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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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斯塔克看了看奎妮頭上的王冠，“你現在是阿斯加德的小公主了？”又轉向索爾，“你也真當舅舅了？”
覆仇者聯盟基地的大圓桌前,斯塔克坐沒坐相,眼底帶著很明顯看好戲的興味。
他左手邊是娜塔莎和隊長,右手邊是班納博士,鷹眼和索爾。奎妮和路西法安坐在對面。
索爾故作鎮定，在勉力支撐著他壯碩身軀的小椅子裏動了動，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了奎妮和她的王冠一眼。
奎妮不理他，不知道索爾為什麽跟著他們回地球。
她將王冠取下來。“這是一個禮物。”她說著,手心一翻,銀光閃閃的王冠消失不見。
“路西法.晨星先生,奎妮小姐，”尼克.弗瑞站在會議桌上首，開口道，“上次時間匆忙，很多事情未能詳談,希望此次能有機會與兩位——”巧妙地停頓了兩秒後,尼克.弗瑞吐出最後兩個詞,“——好好談談。”
斯塔克在奎妮耳朵邊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耳語說：“他想讓你加入覆仇者聯盟。”
“托尼！”尼克.弗瑞語帶警告。
斯塔克不甚在意地聳聳肩,又沖奎妮眨眨眼,但到底乖乖坐好了。
路西法看了看奎妮，想說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說——反正她都是自己做決定,也不會聽他的……
被劇透的尼克.弗瑞省掉了一大堆鋪墊，開門見山對奎妮說：“是的，我和覆仇者聯盟的成員誠摯邀請你加入我們。”
圍桌而坐的覆仇者們都看著她,有打量，有審視，有猶豫。哦，皺著眉欲言又止那個是索爾。只有史蒂夫對她露出友善的笑容。
奎妮一個一個看過去，最後重新回到尼克.弗瑞身上。
奎妮看著他銳利的獨目，突然笑了。
她說：“我想，索爾是想告訴你，我剛剛差點殺死他。”一挑眉，“你還邀請我加入你們嗎？”
路西法笑出聲。
收獲到眾人的矚目，路西法一擺手，歉意地說：“抱歉，我不是——”他停了一下，開心地改口，“好吧，我就是故意的。”
尼克.弗瑞看了路西法一眼，又轉頭看向索爾。
索爾說：“這當然不……”是真的……
尼克.弗瑞沒聽到一樣，轉回頭繼續對奎妮說：“這沒什麽，我也曾有一千次想掐死托尼.斯塔克，可他們現在不都好好活著嗎？”
一千次都沒殺死。奎妮說：“那你有點失敗。”她打量了斯塔克一眼，他看起來好殺的不得了。
斯塔克：“……”
尼克.弗瑞笑笑：“的確如此，也許我應該更努力一點。”
斯塔克：“？？！！…………”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奎妮歪了歪頭，目光直視著他的獨目：“你不是真的希望我加入，只是擔心我變成你們的敵人，對嗎？”
路西法讚許地微笑。聰明的女孩。
尼克.弗瑞沒否認，回視著她，問道：“你會嗎？”
奎妮指指索爾：“只要你們不幫他一起搶阿斯加德的王位，我就不會成為你們的敵人。”
斯塔克“哇！”了一聲，一臉驚訝，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遍：“看不出來，你想當阿斯加德的王啊！”刮目相看地沖她豎了豎大拇指，“看好你！”
奎妮說：“不是我，是海拉。”
斯塔克一張俊臉瞬間失望，默默收回剛伸出去的大拇指。
索爾看著奎妮，正色道：“如果她是一位好的繼承人，我可以將王位讓給她。但顯然她並不是，我不能將阿斯加德的子民交到她手上。”
面對索爾的正義發言，奎妮平平靜靜地說：“有能力的人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和東西。”迎向索爾的目光，“你可以嗎？”
“嘖，”斯塔克說，“看來家裏有個王位要繼承，的確是件麻煩事。”
尼克.弗瑞打斷他們的爭論。“這是你們的家事，覆仇者只負責保衛地球的安全。”言下之意，搶王位什麽的，你們自己搶就行了，覆仇者不會插手。
索爾：“……”塑料兄弟情……
奎妮卻放心地點點頭。
尼克.弗瑞看著她。點什麽頭啊，加入不加入倒是給句話啊。
奎妮眨眨眼，天真無邪地看著他，看樣子壓根忘了他前一刻邀請她加入覆仇者的事。
弗瑞局長深吸一口氣：“加入覆仇者聯盟你不用立刻答覆，可以考慮……”
奎妮說：“不用考慮，我拒絕。”
一口氣卡住的弗瑞局長：“……”
奎妮奇怪地看著他：“我說了，只要你們不幫索爾一起搶阿斯加德的王位，我就不會成為你們的敵人。所以你不用勉強邀請我加入覆仇者。”
弗瑞局長：我不勉強啊，誰說我勉強了？！連索爾都打不過你，這樣的戰鬥力不拉到自己陣營，難道留著讓敵人撿漏嗎？
奎妮說拒絕就是真的拒絕，但尼克.弗瑞的反應讓她有點好奇。她歪了歪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問：“我真的這麽厲害嗎？”
“呃……”面對一個這麽直白誇自己的，弗瑞局長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旁邊鐵罐張口就來：“特別厲害！厲害到非加入我們覆仇者聯盟不行！”
奎妮看起來十分嚴肅地沈吟了幾秒鐘，然後說：“好吧。”
尼克.弗瑞：“……”這樣也行？！
路西法：“……”女人，你的名字叫善變！
早上出門時還是“肖恩小跟班兒.奎妮”，晚上回來就變成“覆仇者.奎妮”了。
不過這些對奎妮當然是沒有影響的。她之所以答應加入覆仇者，一方面因為斯塔克將她誇得很高興。另一方面則是，她發現如果不答應，他們好像沒那麽快放她走。
雖然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大約沒人攔得住，但她不討厭那些人，她覺得他們也一定是不討厭她才樂意邀請她加入覆仇者聯盟的——雖然她對這個組織壓根不怎麽了解。
所以她願意以人類的禮貌對待他們。
加入覆仇者聯盟意味著什麽，要做什麽，奎妮沒有深究。尼克.弗瑞和其他覆仇者也沒有立刻對她有所要求。
似乎就像奎妮猜測的，他們只想確保她不是敵人。
直到許久許久之後，奎妮才明白，何為覆仇者，何為責任。在此之前，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路西法魔王尚在猶豫要不要親自送她回聖何塞，她會不會拒絕？
最近沒啥任務有點閑的斯塔克也盤算，可以用自己的私人飛機送他們回去，然後順理成章圍觀一下她那位整天掛在嘴邊的小醫生。
結果奎妮誰都沒給機會，她禮貌地道過再見，一轉身，消失在原地。
路西法：“……”
斯塔克：“……”
幾秒種後，斯塔克來回看了看路西法和索爾，問：“你們家這種穿梭空間的能力是遺傳嗎？”
路西法沒說話。
索爾搖搖頭。
據覆仇者聯盟所知，路西法這位地獄之王也並不具備這種能力。海拉則不得而知。
“她可以穿梭的最大空間範圍是多少？”斯塔克科學家的頭腦上線，“能夠在星際宇宙之間穿梭嗎？”
“她去阿斯加德靠的彩虹橋。”索爾提醒他。
“奎妮現在……”路西法說道，又驀然停住。
“奎妮現在對自己的能力還一知半解，發揮出的可能不過十之一二。”尼克.弗瑞幫他說完。黑亮獨目在黝黑臉頰上更顯銳利逼人。
索爾張了張嘴，又閉上。十之一二……那有一天她的能力全都覺醒時，該是怎樣強大？
路西法皺了皺眉。沒有什麽強大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相比力量覺醒，變得更加強大，他更希望她維持現在這樣。
“你讓奎妮加入覆仇者到底有什麽陰謀？”臨走之前，路西法用惡魔之眼盯著尼克.弗瑞的獨目問道。
“路西法.晨星先生，”尼克.弗瑞說，“我個人和整個覆仇者都可以向你保證，只要奎妮不擅用她的能力作惡，覆仇者聯盟絕不會做任何對她不利的事情。相反，她是覆仇者聯盟的一員，是我們並肩作戰的戰友——至少我真心希望有一天如此。”
要用惡魔的能力誘惑尼克.弗瑞這樣意志堅定的人不容易。他是神盾局局長，覆仇者聯盟的締造者，特工中的特工。也許他此刻代表著人類正義的一方，但沒人比路西法更清楚，這樣的人的赫赫功績亦是由累累屍骨壘成。論狡詐兇殘果決，他不比任何一個惡人差。
但是路西法相信他剛才說的話。
**
奎妮回到聖何塞時已經是夜晚。肖恩還沒有下班，奎妮直接來到醫院。
站在醫院大廳，奎妮第一次真正註意到這裏特別的氣味。一種獨屬於醫院的氣味。
奎妮沒有去過別的醫院，她在這家醫院蘇醒。也許在她睜開眼睛之前，身體就先一步熟悉了這裏的氣味。肖恩身上也有類似的味道，所以在此之前，她並沒有特別留意。
現在她模糊覺得，這是一種讓人安心的氣味。讓她知道，就是這裏，可以停下，找到她想找的那個人。
肖恩沒有發現她。
奎妮看到他，臉上立刻展開一抹不自知的明媚笑容。旁邊經過的人無意中窺見這一瞬花開，看呆了。
奎妮也不叫他的名字，只管開心地往前跑。正專心沈浸在一位病人治療方案中的肖恩直到她竄到眼前了才發現。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奎妮已經一氣呵成地輕快躍起，長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緊緊抱住他。
雖然這不是兩人第一次親密擁抱了，肖恩依然緊張得手腳不知往哪放。
奎妮的臉緊貼著他的臉。她的皮膚帶著夜晚的沁涼，他的卻暖暖的。奎妮舒服地瞇起眼，貓一樣用自己臉來回輕蹭他的臉。
肖恩的臉更熱了，幾乎變得滾燙。
可是，很喜歡。
“肖恩，”奎妮抱著他說，“我有點想你。”
其實他們分開的時間並不長——何止不長，簡直不能算分開。
以往肖恩工作特別忙的時候，奎妮也是一個人玩兒。有時候去找格拉斯曼“聊人生”，有時候圍觀別的有趣的病人，有時獨自在分給她的那間辦公室睡覺。
總之與今天消磨的時間差不多。
可是奎妮覺得今天格外漫長，她和肖恩仿佛分開了很久很久。
大約以前他們都是身處一座醫院大樓，今天她卻去了另一個國度，見了許多或熟悉或陌生的人。還跟一個錘子神打了一場架，而且發現自己可以變出很多武器，看起來挺厲害的樣子。
並不算很糟糕的經歷，可是跟想念他比起來，就都不算什麽了。
肖恩終於將手慢慢放在她背上，低聲卻認真地說：“我也想你。”停了一下，補充道，“想了很多次。”
他今天很忙，接收了四個重癥病人，做了兩場大手術。可是，在每個空下來的間隙，他都會想起她。想起她今天不在這裏，不知道此刻在做什麽。
奎妮松開他的脖子，亮如星辰的綠色雙眸看著他，很高興他跟她一樣。
“很多次是幾次？”她問。
肖恩的手戀戀不舍地從她身上移開，居然真的準確答道：“27次。”
“哇！”奎妮捧場地說：“好厲害！”
這話像是在誇他，但肖恩不知道這種事值不值得誇。
旁邊傳來一聲輕咳。
兩人聞聲轉頭，奎妮這才發現，梅倫德斯、傑瑞德和克萊爾都在。還有兩個外科護士，都正打趣地看著他們。
傑瑞德一只手靠在護士臺上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久別重逢，而不是早上還坐在一起面對面吃早餐。”
奎妮說：“十個小時是一段很久的時間。”
傑瑞德挑眉，信服地點點頭。
克萊爾笑著說：“別理他，他純粹是出於嫉妒。”
傑瑞德看了克萊爾一眼，沒說話。
奎妮知道傑瑞德和克萊爾有時會在一起睡覺——如果願意，她幾乎可以知道這座醫院發生的所有事。只是，傑瑞德和克萊爾以為沒人知道他們的隱秘。但據奎妮所知，格拉斯曼也知曉這件事。
這位人類的老者仿佛具備一種超能力，就是，有時候他看一個人一眼，就能洞悉許久隱藏的秘密。雖然他並不像奎妮一樣擁有讀心術。
盡管知曉傑瑞德和克萊爾這個小秘密，但奎妮並不確切明白這代表著什麽，也不理解他們為什麽把這樣一樁小事當做秘密藏起來。
她和肖恩也一起住，並且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她看不出來有什麽好隱藏。
“好了。”梅倫德斯最後開口說，“大家可以下班了。今天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
這個晚上奎妮的確休息得很好，因為她偷偷溜到肖恩的床上，而肖恩也沒有趕她下去。
“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了。”奎妮難得很乖地躺在肖恩身邊說道，“她看起來還不錯。只是跟以前一樣有點不開心。”
肖恩更加姿勢標準地平躺著，雙手交疊放在肚子上，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一動也不動。
奎妮微微側頭，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著他問：“我們為了讓一個人開心，可以做一些不好的事嗎？”
她輕微的鼻息吹拂在他的脖頸上，軟軟的，暖暖的。
肖恩交疊的雙手瞬間收緊。
過了一會兒，他說：“沒有‘好的事’和‘不好的事’，只有‘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你覺得它是‘不好的事’，是因為這件事你不想做。”
即便緊張地盯著天花板，肖恩說出的話依然條理清晰，邏輯明確。
是嗎？奎妮陷入思考。
殺死奧丁或索爾，幫海拉奪回阿斯加德的王位，這件事她不想做嗎？
帶著這樣的疑問，奎妮慢慢睡著了。
***
雖然心有疑慮，奎妮依舊睡得一本滿足。
可是，五百多公裏之外，卻有人睡得不那麽好。
人類世界的黑夜，有時也能森然如地獄。尤其是沒有星月的夜晚，而你又恰好一個人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
路西法終於徹底放棄睡眠，走出臥室，來到樓下的酒吧。
他走到吧臺，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已經等待他良久的波本。
“波本是誰？”
他耳邊似乎又傳來那道清潤悅耳的嗓音，還有註視他的略帶好奇疑問的淡綠雙眸。
他沒有開燈，正對馬路的落地窗外有一盞街燈，孤寂清冷地亮著，照進來些幽微的光，又似乎隨時都會泯滅，還世界一片黑暗。
黎明前的這段時間，總是又黑又長，似乎永遠不會過去。
一種死亡的感覺。讓人無法忍受。
路西法握著酒杯，茫然地望著窗外那一小片光亮。他從紐約返回後，與母親的那段對話又浮現在腦海中。
不，不是浮現在腦海中，是浮現在眼前那扇大大的落地窗上。他站在窗前，如同旁觀的觀眾，聽著、看著別人的鬧劇。
“你怎麽能讓她走了？！”夏洛特喊著，“你怎麽能讓她一個人走了？！她是你的女兒，我們的家人，應該和我們生活在一起！”
家人？路西法諷刺地笑笑，一臉玩世不恭的樣子。
“聽你這麽一說——”他故意停頓一下，直到夏洛特滿眼期待地看著他，才惡劣地說，“——她選擇一走了之，還真是無比正確！”
“路西法！”夏洛特怒道，“她還是一個孩子，你不應該讓她一個人在人類的世界裏生活。人類也許脆弱不堪，但他們陰險狡詐，這你比我更清楚。她隨時可能遇到危險。”
路西法猶豫了一秒鐘。他的母親的確是蠱惑人心的好手。
“我再提醒你最後一次，我的母親。”路西法說，“她不是我的女兒，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他神情嚴肅認真，夏洛特卻完全不以為意。
“你知道你只是自欺欺人。”夏洛特說。
路西法懶得再反駁。自欺欺人也好，事實也罷，攪進他們這個混亂的家庭都沒有任何好處。
夏洛特卻不是肯輕易放棄的人，她走到路西法身邊，親昵地註視著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現在還沒有適應自己的新身份。當年我發現將擁有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也不知所措了很久。相信我，你們只要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一定會變成親密的家人。如果你不好意思，我可以去把她接來，為了你，我……”
路西法突然笑了，打斷母親的“真情流露”。
“路西法！”顯然他的反應讓夏洛特極其不悅。
“據我對你的了解，母親。每次你扮演慈母，都表示你正在醞釀一個大陰謀。”
“我是你的母親，路西法。”夏洛特控訴道，“我永遠不會傷害我的孩子。奎妮是你的女兒，我像愛你們一樣愛她。”
路西法擡起左手，裝模作樣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表演時間結束，母親。我們都為你精湛的演技驚嘆。”
連續受挫的夏洛特終於暴怒：“難道我是為了自己嗎？！你有沒有想過，她是你和阿斯加德死亡之神的女兒意味著什麽？她身體中有兩個至高神域的力量，她也許能幫我們……”
“母親！”路西法猛然提高聲音，銳利的目光逼視著自己的母親。“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不是嗎？！”路西法怒極反笑，“真是一點都不讓人意外，這就是我的母親，幾千、幾萬年如一日。”
“路西法……”夏洛特企圖安撫地抓住他的手臂，但被甩開了。
“但要讓你失望了，”路西法諷刺地看著她，“奎妮不是你重回天堂的工具！”
“我知道，我沒有把她當工具。”夏洛特辯駁，“她可以和我們一起回去。你難道不想帶她去你從小生活的伊甸園看看嗎？”
……
路西法突然揚手，用力將手中的酒杯擲向玻璃窗上的鬧劇。
“嘩啦！”一陣巨響。整個玻璃窗應聲碎裂，鬧劇消失。
回去？對他來說那只是放棄和背叛他的地方，他為什麽要回去？
雖然他警告夏洛特，如果她敢打奎妮的註意，他不介意滿足父親的願望，將她重新鎖回地獄。
但他了解自己的母親，為了達到目的，她不會放棄。
眼前只剩一個殘破的窗洞，窗外頹靡的夜色失去限制，剎那間朝這清寂狹小的酒吧間湧過來，將他也浸潤在裏面。
……
相隔五百多公裏的奎妮並不知道她被那麽多人惦記著，已經迅速恢覆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中。
這一天，奎妮和肖恩照舊一起來到醫院。
肖恩醫生立刻投入進緊張忙碌的工作中。奎妮獨自想了想，正預備慢慢晃悠去老院長的辦公室，突然急診大廳外一陣混亂嘈雜，一個男人的痛叫聲夾雜著救護人員急促的呼叫聲，將一大早清爽舒適的空氣攪得躁動起來。
奎妮停住腳。急救床朝著她的方向飛奔過來。
奎妮看到，一個穿著工人制服的中年男人姿勢怪異又艱難地半坐在急救床上。男人之所以坐著，而不是躺著，是因為他左側肩胛位置被一根細長鋼管完全洞穿，血液將他胸前背後的衣服完全濕透。
奎妮註意到，他左手還斷了兩根手指——無名指和小指只剩了小半截，血肉模糊地淌著血。
男人被兩名醫護人員用力按住，大聲痛叫不止。
撲面的血腥氣和聒噪的聲波從奎妮面前疾馳而過。
畫面極具沖擊力，奎妮卻沒啥強烈的感覺。她從出生便跟一群亡靈生活在一起，更血腥、殘缺不全的軀體和靈魂都見過。
她正預備側側身，以免血蹭到身上。
門口突然又傳來一陣騷動。奎妮轉頭，見一個長頭發的中年女人手裏牽著兩個人類小孩兒，仿佛林中迷路又被野獸攻擊的母鹿帶著兩頭懵懂的小鹿，跌跌撞撞地沖進來。
女人雖然披頭散發，雙眼紅腫，臉上還掛著可疑的淚痕，但這是一個挺漂亮的女人。
奎妮感興趣地看著女人。見她慌無目的地四處張望，顯然是在找什麽人。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從她面前經過，被她一把抓住，力氣大得將醫生嚇了一跳。
“我的丈夫，摩根……”女人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慌亂和焦急像是蒸發完了她身體裏的所有水分。
“爸爸！爸爸！”
兩個人類小孩兒突然指著那個剛剛經過奎妮身邊，即將被推進手術室的男人叫了起來。
女人丟下被她抓在手裏的醫生，和兩個孩子一起朝男人奔過去。
三個人很快追到男人急救床邊，跟著跑起來。
原本疼得不停大叫的男人立刻奇跡般地停下了哀嚎，滿是血汙的臉上努力揚起一抹笑。
“我沒事，親愛的。”男人說。
奎妮看到，男人伸出那只完好的手，似是想摸摸小孩兒的頭。可他發現這只手上也滿是血跡，只好作罷，只是盡可能讓自己費力又勉強的笑顯得有說服力。
“別擔心，寶貝們。”男人不斷重覆，“我沒事，我會沒事的，別害怕。”
男人被推進手術室，護士將女人和那兩個小孩兒攔在門外。
“我愛你，爸爸！”在手術室的門關上前，兩個小孩兒用力大叫。
“我也愛你們！甚過我的生命！”
手術室關閉，走廊瞬間恢覆一片寂靜。
兩個小孩兒撲進女人懷裏，大聲哭起來。
女人用力抱著他們，說：“爸爸會沒事的，他從不食言。一切都會好的……”
奎妮收回視線，轉身走到醫院大門外，坐到她和肖恩經常坐的那張長椅上。
涼爽清透的早晨，初升的稀薄的陽光穿過淡淡雲霧，在大地上照射出全新的、又似乎與昨天別無二致的光和影。
光影明滅中，有的人正在經歷苦痛的死亡，有的人繼續若無其事地活著。
剛才的事其實對奎妮沒有什麽觸動，她只是突然又想起幾天前肖恩所說的話。
肖恩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好的事”和“不好的事”，只有“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你覺得它是“不好的事”，只是因為這件事你不想做。
嚴格來說，肖恩這句話並不完全正確。每個人的人生經歷不同，生活的環境不同，所產生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便不盡相同。肖恩所說的話相對於他自身來說並沒有錯，但不一定適用於所有人。
肖恩與別人的思維方式不同，而且他生性善良單純，對他來說也許沒有好或不好的事，只有他想做與不想做的事。
比如做一名外科醫生就是他想做的事，其餘一切與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可奎妮不同。
她幾乎沒有人類基本的是非觀。對她來說，區分“好”與“不好”，“正確”與“錯誤”就顯得至關重要——至少對別人來說至關重要。
如果只按照肖恩說的“想”與“不想”去行事，奎妮最後也許當真會成長為一個隨心所欲的小惡魔。
清晨的微光裏，街邊樹梢上一枝枝的葉子努力伸展進金色的陽光裏。
奎妮心裏倒沒有想這麽多，在她看來，肖恩說的話自然是對的。
所以，是的，她把殺死奧丁或者索爾，幫海拉奪回阿斯加德的王位稱作“不好的事”，真的是因為這件事，她並不想做。
奎妮深吸一口氣。
海拉曾說，亡者國度沒有任何制度，欲望和廝殺是每一個亡靈存活的方法和價值。海拉鼓勵它們殺戮，甚至樂於挑起殺戮。
那個永世黑暗的冥界，幾乎沒有一刻是平靜的。
海拉對待奎妮與其他亡靈沒有任何區別。她放任那些亡靈攻擊奎妮，直到它們自己發現，奎妮完全不是可以隨意吞噬的同類。
那時候，每一天睜開眼看到的都是同樣的情景，奎妮漸漸厭倦，寧願陷入沈睡。
海拉對她沒有任何要求，放任她做任何事。但她沈睡時，從沒有任何亡靈前來打擾。
而不管她蜷進亡者國度的哪個角落，海拉總能找到她。
那時候她不知道海拉的事情，只是模糊感覺到她的憤怒，卻不知這些憤怒從何而來。海拉也從未說過。
其實即便現在，海拉也未對她說過什麽，更未要求她必須做什麽。
奎妮相信，如果她告訴海拉，這件事她不想做，海拉絕對不會勉強她。
不，不止不勉強，而是絕對、強硬地阻止她靠近這件事。甚至海拉就此完全消失不見奎妮都不會奇怪。
唉！
奎妮忍住想嘆氣地沖動。
怎麽辦？她現在心事浩渺得都如同人類了。
奎妮漫不經心地擡起手，擋了擋漸漸變得熱烈起來的陽光。
海拉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Queenie（奎妮：女王），我喜歡你現在這個名字。”
她的聲音仍然浸染著黑暗國度的涼意，說著喜歡，卻讓人聽不出什麽欣賞的情緒。
奎妮擡起頭。
看到海拉就筆直站在她面前，正好幫她擋住那些耀眼的陽光……
作者有話要說：岳母出沒，哈哈~
這章評論也送20個紅包哦，感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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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仇者聯盟基地的大圓桌前,斯塔克坐沒坐相,眼底帶著很明顯看好戲的興味。
他左手邊是娜塔莎和隊長,右手邊是班納博士,鷹眼和索爾。奎妮和路西法安坐在對面。
索爾故作鎮定，在勉力支撐著他壯碩身軀的小椅子裏動了動，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了奎妮和她的王冠一眼。
奎妮不理他，不知道索爾為什麽跟著他們回地球。
她將王冠取下來。“這是一個禮物。”她說著,手心一翻,銀光閃閃的王冠消失不見。
“路西法.晨星先生,奎妮小姐，”尼克.弗瑞站在會議桌上首，開口道，“上次時間匆忙，很多事情未能詳談,希望此次能有機會與兩位——”巧妙地停頓了兩秒後,尼克.弗瑞吐出最後兩個詞,“——好好談談。”
斯塔克在奎妮耳朵邊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耳語說：“他想讓你加入覆仇者聯盟。”
“托尼！”尼克.弗瑞語帶警告。
斯塔克不甚在意地聳聳肩,又沖奎妮眨眨眼,但到底乖乖坐好了。
路西法看了看奎妮，想說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說——反正她都是自己做決定,也不會聽他的……
被劇透的尼克.弗瑞省掉了一大堆鋪墊，開門見山對奎妮說：“是的，我和覆仇者聯盟的成員誠摯邀請你加入我們。”
圍桌而坐的覆仇者們都看著她,有打量，有審視，有猶豫。哦，皺著眉欲言又止那個是索爾。只有史蒂夫對她露出友善的笑容。
奎妮一個一個看過去，最後重新回到尼克.弗瑞身上。
奎妮看著他銳利的獨目，突然笑了。
她說：“我想，索爾是想告訴你，我剛剛差點殺死他。”一挑眉，“你還邀請我加入你們嗎？”
路西法笑出聲。
收獲到眾人的矚目，路西法一擺手，歉意地說：“抱歉，我不是——”他停了一下，開心地改口，“好吧，我就是故意的。”
尼克.弗瑞看了路西法一眼，又轉頭看向索爾。
索爾說：“這當然不……”是真的……
尼克.弗瑞沒聽到一樣，轉回頭繼續對奎妮說：“這沒什麽，我也曾有一千次想掐死托尼.斯塔克，可他們現在不都好好活著嗎？”
一千次都沒殺死。奎妮說：“那你有點失敗。”她打量了斯塔克一眼，他看起來好殺的不得了。
斯塔克：“……”
尼克.弗瑞笑笑：“的確如此，也許我應該更努力一點。”
斯塔克：“？？！！…………”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奎妮歪了歪頭，目光直視著他的獨目：“你不是真的希望我加入，只是擔心我變成你們的敵人，對嗎？”
路西法讚許地微笑。聰明的女孩。
尼克.弗瑞沒否認，回視著她，問道：“你會嗎？”
奎妮指指索爾：“只要你們不幫他一起搶阿斯加德的王位，我就不會成為你們的敵人。”
斯塔克“哇！”了一聲，一臉驚訝，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遍：“看不出來，你想當阿斯加德的王啊！”刮目相看地沖她豎了豎大拇指，“看好你！”
奎妮說：“不是我，是海拉。”
斯塔克一張俊臉瞬間失望，默默收回剛伸出去的大拇指。
索爾看著奎妮，正色道：“如果她是一位好的繼承人，我可以將王位讓給她。但顯然她並不是，我不能將阿斯加德的子民交到她手上。”
面對索爾的正義發言，奎妮平平靜靜地說：“有能力的人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和東西。”迎向索爾的目光，“你可以嗎？”
“嘖，”斯塔克說，“看來家裏有個王位要繼承，的確是件麻煩事。”
尼克.弗瑞打斷他們的爭論。“這是你們的家事，覆仇者只負責保衛地球的安全。”言下之意，搶王位什麽的，你們自己搶就行了，覆仇者不會插手。
索爾：“……”塑料兄弟情……
奎妮卻放心地點點頭。
尼克.弗瑞看著她。點什麽頭啊，加入不加入倒是給句話啊。
奎妮眨眨眼，天真無邪地看著他，看樣子壓根忘了他前一刻邀請她加入覆仇者的事。
弗瑞局長深吸一口氣：“加入覆仇者聯盟你不用立刻答覆，可以考慮……”
奎妮說：“不用考慮，我拒絕。”
一口氣卡住的弗瑞局長：“……”
奎妮奇怪地看著他：“我說了，只要你們不幫索爾一起搶阿斯加德的王位，我就不會成為你們的敵人。所以你不用勉強邀請我加入覆仇者。”
弗瑞局長：我不勉強啊，誰說我勉強了？！連索爾都打不過你，這樣的戰鬥力不拉到自己陣營，難道留著讓敵人撿漏嗎？
奎妮說拒絕就是真的拒絕，但尼克.弗瑞的反應讓她有點好奇。她歪了歪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問：“我真的這麽厲害嗎？”
“呃……”面對一個這麽直白誇自己的，弗瑞局長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旁邊鐵罐張口就來：“特別厲害！厲害到非加入我們覆仇者聯盟不行！”
奎妮看起來十分嚴肅地沈吟了幾秒鐘，然後說：“好吧。”
尼克.弗瑞：“……”這樣也行？！
路西法：“……”女人，你的名字叫善變！
早上出門時還是“肖恩小跟班兒.奎妮”，晚上回來就變成“覆仇者.奎妮”了。
不過這些對奎妮當然是沒有影響的。她之所以答應加入覆仇者，一方面因為斯塔克將她誇得很高興。另一方面則是，她發現如果不答應，他們好像沒那麽快放她走。
雖然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大約沒人攔得住，但她不討厭那些人，她覺得他們也一定是不討厭她才樂意邀請她加入覆仇者聯盟的——雖然她對這個組織壓根不怎麽了解。
所以她願意以人類的禮貌對待他們。
加入覆仇者聯盟意味著什麽，要做什麽，奎妮沒有深究。尼克.弗瑞和其他覆仇者也沒有立刻對她有所要求。
似乎就像奎妮猜測的，他們只想確保她不是敵人。
直到許久許久之後，奎妮才明白，何為覆仇者，何為責任。在此之前，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路西法魔王尚在猶豫要不要親自送她回聖何塞，她會不會拒絕？
最近沒啥任務有點閑的斯塔克也盤算，可以用自己的私人飛機送他們回去，然後順理成章圍觀一下她那位整天掛在嘴邊的小醫生。
結果奎妮誰都沒給機會，她禮貌地道過再見，一轉身，消失在原地。
路西法：“……”
斯塔克：“……”
幾秒種後，斯塔克來回看了看路西法和索爾，問：“你們家這種穿梭空間的能力是遺傳嗎？”
路西法沒說話。
索爾搖搖頭。
據覆仇者聯盟所知，路西法這位地獄之王也並不具備這種能力。海拉則不得而知。
“她可以穿梭的最大空間範圍是多少？”斯塔克科學家的頭腦上線，“能夠在星際宇宙之間穿梭嗎？”
“她去阿斯加德靠的彩虹橋。”索爾提醒他。
“奎妮現在……”路西法說道，又驀然停住。
“奎妮現在對自己的能力還一知半解，發揮出的可能不過十之一二。”尼克.弗瑞幫他說完。黑亮獨目在黝黑臉頰上更顯銳利逼人。
索爾張了張嘴，又閉上。十之一二……那有一天她的能力全都覺醒時，該是怎樣強大？
路西法皺了皺眉。沒有什麽強大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相比力量覺醒，變得更加強大，他更希望她維持現在這樣。
“你讓奎妮加入覆仇者到底有什麽陰謀？”臨走之前，路西法用惡魔之眼盯著尼克.弗瑞的獨目問道。
“路西法.晨星先生，”尼克.弗瑞說，“我個人和整個覆仇者都可以向你保證，只要奎妮不擅用她的能力作惡，覆仇者聯盟絕不會做任何對她不利的事情。相反，她是覆仇者聯盟的一員，是我們並肩作戰的戰友——至少我真心希望有一天如此。”
要用惡魔的能力誘惑尼克.弗瑞這樣意志堅定的人不容易。他是神盾局局長，覆仇者聯盟的締造者，特工中的特工。也許他此刻代表著人類正義的一方，但沒人比路西法更清楚，這樣的人的赫赫功績亦是由累累屍骨壘成。論狡詐兇殘果決，他不比任何一個惡人差。
但是路西法相信他剛才說的話。
**
奎妮回到聖何塞時已經是夜晚。肖恩還沒有下班，奎妮直接來到醫院。
站在醫院大廳，奎妮第一次真正註意到這裏特別的氣味。一種獨屬於醫院的氣味。
奎妮沒有去過別的醫院，她在這家醫院蘇醒。也許在她睜開眼睛之前，身體就先一步熟悉了這裏的氣味。肖恩身上也有類似的味道，所以在此之前，她並沒有特別留意。
現在她模糊覺得，這是一種讓人安心的氣味。讓她知道，就是這裏，可以停下，找到她想找的那個人。
肖恩沒有發現她。
奎妮看到他，臉上立刻展開一抹不自知的明媚笑容。旁邊經過的人無意中窺見這一瞬花開，看呆了。
奎妮也不叫他的名字，只管開心地往前跑。正專心沈浸在一位病人治療方案中的肖恩直到她竄到眼前了才發現。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奎妮已經一氣呵成地輕快躍起，長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緊緊抱住他。
雖然這不是兩人第一次親密擁抱了，肖恩依然緊張得手腳不知往哪放。
奎妮的臉緊貼著他的臉。她的皮膚帶著夜晚的沁涼，他的卻暖暖的。奎妮舒服地瞇起眼，貓一樣用自己臉來回輕蹭他的臉。
肖恩的臉更熱了，幾乎變得滾燙。
可是，很喜歡。
“肖恩，”奎妮抱著他說，“我有點想你。”
其實他們分開的時間並不長——何止不長，簡直不能算分開。
以往肖恩工作特別忙的時候，奎妮也是一個人玩兒。有時候去找格拉斯曼“聊人生”，有時候圍觀別的有趣的病人，有時獨自在分給她的那間辦公室睡覺。
總之與今天消磨的時間差不多。
可是奎妮覺得今天格外漫長，她和肖恩仿佛分開了很久很久。
大約以前他們都是身處一座醫院大樓，今天她卻去了另一個國度，見了許多或熟悉或陌生的人。還跟一個錘子神打了一場架，而且發現自己可以變出很多武器，看起來挺厲害的樣子。
並不算很糟糕的經歷，可是跟想念他比起來，就都不算什麽了。
肖恩終於將手慢慢放在她背上，低聲卻認真地說：“我也想你。”停了一下，補充道，“想了很多次。”
他今天很忙，接收了四個重癥病人，做了兩場大手術。可是，在每個空下來的間隙，他都會想起她。想起她今天不在這裏，不知道此刻在做什麽。
奎妮松開他的脖子，亮如星辰的綠色雙眸看著他，很高興他跟她一樣。
“很多次是幾次？”她問。
肖恩的手戀戀不舍地從她身上移開，居然真的準確答道：“27次。”
“哇！”奎妮捧場地說：“好厲害！”
這話像是在誇他，但肖恩不知道這種事值不值得誇。
旁邊傳來一聲輕咳。
兩人聞聲轉頭，奎妮這才發現，梅倫德斯、傑瑞德和克萊爾都在。還有兩個外科護士，都正打趣地看著他們。
傑瑞德一只手靠在護士臺上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久別重逢，而不是早上還坐在一起面對面吃早餐。”
奎妮說：“十個小時是一段很久的時間。”
傑瑞德挑眉，信服地點點頭。
克萊爾笑著說：“別理他，他純粹是出於嫉妒。”
傑瑞德看了克萊爾一眼，沒說話。
奎妮知道傑瑞德和克萊爾有時會在一起睡覺——如果願意，她幾乎可以知道這座醫院發生的所有事。只是，傑瑞德和克萊爾以為沒人知道他們的隱秘。但據奎妮所知，格拉斯曼也知曉這件事。
這位人類的老者仿佛具備一種超能力，就是，有時候他看一個人一眼，就能洞悉許久隱藏的秘密。雖然他並不像奎妮一樣擁有讀心術。
盡管知曉傑瑞德和克萊爾這個小秘密，但奎妮並不確切明白這代表著什麽，也不理解他們為什麽把這樣一樁小事當做秘密藏起來。
她和肖恩也一起住，並且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她看不出來有什麽好隱藏。
“好了。”梅倫德斯最後開口說，“大家可以下班了。今天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
這個晚上奎妮的確休息得很好，因為她偷偷溜到肖恩的床上，而肖恩也沒有趕她下去。
“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了。”奎妮難得很乖地躺在肖恩身邊說道，“她看起來還不錯。只是跟以前一樣有點不開心。”
肖恩更加姿勢標準地平躺著，雙手交疊放在肚子上，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一動也不動。
奎妮微微側頭，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著他問：“我們為了讓一個人開心，可以做一些不好的事嗎？”
她輕微的鼻息吹拂在他的脖頸上，軟軟的，暖暖的。
肖恩交疊的雙手瞬間收緊。
過了一會兒，他說：“沒有‘好的事’和‘不好的事’，只有‘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你覺得它是‘不好的事’，是因為這件事你不想做。”
即便緊張地盯著天花板，肖恩說出的話依然條理清晰，邏輯明確。
是嗎？奎妮陷入思考。
殺死奧丁或索爾，幫海拉奪回阿斯加德的王位，這件事她不想做嗎？
帶著這樣的疑問，奎妮慢慢睡著了。
***
雖然心有疑慮，奎妮依舊睡得一本滿足。
可是，五百多公裏之外，卻有人睡得不那麽好。
人類世界的黑夜，有時也能森然如地獄。尤其是沒有星月的夜晚，而你又恰好一個人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
路西法終於徹底放棄睡眠，走出臥室，來到樓下的酒吧。
他走到吧臺，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已經等待他良久的波本。
“波本是誰？”
他耳邊似乎又傳來那道清潤悅耳的嗓音，還有註視他的略帶好奇疑問的淡綠雙眸。
他沒有開燈，正對馬路的落地窗外有一盞街燈，孤寂清冷地亮著，照進來些幽微的光，又似乎隨時都會泯滅，還世界一片黑暗。
黎明前的這段時間，總是又黑又長，似乎永遠不會過去。
一種死亡的感覺。讓人無法忍受。
路西法握著酒杯，茫然地望著窗外那一小片光亮。他從紐約返回後，與母親的那段對話又浮現在腦海中。
不，不是浮現在腦海中，是浮現在眼前那扇大大的落地窗上。他站在窗前，如同旁觀的觀眾，聽著、看著別人的鬧劇。
“你怎麽能讓她走了？！”夏洛特喊著，“你怎麽能讓她一個人走了？！她是你的女兒，我們的家人，應該和我們生活在一起！”
家人？路西法諷刺地笑笑，一臉玩世不恭的樣子。
“聽你這麽一說——”他故意停頓一下，直到夏洛特滿眼期待地看著他，才惡劣地說，“——她選擇一走了之，還真是無比正確！”
“路西法！”夏洛特怒道，“她還是一個孩子，你不應該讓她一個人在人類的世界裏生活。人類也許脆弱不堪，但他們陰險狡詐，這你比我更清楚。她隨時可能遇到危險。”
路西法猶豫了一秒鐘。他的母親的確是蠱惑人心的好手。
“我再提醒你最後一次，我的母親。”路西法說，“她不是我的女兒，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他神情嚴肅認真，夏洛特卻完全不以為意。
“你知道你只是自欺欺人。”夏洛特說。
路西法懶得再反駁。自欺欺人也好，事實也罷，攪進他們這個混亂的家庭都沒有任何好處。
夏洛特卻不是肯輕易放棄的人，她走到路西法身邊，親昵地註視著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現在還沒有適應自己的新身份。當年我發現將擁有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也不知所措了很久。相信我，你們只要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一定會變成親密的家人。如果你不好意思，我可以去把她接來，為了你，我……”
路西法突然笑了，打斷母親的“真情流露”。
“路西法！”顯然他的反應讓夏洛特極其不悅。
“據我對你的了解，母親。每次你扮演慈母，都表示你正在醞釀一個大陰謀。”
“我是你的母親，路西法。”夏洛特控訴道，“我永遠不會傷害我的孩子。奎妮是你的女兒，我像愛你們一樣愛她。”
路西法擡起左手，裝模作樣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表演時間結束，母親。我們都為你精湛的演技驚嘆。”
連續受挫的夏洛特終於暴怒：“難道我是為了自己嗎？！你有沒有想過，她是你和阿斯加德死亡之神的女兒意味著什麽？她身體中有兩個至高神域的力量，她也許能幫我們……”
“母親！”路西法猛然提高聲音，銳利的目光逼視著自己的母親。“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不是嗎？！”路西法怒極反笑，“真是一點都不讓人意外，這就是我的母親，幾千、幾萬年如一日。”
“路西法……”夏洛特企圖安撫地抓住他的手臂，但被甩開了。
“但要讓你失望了，”路西法諷刺地看著她，“奎妮不是你重回天堂的工具！”
“我知道，我沒有把她當工具。”夏洛特辯駁，“她可以和我們一起回去。你難道不想帶她去你從小生活的伊甸園看看嗎？”
……
路西法突然揚手，用力將手中的酒杯擲向玻璃窗上的鬧劇。
“嘩啦！”一陣巨響。整個玻璃窗應聲碎裂，鬧劇消失。
回去？對他來說那只是放棄和背叛他的地方，他為什麽要回去？
雖然他警告夏洛特，如果她敢打奎妮的註意，他不介意滿足父親的願望，將她重新鎖回地獄。
但他了解自己的母親，為了達到目的，她不會放棄。
眼前只剩一個殘破的窗洞，窗外頹靡的夜色失去限制，剎那間朝這清寂狹小的酒吧間湧過來，將他也浸潤在裏面。
……
相隔五百多公裏的奎妮並不知道她被那麽多人惦記著，已經迅速恢覆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中。
這一天，奎妮和肖恩照舊一起來到醫院。
肖恩醫生立刻投入進緊張忙碌的工作中。奎妮獨自想了想，正預備慢慢晃悠去老院長的辦公室，突然急診大廳外一陣混亂嘈雜，一個男人的痛叫聲夾雜著救護人員急促的呼叫聲，將一大早清爽舒適的空氣攪得躁動起來。
奎妮停住腳。急救床朝著她的方向飛奔過來。
奎妮看到，一個穿著工人制服的中年男人姿勢怪異又艱難地半坐在急救床上。男人之所以坐著，而不是躺著，是因為他左側肩胛位置被一根細長鋼管完全洞穿，血液將他胸前背後的衣服完全濕透。
奎妮註意到，他左手還斷了兩根手指——無名指和小指只剩了小半截，血肉模糊地淌著血。
男人被兩名醫護人員用力按住，大聲痛叫不止。
撲面的血腥氣和聒噪的聲波從奎妮面前疾馳而過。
畫面極具沖擊力，奎妮卻沒啥強烈的感覺。她從出生便跟一群亡靈生活在一起，更血腥、殘缺不全的軀體和靈魂都見過。
她正預備側側身，以免血蹭到身上。
門口突然又傳來一陣騷動。奎妮轉頭，見一個長頭發的中年女人手裏牽著兩個人類小孩兒，仿佛林中迷路又被野獸攻擊的母鹿帶著兩頭懵懂的小鹿，跌跌撞撞地沖進來。
女人雖然披頭散發，雙眼紅腫，臉上還掛著可疑的淚痕，但這是一個挺漂亮的女人。
奎妮感興趣地看著女人。見她慌無目的地四處張望，顯然是在找什麽人。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從她面前經過，被她一把抓住，力氣大得將醫生嚇了一跳。
“我的丈夫，摩根……”女人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慌亂和焦急像是蒸發完了她身體裏的所有水分。
“爸爸！爸爸！”
兩個人類小孩兒突然指著那個剛剛經過奎妮身邊，即將被推進手術室的男人叫了起來。
女人丟下被她抓在手裏的醫生，和兩個孩子一起朝男人奔過去。
三個人很快追到男人急救床邊，跟著跑起來。
原本疼得不停大叫的男人立刻奇跡般地停下了哀嚎，滿是血汙的臉上努力揚起一抹笑。
“我沒事，親愛的。”男人說。
奎妮看到，男人伸出那只完好的手，似是想摸摸小孩兒的頭。可他發現這只手上也滿是血跡，只好作罷，只是盡可能讓自己費力又勉強的笑顯得有說服力。
“別擔心，寶貝們。”男人不斷重覆，“我沒事，我會沒事的，別害怕。”
男人被推進手術室，護士將女人和那兩個小孩兒攔在門外。
“我愛你，爸爸！”在手術室的門關上前，兩個小孩兒用力大叫。
“我也愛你們！甚過我的生命！”
手術室關閉，走廊瞬間恢覆一片寂靜。
兩個小孩兒撲進女人懷裏，大聲哭起來。
女人用力抱著他們，說：“爸爸會沒事的，他從不食言。一切都會好的……”
奎妮收回視線，轉身走到醫院大門外，坐到她和肖恩經常坐的那張長椅上。
涼爽清透的早晨，初升的稀薄的陽光穿過淡淡雲霧，在大地上照射出全新的、又似乎與昨天別無二致的光和影。
光影明滅中，有的人正在經歷苦痛的死亡，有的人繼續若無其事地活著。
剛才的事其實對奎妮沒有什麽觸動，她只是突然又想起幾天前肖恩所說的話。
肖恩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好的事”和“不好的事”，只有“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你覺得它是“不好的事”，只是因為這件事你不想做。
嚴格來說，肖恩這句話並不完全正確。每個人的人生經歷不同，生活的環境不同，所產生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便不盡相同。肖恩所說的話相對於他自身來說並沒有錯，但不一定適用於所有人。
肖恩與別人的思維方式不同，而且他生性善良單純，對他來說也許沒有好或不好的事，只有他想做與不想做的事。
比如做一名外科醫生就是他想做的事，其餘一切與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可奎妮不同。
她幾乎沒有人類基本的是非觀。對她來說，區分“好”與“不好”，“正確”與“錯誤”就顯得至關重要——至少對別人來說至關重要。
如果只按照肖恩說的“想”與“不想”去行事，奎妮最後也許當真會成長為一個隨心所欲的小惡魔。
清晨的微光裏，街邊樹梢上一枝枝的葉子努力伸展進金色的陽光裏。
奎妮心裏倒沒有想這麽多，在她看來，肖恩說的話自然是對的。
所以，是的，她把殺死奧丁或者索爾，幫海拉奪回阿斯加德的王位稱作“不好的事”，真的是因為這件事，她並不想做。
奎妮深吸一口氣。
海拉曾說，亡者國度沒有任何制度，欲望和廝殺是每一個亡靈存活的方法和價值。海拉鼓勵它們殺戮，甚至樂於挑起殺戮。
那個永世黑暗的冥界，幾乎沒有一刻是平靜的。
海拉對待奎妮與其他亡靈沒有任何區別。她放任那些亡靈攻擊奎妮，直到它們自己發現，奎妮完全不是可以隨意吞噬的同類。
那時候，每一天睜開眼看到的都是同樣的情景，奎妮漸漸厭倦，寧願陷入沈睡。
海拉對她沒有任何要求，放任她做任何事。但她沈睡時，從沒有任何亡靈前來打擾。
而不管她蜷進亡者國度的哪個角落，海拉總能找到她。
那時候她不知道海拉的事情，只是模糊感覺到她的憤怒，卻不知這些憤怒從何而來。海拉也從未說過。
其實即便現在，海拉也未對她說過什麽，更未要求她必須做什麽。
奎妮相信，如果她告訴海拉，這件事她不想做，海拉絕對不會勉強她。
不，不止不勉強，而是絕對、強硬地阻止她靠近這件事。甚至海拉就此完全消失不見奎妮都不會奇怪。
唉！
奎妮忍住想嘆氣地沖動。
怎麽辦？她現在心事浩渺得都如同人類了。
奎妮漫不經心地擡起手，擋了擋漸漸變得熱烈起來的陽光。
海拉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Queenie（奎妮：女王），我喜歡你現在這個名字。”
她的聲音仍然浸染著黑暗國度的涼意，說著喜歡，卻讓人聽不出什麽欣賞的情緒。
奎妮擡起頭。
看到海拉就筆直站在她面前，正好幫她擋住那些耀眼的陽光……
作者有話要說：岳母出沒，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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