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便發現，除了清容道長，幾乎所有人都避我如洪水猛獸一般。就連向來老實熱心的張又天，漸漸地也開始對我退避三舍了。

就這樣過了兩三日，掌櫃的把我叫到跟前，對我說：“小歡啊，不是我們趕你走。你這一身怪病在身，傳出去了，誰還敢來我們客棧投宿吃飯？你先前吃的那頓霸王餐，在這裏打碎的那些個盤子，全部一筆勾銷，你這便走吧。”

“我這個病真的不傳染的。”我繼續向他們解釋。

可是沒有人信我。先前我在這裏與他們其樂融融的生活，似乎成了他們生命中的毒瘤一般，他們急於趕我出去，如果可以，也許他們更希望從來都沒有遇到過我。

張又天目光閃爍，在我定定地看向他時，他終於開了口：“小歡你還是快走吧，我這兒還有一點碎銀子，你帶在身上，遇到什麽想吃的就買一點，遇到醫館了，便去讓人家瞧瞧……”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客棧的。

我走的那一日，陽光明媚，鳥鳴啁啾。我連個行囊都沒有，就這樣孑然一身，被掃地出門了。

按理說我不該難過的。我本就是在這世上漂泊流浪而已，有句話說得好，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遲早是要離開這家客棧的，如今早早離開，不過是有更長的時間可以去探索更加廣闊雄偉的天地，如此算來，的的確確是件好事。

可是被人掃地出門，和自己瀟灑離開，有著本質的區別。

我離開了客棧，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了逛。有老爺爺在捏糖人，我走過去，他照著我的樣子給我捏了一個。

好奇怪，他給別人捏的都酷似得很，可照著我的樣子捏的那個，若不是他口口聲聲說捏的是我，我根本不會把它與我自己聯系到一起。

可是老爺爺把糖人捏好的時候，分明十分的得意，笑著遞給我，道：“姑娘看看，可還滿意？”

我皺著眉頭打量了半晌，問他：“這個……是我？”

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問周圍圍觀的人：“像我麽？”

他們不約而同地點起了頭。

我的眉頭愈發蹙得緊了。然而我終是沒有再問什麽，笑瞇瞇地向老爺爺道了謝，付了錢便離開了。

那個糖人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吃。不是因為我舍不得，只是我一直在細細地觀察著它，觀察它與我的相似之處。可是直到太陽高高掛起，毒辣的太陽將它融化了，我也沒有找到分毫相似來。

清澈的河水在陽光下微微蕩漾，水中倒映著我的樣子。我就那樣呆呆地看著，終於站起身來，去尋了一位畫師，畫下了我的樣子。

畫師還沒有完工，我竟再次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許畫師可在？”

我轉過身去，便見清容道長緩緩而來，沒了那個小丫頭的咄咄逼人，清容道長愈發顯得俊逸出塵起來。

仿若謫仙。

我別過了眼。那又如何？即便小丫頭現在不在，遲早也會跟上來的，而只要他們二人是師徒關系，那麽我既然與小丫頭之間有了恩怨，他便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幸免於難。

愛屋及烏，恨屋也及烏，誰讓他們是師徒呢？

我問畫師：“快畫好了嗎？”

許畫師笑道：“稍等，馬上就好了。”

在我們說話的空檔間，清容道長竟已輕車熟路地走了進來，直直走到畫師跟前。

畫師只看了他一眼，笑道：“今日小生可無法陪道長下棋了，待給姑娘畫完，後面還有兩位客人等著，等畫完，怕是天都黑了。”

清容道長緩緩笑道：“如此，是我來得不巧了。”

說罷，他便在畫師身邊站定，對著畫師筆下的畫看了半晌，方才稱讚道：“幾日不見，許畫師的丹青愈發爐火純青了。”

許畫師收了筆，笑道：“過獎過獎。”又問他：“像麽？”

清容道長的目光這才終於落在了我的身上，點頭道：“很像。”

許畫師朗聲一笑，對我道：“好了，齊姑娘。”

我站起身來，從荷包中挑出幾粒碎銀子來，正想過去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卻聽清容道長突然道：“上次從你這兒拿的畫筆可還有？”

許畫師點頭，道：“有。我去給你拿。”說著看了我一眼，略帶歉意地笑了笑，道：“請姑娘稍等片刻。”

我點了點頭。

許畫師去取筆的時候，清容道長便站在案前看他方才作的畫。我分明看到他的手擡了起來，在畫上微微碰了一碰。

是要……做什麽？

許是見我虎視眈眈地盯著他，清容道長擡手，將畫拿了起來，擡步走到我面前，笑道：“許畫師乃是清水鎮第一畫師，施主來找他畫像，當真是找對人了。”

“很像麽？”我問。

他點了點頭，把畫遞給我。

我迫不及待地看過去，終於松了口氣。“我就說嘛，我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長得什麽樣子……”

正是端詳著感嘆，許畫師出來了。心中沒了疑惑，我把畫折起來收好，笑瞇瞇地看著許畫師，道了謝，又付了錢，便擡步離開。

沒有料到，還沒走出幾步，我便又聽到了清容道長的聲音，帶著些微的笑意，還有些許無奈：“你身上總共才有多少錢？這樣的花法，晚上可如何去投宿？明日又如何填飽肚子？”

“這就不勞道長費心了。”我板著臉道，“道長有這個功夫操心我的飯錢，不如好好操心操心你那小徒兒。若不是你那小徒兒尋釁滋事，我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徒不教，師之過。是貧道的不是。”他依舊不疾不徐地走在我的身側，不緊不慢道，“貧道代她向施主賠不是了。”

“賠不是？”我頓下腳步，挑眉看他，“如果賠不是有用，還要衙門和牢房做什麽？”

他頓了一下，方才問我：“不知施主想要什麽？”

我從來沒想過向他們二人要什麽，但既然又撞上了，便不能便宜了他們。我想了想，笑道：“我向來不喜歡刁難人，但是非曲直卻是分得清的。我因你二人砍了一整天的柴，又因你二人被趕出客棧，你說，在我沒有找到下一個安身之所時，你是不是該給我包吃包住，包管我一切開銷？”

本只是戲弄他而已，卻不料我的話音才落，他已開了口：“好。”

“啊？”我怔住了。

“從現在開始，貧道走到哪兒，施主便跟到哪兒。有貧道一口飯吃，便斷然不會讓施主餓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