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十六看向窗外，眼裏帶著幾分失落，“也不知到了傍晚能不能停。”

“不能停也沒有關系。”十五擦了擦手，擡臂將她攬在懷裏，輕道，“婚禮上要用的東西，我都已準備好了。至於在哪裏成親，於我而言，並不重要。”

“可是青海村的每一個人都是在月亮島成親的。”十六在他懷裏擡起頭來，仰臉看他，“在我們青海村，若是在月亮島成親，是能夠得到月亮之神的祝福的。能佑我們永結同心，長長久久。”

“傻丫頭，若是沒有月亮之神的祝福，我們便得不到幸福麽？”十五說著，故意板起了臉，擰眉道，“你是對自己沒有信心，還是對我沒有信心？”

十六盯了他半晌，擡起手來，戳了戳他的臉，低聲嘆道：“對我沒信心，對你也沒信心。”

十五張了張口，欲要說些什麽，十六卻忽而笑瞇了眼，道：“可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我對什麽都有信心！”

十五眉眼一松，笑著握住她停留在自己臉上的手，輕道：“這才對。我們的命，是由我們自己掌握的。我們之間的愛，也是我們自己維系的，並不需要靠什麽月亮之神……”

雨忽而下大了，十六的眸色忽而一亮，從十五懷中掙開來，拉著他的手就朝著我這個方向走。我正看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覺得自己所處的這個水缸中一陣水波蕩漾，天旋地轉之後，我被十六握在手裏，撈了出來。

“海浪很少將活的海貝帶上岸，”她說，眉眼中帶著笑，“你不愛吃海味，大概不知道，這海貝通常都是越小越好看，可這一枚，體型雖大，卻長得很美。”

“美到你舍不得吃？”十五笑道。

十六嘴角上揚，歪著頭道：“當時若不是因為撿了它，而它又從我的竹簍裏掉出來，我便不會遇到你了。”

十五低頭，仔細打量起我來。他眸中的情愫太多，我沒看明白。

卻聽十六道：“若沒有遇到你，現在的我，便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你後悔麽？”十五忽而問。

“什麽？”十六擡頭，下意識問道。

“救我。”

“就算我不救你，你……”十六說著，忽而一頓，而後笑著將我重新放進水裏，笑道，“所以說，這枚海貝便是你我的媒人。我會好好養著它，養到養不動為止。”

我心裏一驚——“養不動為止”，難道我要等著這海貝壽終正寢才能脫身？

不對，照著十五的意思，一直以來，他不過是演戲而已，今晚便會了結了十六的性命。十六死了，自然不會再養我了。

可是若不吃我……我有些頭疼。

雨一直下著，下午停了一段時間，到了傍晚，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十五看著窗外，不住地摩搓著手。他的眼眸中深沈似海，比外面更為風起雲湧。

十六掀起門簾出來的時候，十五驀地轉過身來。他眸中的深沈夜色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點點星辰般的璀璨耀眼。

“好看嗎？”未等他開口稱讚，十六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跳到了他的面前，快意地轉了兩個圈，而後站定了身子，眉眼盈盈地笑著問他。

十五將她發間的那枚扇貝正了正，溫柔地點了點頭，嗓音低醇動人，“好看。”

“你更好看。”十六踮起腳尖，擡起手來，輕輕地觸了觸十五濃密纖長的睫毛，得意笑道，“不過，以後，你的美色便是我的了。”

十五擡手撫上她的手，寵溺笑道：“好，都是你的。”

我自是不知道這青海村的風土人情，不知道新人成親之時，又該有什麽樣的禮儀儀式。只是覺得十五、十六的婚事未免太倉促簡陋了些，沒有音樂，沒有旁人，沒有祝福，甚至連誓詞都沒有。

他們只是拜了三拜，十六便作勢要起身了。

倒是十五，在十六起身的瞬間拉住了她，無奈地看著她，笑問：“這樣就結束了？”

十六點頭，“嗯。”

“你先別起身。”十五拉著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微微舉起，鄭重立誓，“我十五，今日娶十六為妻，從此福禍相依，生死不離。”

十五立誓的時候，十六便定定地看著他，她的眼裏淚水漣漣，在十五看過來的那一瞬，忽而淚流滿面。

十五微微擰眉，動了動立誓的那只手，輕柔地將十六臉上的淚痕一一擦去。“大喜的日子，怎麽哭了？”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寵溺，幾分憐惜。

十六與他相握的那只手忽而緊了緊，最終卻是一松。她抽了抽鼻子，在嘴角綻出一抹燦爛的笑來，“你要取我的魂魄，不如就現在動手吧。”

十五正在擦拭淚滴的手忽而一僵。

“我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你的所作所為都不過是演戲而已。”十六微微低頭，看了看與他相握的手，笑道，“可是不管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這短短的一個月，真的是我一生中最快樂最溫暖的時候。你來了，我很開心。我從未想過會有人願意陪我，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與別人成親，如今竟是一一實現了。我說過，你要的東西，但凡我有，我都會給。”

“哪怕會要了你的命？”十五問。

“哪怕會要了我的命。”十六彎著唇道。她擡眼，像個手足無措的小孩，許是為了掩飾心裏的慌張與恐懼，她轉過目光，環顧四周一圈，道，“我不知你們所說的那縷魂魄為何會在我的體內，但它畢竟是不屬於我的東西，你拿走，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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