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低著頭，似在想什麽。

“貓兒，你去請個大夫來看看吧！老丈，煩你帶個路。”

白玉堂忽開口道，展昭楞了楞，直視過去，對方並未躲避，“好！”

待展昭和那老丈出門後，玉娘慢慢餵著阮錦添，

“白恩公支走展大人，是有話對玉娘說吧！”

並不曾回頭，聲音無一絲波瀾，沒有看白玉堂。

白玉堂上前幾步，有些厭惡地看著床上的人，

“玉娘，你動手吧！”

玉娘的手明顯一抖，卻沒再動作。

“玉娘，五爺與那貓兒不同，他身處公門，事事以律法為準，五爺我一向快意恩仇，他負你如此，今日，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玉娘頓住，半晌回過身來，感激一笑，

“多謝白恩公！可惜，展大人對玉娘有恩，玉娘不能為一己之私害白恩公失信於他，玉娘自己也……今日若玉娘下了這手，豈不是以怨報德，況且玉娘如今已是阮家的人了，玉娘也未真的想報仇，玉娘只是想與阮郎說幾句話，夙願足矣。”

白玉堂皺了眉頭，知她心意已決，也不再開口，二人一站一坐，屋中一時安靜下來，只剩下湯匙和瓷碗不時發出的撞擊聲，清脆得刺耳。

不知道過了一個時辰還是一柱香，展昭帶了大夫回來。大夫把了脈，搖搖頭，留下一句節哀順便嘆著氣走了。

看來，還真的不需要自己動手了呢！

展昭看向一邊默默無語的白玉堂，

“白兄，我們出去吧！”

白玉堂恩了聲，隨展昭出去，掩了門。

玉娘坐在床邊，握住阮錦添的手，俯低身子，偎到他耳旁，輕聲哼著，

“春日宴，與君歌一遍，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歲歲長相見。”

“阮郎？阮郎！”

輕柔地呼喚著，床上那人緩緩睜開眼睛，看向身前的麗人。

“玉，玉兒？”

玉娘微微一笑，柔若春風， 輕聲，“阮郎還認得我？”

驚異，“玉兒，你是來帶我走麽？”

搖頭，取下藏在懷中的蝶形玉佩，塞進男子手中，“這是你我的定情之物，我一直貼身收藏，今日物歸原主。”

顫抖，“我，我不要！“

握緊，“阮郎，我今日見你之後，再無牽掛，你我今生，就此緣盡……“

驚恐， “玉兒，你聽我說，我對不起你，你饒了我吧！你饒了我吧！”

放手，起身， “你我，只是緣分。盡了，也是緣分。”

阮錦添看著她走開，兀自笑了，卻笑得比哭還難過——一朝辜負，一生斷送！是我負你，是我負你！攤開手，哪裏來的玉佩，不過是白灰一撮，隨風四散，皆歸塵土。

拾起放在一旁的傘，玉娘退出房門，見二人站在院子裏，上前盈盈拜倒，

“二位恩公恩情，玉娘今生不能報答，來世必結草銜環，以報萬一。玉娘心願已盡，這便走了，二位恩公保重！”

蒼天，你究竟待玉娘不薄，在我死後，竟還讓我遇見此二人，玉娘銘感五內！此生，再無遺憾！

白衣紅練的清幽女子，撐著繪了流香紫藤花葉的胭脂傘，慢慢走出阮府，煙縷飄搖……

數日後，靈隱寺半山腰廬屋。廢棄的小院，雜草叢生，從屋檐角落出躥出幾只受驚的野雞，撲棱棱半張著翅膀飛上一旁的井臺上。屋內蛛網重結，灰塵足有寸厚，顯然是久未有人居住了。

白玉堂呆楞地看著屋中的一切，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貓兒，玉娘她，真的不在了……“

展昭見他面有戚色，心中也是一慟，“這對玉姑娘是好事。”

白玉堂當然明白，但他還是忍不住，站在屋子正中，閉目凝思：與玉娘不過萍水相逢，短短數日，便經歷一個女子的半生坎坷，猶記得那日素手婉轉，轉眼間已是生離死別，卻不知，是否有那一日，心中之人此刻還言笑晏晏，下一刻卻是天上人間，永不相見！

“白兄！”

展昭驚呼的一瞬間，白玉堂腦中長久緊繃著的那根弦“鉦”的一，終於斷開，恐懼如潮水漫過心頭——貓兒！？

沖入後院的剎那，眼前的景象卻立即平靜了他的心，一切都在畫中，都在畫中，那麽虛幻，那麽不真實。院裏的那棵梨樹反常地枝花滿椏，粉白的花瓣散了一地，鋪滿了樹下那座小小的墳頭。墳邊那柄胭脂傘，靜靜佇立，繪了流香紫藤花葉的胭脂紅，傘柄處用朱色絲絳系了塊晶瑩剔透的白玉吊墜兒，一顆赤紅圓潤的珊瑚珠子，在陽光下，艷麗得，動人心魄！

白於堂呆呆看著，臉色幾經改變，忽然笑了，越笑越大聲越笑越開懷，玉娘，你在安慰我麽？自己究竟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患得患失了，竟讓人為自己擔心？笑話，當真是笑話！錦毛鼠白五爺豈是那等拿得起放不下之人！

“貓兒，我們回去吧！”

展昭見他如此，知他已放開懷抱，不再糾結於玉娘之事，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氣。二人拜別玉娘，離開下山，惟餘這一院清香、滿山清風，長伴依人……

——《胭脂傘之玉娘》完

[魅系列二]《有魅之尚香》

楔子

王全打了個噴嚏，伸袖子擤了擤鼻涕，娘的，這入了秋的夜就是涼。拎著敲梆子銅鑼一歪一扭走在街上，時不時吆喝上兩嗓子，想起晚上喝酒那會子小酒館的老板娘那叫一個心癢難熬，那臉蛋兒那身段水靈得讓人恨不得伸手掐上兩把，一雙狐媚子似的大眼睛花花的盯著你，光想著就銷魂。自己不過是個打更的，那個騷寡婦哪裏會把他這種人瞧上眼，扭腰擺臀專勾搭些個有錢的主兒，看見俊俏後生就不要臉皮地往人家身上靠，哼了聲，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誰稀罕！

肚子裏的燒刀子騰騰冒著熱氣兒，王全忍不住打了個酒嗝，認命地敲兩聲梆子，想想家裏熱呼呼的被窩，還是快些打完這一趟回家睡個時辰才是正經。醉眼迷離間，腳下一個踉蹌險險摔倒，夜風泠泠，灌著王全的短布衫陰惻惻吹過，突地一個激靈猛沖進腦袋，王全打了個哆嗦，酒立馬醒了大半，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街頭一個人也無。

常在河邊行哪有不濕鞋，夜路走多了難免撞到鬼，王全趕緊著給各路神仙老爺大鬼小鬼閻王爺拜了拜，加快腳步，再沿了最後一條街巡視一遍，今兒夜裏就算順利熬過去了。

李家巷裏烏漆抹黑，伸手不見五指，王全心下不由得發毛，畏畏葸葸舉著白皮燈籠往裏晃蕩，哼了小曲兒給自己壯膽，眼珠子不住四下裏轉悠。忽然一抹綠熒熒的鬼火憑空飄了過來，王全“媽呀鬼呀”嚎了一聲，扔了手上什物拔腿就跑……

第一大願：願我來世，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時，自身光明熾然照耀無量無盡無邊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隨形莊嚴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無異。

——《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

向來大到國家朝廷類似皇帝昨晚睡了哪個妃子今兒早上吃了什麽小到雞毛蒜皮幾如李家掉了只雞張家遭了賊這種芝麻綠豆大的事兒，全在這酒肆茶坊裏流通傳播，什麽張貼文書衙門公布全免了，就靠兩張嘴皮子，這全天下的事兒也就傳得八九不離十了。

於是不過一個上午，王全撞鬼的事兒就在滿開封傳了個沸沸揚揚，街頭巷聞、小道消息人人都在討論這事兒，畢竟可供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並不是想象的那麽多，況且鬼神之說向來於市井之間流傳甚廣，百姓們樂意聽這些個。不過版本就眾多了，有說王全是遇見了一惡鬼來索他性命的，有說是一女鬼讓王全享了艷福的，最離譜的甚或說那根本就是狐仙報恩，王全這小子不知道前世修了什麽福分，這下可大發了。總之各大版本流傳於街頭巷陌，就差傳進仁宗皇帝耳朵裏了。

王朝早上巡完街後就扯著大嗓門把他聽到的艷遇女鬼的版本嚷得全開封府都能聽到了，剛進門的張龍“咦”了聲，道：“我怎聽是惡鬼索命來著？”話一出口，一幫子衙役團團圍了上來，拉著張龍讓他給大夥兒說說。

公孫策撫著山羊胡子走過，忍不住笑著搖搖頭，幸好沒把上次玉娘之事告訴這些個傻小子，要不還不曉得會被傳成什麽樣子。舉目掃了眼眾人，發現那抹紅色的挺拔身影並不在其中，開口道：“展護衛呢？”

“啊，展大哥和馬漢、趙虎去城外姓石的那戶人家問話去了！”王朝順口回道，末了一拍自己的腦袋跳將起來，“哎呀，我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

原本吵吵嚷嚷的一幹人全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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