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一臉的不明就裏，仿佛還沒有明白過來此前的狀況，卻見另一旁輪椅之上的睿王冷眼一掃，道：“還不快去！”

主子一發話，雲裏霧裏的太醫終於魂兮歸來，忙不疊向前探視。我清楚地看到，在為明鳳看診的時候，那太醫的眉頭擰巴得極為厲害，那一根根的眉毛似乎都糾纏在了一起。蒙面男子雙目猩紅，嘶啞著嗓子問他：“怎麽樣？她怎麽樣？”

太醫手上一抖，擡頭一看，似是被他眼中的狠厲與瘋狂駭了一跳，哆嗦著道：“雖沒傷到心脈，但毒已入五臟六腑，而且這毒極為古怪，現在便是華佗在世，怕是也無力回天了啊……”

“庸醫……庸醫！”男子一把抓起太醫的衣領，往一旁一甩，自己已坐在了床邊，緊緊地握住了明鳳的手，嘴上還在朝著四下站著的侍衛們嘶吼：“還不快去找太醫！快去，把京城所有的太醫都找出來，都找來！我不信……”

我雖沒有聽過睿王發怒嘶吼時的聲音，但男子的一字一句悉數灌入我的耳中，竟與我記憶中睿王的聲音融為了一體。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想必是方才這一跌，腦袋震壞了，此時此刻，睿王正坐在輪椅上看著眼前的一切，不是麽？

更何況，睿王明明雙腿有疾，又怎麽可能抱著一個大活人如此健步如飛？

只是若不是睿王，又會是誰，能在睿王府如此囂張？又是誰，會如此在意明鳳的死活？難道是先前明鸞口中的……司徒南？

我不知道。只是在這一個又一個的猜測中，我看到有人匆匆地跑出來，吩咐站在門外的侍衛

去尋太醫。我又看到明鸞和春香踉踉蹌蹌地從另一個方向跑來，明鸞的眼眶紅紅的，分明是才哭過。

兩邊的腳步聲一個比一個近，我正覺得地面震動得人心慌，還沒來得及抱怨一句，冷不防被人一踢，竟又從那草叢中被踢了出來。

這一踢不要緊，恰提到了明鸞的腳下，天可憐見，我分明沒有害人之心，可明鸞腳一落地，隨著一聲尖銳的“啊——”沖破天際，身子便崴了下去。

“小姐——小姐——”春香焦急地喊著，“小姐你還好嗎？”

明鸞倒抽了口冷氣，只是皺著眉頭，沒有回應，我還在闖了大禍的擔心、愧疚與害怕之中沒有緩過神來，卻見春香惡狠狠地瞅了我一眼，咬牙切齒地就將魔爪伸到了我這裏。

不過她並沒有得逞，因為她還沒有碰到我，明鸞已經按著她的手掙紮著站了起來，“快，去看二小姐……”

春香扶著明鸞進屋的時候，我的目光便隨著她們的腳步往屋裏瞅。我看到蒙面人手足無措地將明鳳抱在懷裏，猩紅的眼睛裏，源源不斷地沁出淚來。他在說話，聲音不大，但是我聽得清清楚楚，“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咳咳——沒用了……”明鳳氣若懸絲，咳嗽了幾聲，嘴角便又有血沁出來，“太醫說了，便是華佗在世，也沒用了……”

明鸞還沒跨過門檻，屋裏的睿王已被人推著輪椅推了出來，見到明鸞，他揮了揮手，道：“讓他們說會兒話吧。”

“明鳳她……”她忍不住想進去看看，睿王卻是擡手一攔，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明鸞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明鳳她怎麽樣了？求王爺讓明鸞進去看一看，求王爺了……”

睿王卻是依舊沒有吭聲，倒是他身後的春喜開了口：“王妃莫急，太醫正在裏面施診，王妃此時進去，怕是會受到影響……”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這樣騙明鸞，也沒有心思好好想出個所以然來，只是下意識地屏氣凝神，去察看屋裏的動靜。

這一看不要緊，我看到蒙面人顫抖著手將蒙面的黑布摘下，在黑布摘下的那一瞬間，我分明見到明鳳的臉上艱難地扯出一抹笑來。“果然是你。”她說，聲音依舊極小，甚為無力。

我順著她的目光向上看去，冷不防在那老淚縱橫之下，竟然看到了睿王的臉。我看到他將明鳳的手放在唇邊，低聲顫抖道：“是我，是我，我來晚了。”

“我……我……我又救了你一次。”明鳳笑道，得意得像個孩子。

睿王卻淚如雨下，一發不可收拾，雙唇顫抖許久，才終於勉強發出聲音來：“你為什麽要救我？你為什麽這麽傻……”

“傻啊……”明鳳擡眼，仔仔細細地看著睿王的臉，“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這麽傻。我也不知道……”

為什麽在生死關頭，她會為他擋了那一劍呢？

她想了想，又咳出一口血來，“左右我也活不成了……就……就順帶……”

“順帶救我一命？”睿王問道。他的淚流啊流啊，滴到明鳳的臉上。

“是你要娶……要娶我姐姐的。”明鳳目光微轉，朝著窗外看了一眼，笑著把目光再次落到睿王的臉上，道：“所以……所以，你必須好好待她。”

睿王正要說什麽，明鳳卻是擡手捂住了他的嘴，急道：“你不要……不要說話。”

“我就要走了，讓我……讓我再說兩句。”她閉了閉眼，仿佛是艱難地吸了口氣，這才睜開了眼，看著睿王，努力地彎著唇角道：“我姐姐……我姐姐她……”

她說不下去了，狠狠地喘了口氣，這才勉強道：“我把她交給你了。往後……往後的日子，就讓她陪著你一起過……”

她的手漸漸地松了，我聽到她帶著哭意的呢喃，滿滿的不甘：“雖然……我好想，能自己陪著你……”

明鳳死了。睿王一次又一次吻著她已經無力滑落的手，一次又一次不服輸地搖頭呢喃著：“不會的，不會的，明鳳你醒醒。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你說你叫明鳳，明眸善睞的明，鸞鳳和鳴的鳳，對不對？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你睜開眼來看我一眼，好不好？我把你認錯了，你不是很生氣麽？起來啊，起來打我啊，起來啊……”

然而明鳳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回應他了。我嘆了口氣，早知得到的會是明鳳的屍體，還不如先前的沒有消息。明鳳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一直回蕩在我的腦海裏，微弱的氣息，卻帶著十足的無奈與不甘、淒愴與哀怨。

在睿王崩潰地大喊明鳳的名字時，恰有侍衛帶著數名郎中陸陸續續跑來，我嘆了口氣，想告訴他們：“你們來得太晚了。”

可惜，我說出了口，他們卻聽不到。不但聽不到，甚至完全無視了我的存在。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忽而聽到明鸞的一聲哀求，正打算轉頭去看，身上卻忽而傳來一陣劇痛。

“咚——鐺——嘶——”

寄生的這枚蘋果頓時被春香砸了個稀巴爛，我的頭又開始無法抑制地疼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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