快說。
索爾直截了當道明來意：“你得跟我們回去參加這一屆的新人培訓課。”
奎妮不懂“新人培訓課”是什麽，但一聽就很麻煩的樣子，不想去。
她思考了一會兒，嚴肅地問：“我現在退出的話還來得及嗎？”
斯塔克也嚴肅臉說：“女人，你以為覆仇者聯盟是什麽？街邊可以隨意進出的奢侈品商店嗎？”
索爾幾乎和斯塔克同時開口，表達的意思卻完全相反。
“當然來得及！”索爾高興地說，“恭喜你現在就可以光榮退出覆仇者聯盟！”說完，一把將斯塔克從椅子上拎起來，動作快得仿佛生怕奎妮下一秒就反悔。
斯塔克揮舞著胳膊從索爾的巨掌下掙脫出來，一邊整理衣服一邊氣憤地說：“你知道這套西裝多貴嗎？”
索爾低頭瞥了一眼，顯然不知道，也不覺得。
斯塔克氣悶：“算了，誰能指望一個穿紅披風、窮得只剩錘子的人有什麽審美。”
奎妮拉起肖恩要走，她覺得眼前這兩個成年人比那個叫格瑞斯的真人類幼崽還像人類幼崽。再待下去她擔心自己會忍不住想打人，可是按照人類的道德標準，打“孩子”是不對。
當然，這其實不是唯一的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這倆人雖然有點“傻”，但也挺有趣。不過奎妮覺得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了。
斯塔克和索爾顯然也料到沒那麽容易說服她，所以也不阻攔。
幾個人走到醫院大廳門口時，發現裏面正上演一場大戲。
一個神情癲狂的中年男人，手裏握著一把手/槍，站在急診大廳中央，大聲叫喊：“戴維斯！我找戴維斯！”
周圍的人紛紛避讓、躲閃，保安匆匆趕來，一時卻也不敢靠近，怕男人激動之下開槍射擊。
奎妮幾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停住。
肖恩說：“戴維斯醫生是婦產科的主任醫師。”
奎妮點點頭。
要說這個歹徒也是慘。一時沖動行個兇，撞上兩個覆仇者，一個準覆仇者，還有一個不具名地獄之王，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面對這一小打小鬧的鬧劇，索爾和斯塔克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讀出了“殺雞焉用牛刀”的無奈。
“嘿，夥計！”斯塔克先行開口，“你看起來有點激動，我覺得你可以放下槍我們好好聊聊。”
很快有人認出他。
“鋼鐵俠！是鋼鐵俠！”
“鋼鐵俠！”
“他旁邊的是雷神嗎？”
“真的是雷神！”
……
周圍甚至有人歡呼起來。
斯塔克一只手碰了碰墨鏡，向大家致意。持槍行兇現場簡直秒變粉絲見面會。
歹徒也向斯塔克這邊看過來，雙眼直直看著他說：“戴維斯。我找戴維斯。你們誰認識戴維斯。”
奎妮瞇了瞇眼，看著對方一眨不眨的雙目。
“OK，朋友。我們會找到戴維斯，現在你先冷靜下來。”
斯塔克一邊說，一邊向前靠近。
他剛邁開一步，就被奎妮一把拉住。
斯塔克疑惑回頭。
路西法皺眉說：“他被惡靈附身了。”
普通人看不出，路西法和奎妮卻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男人的面容上正附著一張黑氣繚繞腐爛駭人的惡魔臉。
一雙只剩兩個黑洞的眼睛筆直望著路西法和奎妮。
斯塔克一楞：“惡靈？這倒是以前沒遇到過的新物種。”
說話間，男人舉著槍撲了過來。
斯塔克“哇！”了一聲。這時終於看出來，男人雙目無神，舉止僵硬，猶如一只提線木偶。
奎妮將斯塔克一把推倒身後，與肖恩站在一起。
索爾默契地搶步而出，右手伸向半空，惡魔男撲到眼前的同時，雷神之錘也飛至他手中，一錘子將人打飛。
眼前這個畢竟是人類，索爾下意識控制了力道。所以惡魔男只是飛出去三四米，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他手中的槍也落到地上，當啷一聲，變成了一把匕首。
索爾拎著錘子轉頭對奎妮等人露齒而笑，一副邀功求表揚的表情。
“索爾！”斯塔克指著他身後。
“什麽？”索爾不明所以。
話音未落，身後猛然伸過來兩只手，幽靈似的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索爾嚇了一跳，手上的錘子都差點扔出去。
雖然對方出其不意，但索爾雙手往後一伸就夠到了對方的頭顱，只需輕輕一擰……
斯塔克及時出聲提醒：“別殺她。”
索爾只好改成艱難地用一只手扯著脖子上的桎梏，轉著圈想把對方甩下來。誰知那兩只手像長在了他身上，手的主人完全掛在他背上，跟著他轉圈。
斯塔克不忍直視地捂住眼。
好不容易將人甩脫，索爾本就不咋牢固的馬尾也散開了。
他這才看清，掐住他的是一個瘦高的年輕護士。對方正虎視眈眈地望著他。
顯然惡魔又換了一個宿主。
而且相比前一個，此時附身的惡魔已經不打算隱藏，年輕護士的臉上一片青黑之氣，喉嚨還不斷發出壓抑的低吼。
索爾舉起錘子說：“等、等一下。”
可惜惡魔不想等。年輕的護士嘶嘶吼叫著襲過來。
索爾無奈。
又是一錘子。
這位阿斯加德的王子顯然非常一視同仁，絲毫不懂憐香惜玉為何物，年輕護士“咚！”一聲重重摔到地板上，接著滑出去三四米……
第三個是一位老人。
這次幾乎完全惡魔化了。老人身手矯捷地一躍而起，如同壁虎一般四肢牢牢掛在墻壁上，轉過脖子沖著眾人呲牙低吼。
這下圍觀的人終於發現不對勁，紛紛驚叫著一哄而散。
索爾打得更放得開了。
但這樣打下去也不是辦法，又不能下殺手。神也得累死。
索爾轉頭叫路西法：“你不是地獄之王嗎？”
不遠處的惡魔頭子聳聳肩，終於看夠戲，走過去。
他堪堪一靠近，原本上躥下跳異常歡脫的老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魂魄，暈倒在地。
索爾高舉著的錘子一頓。
路西法也一怔。
顯然惡魔一見到他這位地獄之王就跑了。
索爾往四周看了看，沒見第四位被附身的人。
他高興地拍拍路西法的肩膀：“可以啊，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威懾力。以前是我誤會你了。”
路西法沒顧上追究他以前誤會他什麽了，眉頭微蹙，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這個惡魔如果當真那麽懼怕他，應該一開始看到他出現就逃走，而不是等到現在。
而且他昨天才來到這裏，這個東西就跟著出現了。他可不認為這是巧合。
路西法一邊思考著一邊回頭，目光剛剛觸及奎妮，猛然一凜。
“奎妮！”
“奎妮！”
第一聲是路西法喊的。
第二聲是肖恩。
他們誰都沒有註意到，那只掉在地上的匕首什麽時候消失了。此時匕首正握在一個七八歲的人類小孩兒手中，懸在奎妮身後。
奎妮早已感覺到身後的異常，她側身欲躲，面色蒼白如紙的肖恩突然護在她身前，閃著寒光的匕首眼看就要刺入他的身體。
奎妮一瞬間血液倒流，反應靈敏地伸手一擋，一陣冰涼劃過皮膚。
奎妮沒理，她將肖恩攔在身後，一只手抓住小孩兒的衣領，將孩子小小的身體整個提起來。
孩子的軀體和躲在他身體中發現無法逃脫的惡魔劇烈掙紮起來。
奎妮冷冷看著它，另一只手在孩子臉上一抓。
斯塔克和索爾看到，真的有一個渾身黑氣、狀如骷髏的惡靈被她從孩子身體中抓出來！
奎妮將孩子扔給斯塔克，雙目如冰盯著在她手中不停嘶吼、拼命掙紮，想掙脫出去的惡靈。
奎妮的手指看起來那麽細白柔弱，只是輕描淡寫地收攏著，但手上的獵物卻如同被困在堅固的牢籠內，無論如何都不能逃脫。
只見她五指不停收緊，收緊，惡靈的嘶吼愈加尖利，帶著巨大的痛苦和驚恐。
然後叫聲戛然而止。
惡靈被她生生捏碎了。
真的是生生捏！碎！了！！
斯塔克的大眼睛不禁顫了顫。
為愛發怒的女人太可怕了。
路西法和索爾走過來。
路西法早在亡者國度的幻境中見識過奎妮手撕惡靈的威力，所以很平靜。
索爾……反正她連我都差點（？）打敗，捏碎個把惡靈也不算什麽。
“你受傷了！”肖恩捧起她的胳膊。
奎妮臉上的冰冷一瞬間消融殆盡。她低頭，看到小臂上果然有一道寸許的傷口，已經有紅色血液滲出。
奎妮皺了皺眉。她身體強韌，人類世界根本沒有東西能傷到她。別說人類世界，就算索爾的雷神之錘要傷她，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如願。
她看向路西法。
路西法從地上撿起匕首。
乍看之下似乎與普通匕首並無區別，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匕首刀刃上嵌有淺淺的圖案花紋。
這些詭異繁覆的花紋路西法可太熟悉了。
“這是地獄鍛造的惡魔匕首。”路西法深深擰眉。
他說：“惡魔匕首能傷所有惡魔和天使。”
**
幾分鐘後，他們來到急診室。
奎妮坐在椅子上，肖恩雙唇輕抿，一言不發地幫她處理傷口。
路西法、斯塔克和索爾一字排開，站在奎妮身後。
墨菲醫生低著頭，輕而細致地為她的傷口消毒，再用紗布一圈一圈地包好。
他的臉色一直緊繃如弦。
奎妮忍不住伸出手指，想戳戳他的臉。
肖恩像是被她突然靠近的手嚇到了，身體猛地後仰，手臂碰到旁邊的托盤，一陣叮當亂響。
斯塔克眼疾手快扶住了，避免了翻倒的危險。
診室裏驀然一片安靜。
奎妮知道他一定被嚇壞了。
“肖恩……”
但她剛叫一聲他的名字，肖恩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
奎妮看著他。
剛才令人驚懼、費解的經歷，如同烈日下的潮水，不斷在肖恩頭腦中翻滾、湧動。他當然有諸多疑問和困惑，可是它們在他的大腦裏瘋跑，讓他不知道如何抓住。
然後奎妮就受了傷。他積累的情緒幾乎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
他不懂表達，越是情緒激越的時候越是無法將內心的想法宣之於口。
蕾拉也站了起來，朝他走近幾步，伸出手拉他的手：“肖恩。”
他後退一步，高舉起手躲避她的碰觸。
他不看她，手指因為焦慮幾乎絞到一起。
“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他看著雪白的墻壁不停說。
他盡量控制自己的肢體動作，但說話的聲音中一絲明顯的顫抖將他此刻激動失控的情緒暴露無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始不受控制地在房間的空地上不停地走來走去。
奎妮問：“不能什麽？”
肖恩的聲音變得更加激動急促起來：“我現在不能跟你說話。我不能跟你說話。我不能。”
奎妮凝視了他一會兒，不解似地皺了皺清秀的眉頭。片刻後又輕輕點點頭，轉身走出診室。
肖恩會自己平靜下來。
待他躲進自己認為安全無虞的陰影裏。
情緒平覆之後，他坐在他和奎妮那張長椅上，一個人靜靜看著落日。
這張醫院的長椅變成了他和奎妮的長椅，落日也是他和奎妮的落日。
只是這次她沒有坐在他身邊。
他想起奎妮幾個月前剛剛蘇醒的樣子。其實他經常想起她，巡查病房的時候，思考手術方案的間隙……哪怕她就跟他在同一棟醫院裏，他仍會想她。就像現在。
“你叫什麽名字？”
這是奎妮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那天陽光如金、如水，從此在他的血液裏咕咕微響著流動，只有他知道，那裏面封藏著他最妄想的美夢中也從未祈求過的溫暖而綺麗的光。
他當然是早就察覺到奎妮的不尋常。
他去找過格拉斯曼，在格拉斯曼曬滿陽光的辦公室裏坐著，什麽都沒說。
格拉斯曼卻洞悉他沈默的詢問。
格拉斯曼告訴他，奎妮也許和我們不一樣，但她永遠不會傷害他。
這個他當然知道。仍然不說話。
格拉斯曼輕輕微笑，說：“我想奎妮很喜歡這裏，並沒有想過離開。”
他心滿意足地離開格拉斯曼的辦公室。
但奎妮突然提出去紐約的時候，他仍然很害怕。
這個世界總是充滿意外，人們兀自規劃自己的生活，將未來勾畫得美好而充滿希望。
而現實只負責做一件事，那就是用這樣那樣的意外打破它。
肖恩對生活中的很多事懵懂未知，但他懂現實和意外。
奎妮跟他們不一樣。那就不一樣好了。肖恩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他也跟別人不一樣。真正讓他害怕的，是這不一樣也許會讓他失去她。
剛剛發生的惡靈附身等等違反科學的事，確實超出了他的想象，但真正讓他緊繃的情緒爆發的，是奎妮受傷。他想救她，反而為她增添麻煩。
當那柄匕首刺向奎妮時，肖恩腦海中閃過的是弟弟史蒂夫從他眼前失足跌落的情景。
某個瞬間史蒂夫緩慢下落的臉和奎妮的臉重疊在一起。
他覺得奎妮馬上也要在他眼前墜落了。
那一次他什麽都沒做。這次不行。
他恐懼得手腳麻木，但仍用盡全部的力量和勇氣擋在她面前。
可惜他又錯了。
他總是做錯。
這世界不接受他笨拙的改正和努力。
他不知所措。憤怒、沮喪、害怕……
自閉癥讓他日常無法表達出很多情緒和感情，很多時候也不能感知到很多情緒和感情。但當受到刺激，情緒到達一個臨界點，他又不懂得如何控制和排遣。
“聖何塞的確是一座適宜生活的城市。”
身後突然想起的聲音在孤寂的黃昏日色中回蕩。
路西法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肖恩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路西法笑了一聲：“不過很可惜，我還是更習慣洛杉磯。也許我應該問問奎妮，沒準她挺願意跟我去洛杉磯看落日。”停了一下，他欣賞著肖恩的反應，幽幽道，“畢竟這裏有一個人看起來挺害怕她。”
路西法知道奎妮不會跟他去洛杉磯，但他還不能過過嘴癮麽？
然後大魔王發現，還真挺過癮。
肖恩的神情終於看起來有點緊張了。其實路西法一出現他就很緊張，只是他無法像常人那樣表露。
他緊張又認真地說：“我不怕她，我只是怕自己不能保護她。”
路西法懷疑地斜倪著他。你確定自己是自閉癥？居然這麽會說情話。
肖恩突然又說：“醫生不是一個好職業。”
“為什麽？”路西法問。
肖恩說：“醫生只能在一個人受傷的時候為她提供幫助，卻不能幫她抵擋傷害。”
他說“她”，路西法當然知道她是誰。
“我不能幫她任何事。”還可能是個累贅。
路西法讚同地點頭：“你確實不能。”
肖恩沈默地低下頭。
“但我們不是因為一個人能夠幫你做什麽事才跟他在一起，不是嗎？當然有些人的確如此，相信我，那些居心叵測、貪婪算計、自以為聰明的人類我見過的簡直不要太多。但好在這個世界還沒有讓人失望透頂，總還有些單純的傻瓜只是因為單純的喜歡而願意跟一個人在一起。你屬於哪一種，墨菲醫生？自以為是的聰明人，還是單純的傻瓜？”
路西法看著他。
肖恩說：“我是肖恩.墨菲醫生。我不是因為奎妮能夠幫我做什麽事才跟她在一起，奎妮也不是。”
路西法滿意地點點頭，又故意表現得有點不耐煩：“好了墨菲醫生，我不是心靈導師，如果你需要，自己去找一個。現在回答我另一個問題。”
“好的，晨星先生。”肖恩態度認真。
路西法的神情和語氣都冷下來：“我不在乎你的自閉癥，也不在乎你的什麽學者癥候群，但如果你再像今天這樣失控，用今天這樣的態度對待奎妮，不管出於什麽原因，我發誓我會帶她走明白了嗎？”
“明白，晨星先生。”肖恩說。
路西法從長椅上站起來，緩緩理了理西裝。
“沒有人有義務永遠遷就你，自己去解決自己的問題。”
**
路西法離開後，過了一會兒，奎妮一如往常走過來，在肖恩身邊挨著他坐下。
肖恩註視著天邊的暮色，眼神杳遠，顯得格外沈靜，看起來跟平時有些不同。
“你怎麽了？”奎妮問。
肖恩說：“我在想路西法.晨星先生剛才說的話。”
奎妮很沒良心地說：“不管剛才路西法跟你說了什麽，現在你都可以忘掉了。”
肖恩眨眨眼，說：“可我覺得晨星先生說得很對。”
奎妮有些意外：“他說什麽。”
“他說，我們不是因為一個人能幫自己做什麽才跟他在一起，而是因為心裏想這麽做。”
他還說，我應該自己去解決自己的問題，沒有人有義務永遠遷就我。
奎妮看著肖恩。
其實不用他說出來，只要她願意，就可以聽到他心裏的聲音。只是她現在越來越少去窺聽別人內心的隱秘了。
“你認為他說的對？”奎妮歪頭問他。
肖恩點頭。無論哪一句，他都覺得路西法說的很對。
奎妮笑了。
肖恩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低聲說：“對不起。”
奎妮知道他在為什麽道歉。
她說：“沒關系，我知道你只是嚇壞了。”
肖恩抿了抿嘴，沒說話。他的確嚇壞了，但並不是她認為的被惡靈什麽的嚇壞。
奎妮漂亮的綠眼睛看著他，一點都沒有怪他的意思。
從她蘇醒後，第一次用這雙綠色的眼睛看著他，肖恩就一直驚異於它的明亮。如同世上最璀璨的寶石，但不是寶石那種四射的光芒，而是那些光芒全都收縮再收縮，全部收進她的瞳孔中才能有的明亮。
他喜歡她的眼睛。
與她有關的一切，他都喜歡。
她用這雙明亮的綠色眼睛觀察這個世界，也審視這個世界，並最終喜歡上這個世界。
他有時候不喜歡這世界，因為這個世界不容納他，將他一直排擠進夾縫中。甚至在夾縫中也不肯放他一個人好好呆著。他不明白這個世界為什麽這樣做。
可他每一刻都喜歡她，也就重新喜歡了這個有她的世界。
綿綿的風吹起。
“奎妮。”肖恩突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聲音低柔好聽，還帶一點點羞怯。
他說：“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會按照路西法晨星先生說的，努力解決自己的問題，讓自己變得更好，只要我們能一直在一起。
奎妮沒有任何猶豫：“我們當然要一直在一起啊。”
楓糖漿氣味的美味晚風吹拂在兩人臉上。
肖恩慢慢向她傾斜過來，眉毛、眼睛、鼻子，還有形狀美好的雙唇一點一點在她眼前放大。
奎妮沒有動，也沒有閉眼，註視著他不斷靠近，靠近。
終於，微微泛著涼意的唇輕輕觸落到她唇上。
奎妮知道什麽是親吻。她見過人類的親吻。
那是最最親密的人才會做的事。
所以當然也是她和肖恩可以做的事。
奎妮能感覺到肖恩的緊張，他沒有抱她，雙臂僵硬地垂在身側，額前卷曲的頭發垂下來，像靦腆又脆弱的少年。
他長長的睫毛輕顫，奎妮覺得心仿佛被柔軟的羽毛極輕地撫過。
她終於也慢慢闔上眼。
他們頭頂上，是一小塊試探著開始亮起星光的天空。
……
作者有話要說：知道為什麽親吻的時候要閉著雙眼嗎？
因為他們彼此都太閃耀。
魔王爹：我以為你們要吵架，結果你倆在這撒狗糧。
哈哈~
讀者“咕噠噠噠”,灌溉營養液+12021-12-31 16:05:26
讀者“魔毯被風吹走了”,灌溉營養液+102021-12-31 15:2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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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所有小可愛們~
雙更才是對新年第一天最好的慶祝，大家都要開開心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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