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什麽？”男子暴露在外的眼睛裏忽而閃出一抹驚恐，不過只是一瞬間而已，早已一閃而過，消失不見了。我看到他的面罩微微動了動，雄厚溫和的笑聲從面罩下漾出來，聲音不大，帶著些戲謔，“傻丫頭，明鳳妹妹一直思慕於我，也只有你這傻丫頭一無所覺。她怕我意氣用事，抗旨不遵，私自帶你遠走高飛，累及家人，再者，你若順利嫁給了睿王，她便有機會取而代之嫁給我。她有自己的私心，這才編出了那樣一番話來騙你，你不會真的當真了吧？”

“什麽話？”明鳳的眸中現出一絲迷惘，“你說……明鳳妹妹思慕於你？”

男子卻是不說話了，只重新拉了她的手就要走，“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這其中必然有什麽誤會，我待會兒再給你解釋，你且先隨我離開，若是他們醒了，你我都難逃一死……”

“司徒宇，你的愛算是什麽呢？”明鳳恍惚一笑，眼角眉梢帶著些淒涼與譏諷，“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但你根本就不顧我的死活，對不對？”

“明鸞……你在說什麽？”司徒宇陡然一驚，他的臉上扯出一抹倉皇的笑來，“你是……你是怪我當初讓你以死相逼麽？你怪我也是應該的，是我不好，不應該讓你受此折磨，我應該早日帶你離開的，你……你……是我讓你受苦了。但我也是沒想到，你爹爹竟然會不顧你的死活，定要你嫁給那瘸子……”

“你……”我分明看到明鳳的眸中閃出一抹震驚與憤恨，但司徒宇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微微低垂著，沈沈地落在明鳳腰際的朱紅鈴鐺上，竟是分毫未覺。待他擡起目光，明鳳早已恢覆了常色，笑道：“我懂了。”

“什麽？”司徒宇問。

“沒什麽，我只是在想，我那麽愛你，自然不會將你拱手相讓，哪怕是我的親妹妹也不可以。”明鳳握住他的手，從轎子中走出來，翩然笑道，“我們走吧，不管去哪兒都好。我才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爹爹既然對我的生死毫不在乎，我又何必一直為他們著想？剩下的爛攤子，便由他們收吧，我們再不回來了。”

她的話音剛落，司徒宇忽而吹了一聲口哨，一匹駿馬奔馳而來，遠處的黑衣人漸漸散去，司徒宇翻身上馬，利落地伸出手來，“明鸞，我們走！”

明鳳點了點頭，將手遞給他，目光卻是朝著轎子來時的方向深深望去，我分明從她的目光中看到了猶豫與擔憂，然而不過是一瞬而已，她已轉過頭來，隨著司徒宇一起絕塵而去。

黃土飛揚，他們的身影模糊起來，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

不知道是陽光太盛，還是先前我聞到的那些香味侵蝕了我的意識，他們離開之後，我看著四仰八叉的眾人，忽而腦袋一陣劇痛，幾乎頭痛欲裂。

“迷轂……”我忽而恐慌得厲害——自我寄生在眾食物中之後，從來沒有感覺到過這樣深切的痛楚。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可是頭那麽疼那麽疼，疼得我求死不得。

“迷轂！”我發了瘋地大喊，但我卻自始至終都沒能將他喊出來。是了，他說他的小徒兒捅了簍子，回去收拾爛攤子去了。

在我疼得幾乎奄奄一息的時候，我在心裏憤恨地嘀咕了一聲：“萬惡的萬果仙君，我怕是要被你害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腦袋忽而不疼了，只是腦海中一直有個聲音在說著什麽，不是迷轂的聲音，亦不是我認識的誰的，但我卻覺得格外的熟悉。

“小歡，沒關系的，只是噩夢而已。”

“高考失敗了也沒什麽，考上大學，並不是人生的終點，也不能決定你的人生軌跡。”

“你要是想覆讀，媽媽支持你。要是不想，我們就接受現實，你安心地去上課，好好學，要是還想讀，就用四年的時間好好準備，好好打一場翻身仗。”

“小歡……”

我盯著樹上那枚搖曳的樹葉，不自覺嘀咕出聲：“小歡……小歡是誰？我認識麽？”

一陣風吹過，那枚樹葉飄飄悠悠地墜落下來，我的目光順著它飄落的軌跡滑啊滑啊，最終定格在一個點上。

而後，我隱約中似乎看到了一個身影，正一步一步朝著我這裏靠近。

定睛一看，原來是先前突然暈倒，被明鳳丟下的丫頭——春香。

她神色緊張，腳步匆忙，幾乎是屁滾尿流地沖到了轎子這邊，掀開轎簾一看，原本因為奔跑而有了幾分的血色頓時消失不見，臉色慘白一片。

“小姐……小姐……”她將轎中遺落的朱紅鈴鐺撿起，死死地咬著唇，半晌，才驀然驚醒，踉踉蹌蹌地朝著來路跑了過去。

秋風幾起幾落，那些個迎親的人依舊四仰八叉地在地上躺著，一動不動。

我努力挪了挪身子，妄圖順著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坡度將自己滾落下去，卻是沒有成功。只好乖乖地躺在那兒，等著他們醒來。

只是沒有料到，我沒有等到他們醒來，卻等到了明鳳的歸來。

她依舊穿著一身大紅的嫁衣，腰間系著獨一無二的朱紅鈴鐺，走起路來，叮叮當當地響。在她的身側，站著先前驚魂未定的春香，還有一個背著藥箱的郎中。

“郎中快去看看，他們這是怎麽了？”明鳳道。

“哎。”郎中應著，一邊已提著藥箱快步上前，在最近的一人面前蹲下，扶了扶脈，又掀開眼皮仔細看了看。

“這是……沈醉散？”他沈吟出聲。

“可有解？”明鳳忙問。

“有是有，只是這解藥之味實在難聞，小姐還是……”

“用藥之後，多久能醒來？”明鳳擰著眉頭，緊張道。

“即刻便可。”郎中道。

“動手！”壓抑卻擲地有聲的兩個字突然從不遠處飄來，我這才看到，原來明鳳的身後，竟還跟了幾個蒙面人。

春香眼裏還含著淚，扶著明鳳就要往轎子裏走，說話的時候，聲音裏幾乎還帶著些哽咽，“小姐您快上轎，若是他們醒了看到小姐，怕是不好交代。這裏有春香在。”

待明鳳上了轎子，安安穩穩地端坐在裏面，春香一邊向郎中示意解毒，一邊往四周看了看，忽而眸光一暗，將我撿了起來。

“這如意果萬不可落下了，好在沒有摔傷，倒也瞞得過。”她說著，親自將我放到明鳳的掌心，再抓著她的手指仔仔細細地覆上。

我聽到明鳳問她：“二小姐呢？你到處找了嗎？當真找不到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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