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封子安挑眉，笑著看向柳依依，道，“那麽，姑娘是怕在下負不起這個責任麽？”

柳依依眼眸微微低垂，半晌，她才擡起頭來，看向封子安道：“救你之時，我不知你是逃犯。現在救了你，我也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但既然費盡心思救下了你，便不能辜負了這番辛苦，若你依舊待在這裏，明日被人來了個甕中捉鱉，我們今晚的努力便是白費了。”

她說話的時候，封子安便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他眸中的玩味一點點地消失不見，那帶著審視的目光漸漸地風起雲湧起來。半晌，他的唇邊溢出笑來，笑意卻不達眼底，連聲音都不似先前那般溫和了，“你斷定了他們會去而覆返？”

柳依依搖了搖頭，笑道：“依依凡夫俗子，又沒有什麽未蔔先知之術，哪裏便敢斷定了？只是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樣穩妥一點罷了。”她說完，也不再看封子安，兀自擡腿走到梳妝臺前坐下，一邊梳著頭發，一邊從鏡中看著身後的封子安，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道：“依依言盡於此，公子究竟如何選擇，且看公子的了。”

封子安便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半晌，方才吐出幾個字來：“你如此幫我，就不怕我是什麽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之人？”

柳依依依舊一下一下地梳著頭發，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發絲上，一副旁若無人、漫不經心的樣子，牽唇笑道：“這世上哪有什麽絕對的是非善惡，所謂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也都是一己之見而已。更何況，若是公子當真是這般惡人，現下，依依怕是早已成了黃泉鬼，哪還能在這兒與公子交談。”

封子安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待她話音落了，他卻一個閃身，已移到了柳依依的身側，小彎刀已然出鞘，白森森的刀刃，正抵在柳依依素白的脖頸上。“我現在便可以殺了你。”他出聲了，聲音極冷，如冰淩一般。

柳依依手上動作一頓，臉上卻還是笑著，聲音嬌媚動人，“如此，便是依依看走眼了。”

封子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問：“你叫……柳依依？”

柳依依點了點頭。

封子安臉上的冰雪早已解凍，此刻唇邊再次溢出一抹笑來，卻是什麽都沒有說，只將小彎刀一收，笑道：“只是不巧，現在外面都是追捕我的人，出了這醉仙樓，在下也無處可去。”

柳依依松了口氣，面上卻沒有顯現出來分毫，只是淡淡地吐出了幾個字：“最危險的地方，也許便是最安全的。”

“柳依依，”封子安玩味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在下今日倒是遇了個妙人兒。”

他說著，也不再等柳依依的回應，轉身便走到了窗口。

“後會有期。”他說。

說著，便要翻窗離開。柳依依卻在這時忽而站起身來，道：“等一下。”

封子安身形一頓。

“公子這身打扮，著了涼倒是其次，只是太過張揚，怕是麻煩。”她說著，起身走到一個雕花梨木箱子前，翻找了一番，拿出一件男裝來，道，“若公子不嫌棄，便將這衣裳換上。衣裳怕是會有些小，但勉強能穿。”

封子安回身接過，笑道：“依依姑娘如此聰慧，何必屈居在這醉仙樓？”

柳依依擡眼，盈盈笑道：“公子是要給依依贖身？”

“如何？”封子安道。

“公子不過是泥菩薩過江，如何還顧得上依依？”柳依依嬌笑一聲，接著道，“想為依依贖身的恩客多了去了，但這醉仙樓廟小，未必您的廟就夠大，您說是不是？”

“看不出，姑娘竟也是如此世故貪婪之人。”封子安輕笑。

“人生在世，總要為自己謀求點什麽。”柳依依彎了彎唇角，說話的時候，眼裏卻滿滿的都是哀傷。她說完，似乎忽然間已是累極，怏怏地轉過身去，連聲音都是怠惰的，“公子且快快換了衣服離開吧，時候不早了，依依也要歇息了。”

明明是疲憊不堪的樣子，在封子安翻身離開的那一瞬，她的眸中卻仿佛突然間凝起了一束光。封子靖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她透過窗子四下瞧了瞧，懶懶地將窗戶關上，又走到梳妝鏡前坐著。她拿起了梳子，卻是沒有再梳頭發，只是兀自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出神。

良久，她才從胸腔中發出一聲嘆息來：“但願這一步走對了。”

幾日後，封子安再次來到醉仙樓。太子的陰謀沒能得逞，反倒打草驚蛇，讓久居邊疆的封子安有了防備。柳依依在都城裏聲名大噪，許多王公貴侯皆慕名而往，而封子安，便混跡於這群人之列，佯裝自己從未見過柳依依，只為了聽一曲琴，吟一首詩，巴巴地花重金成了柳依依的座上賓。

“原來你竟是赫赫有名的戰神——安王。”待眾人散去，優雅的琴聲之中，只有柳依依和封子安二人，柳依依一邊撫琴，一邊泠泠出聲。

“如何？本王這身份，配不配得上你？”封子安用手支著頭，聲音裏含著笑，“安王府這座廟，可容得了你這尊大佛？”

一曲終了，柳依依悠悠起身，在封子安面前盈盈一拜，擡頭彎著唇角微笑道：“怕是安王府這座廟太大了，依依高攀不起。”

“本王說攀得起，那便攀得起。”封子安擡手，親自扶了她起來，又目光如炬地看著她，幾乎是一字一頓道，“如今外無憂患，奈何兄弟鬩墻。論起打仗，本王向來所向披靡，可若是與東宮鬥……唯今正是本王尋才慕賢之際，依依姑娘風華絕代，才情智謀無人能及，可願為本王所用？”

柳依依身形一頓，還未開口，又聽封子安道：“本王知道，你與老八素來交好，但老八是什麽樣子，你也知道，成日裏游山玩水、吟詩作對，如何能幫你洗清冤屈？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這個道理，姑娘不會不懂。”

“安王說笑了，依依怎敢與靖王交好。不過是靖王擡舉依依罷了。”柳依依神色淡然，漫不經心地輕輕一笑，“至於洗刷冤屈，卻又是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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