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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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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謝銘賀時常帶著我到梅香閣去。在這兩日裏,他再也不曾吐過血,再也不曾昏厥過,那日的情形仿佛只是曇花一現,讓我幾乎以為是我的幻覺。

我猶記得那晚入睡前,他將我置在掌心,目光明明落在我的身上,卻又仿佛在透過我看向別的什麽。我記得他說,既然都要忘了,不如便好好地過兩日。

只是可惜,昭陽公主卻再也不曾給他機會。

我不知道若一個人被人傷透了心,心裏會是怎樣的決絕絕望。只是看著昭陽公主清清淡淡的樣子,我便知道,她是真的死心了。不管之前有多愛謝銘賀,不管之前對謝銘賀的愛有多麽的不計回報,現在都沒有了。

縱使謝銘賀回心轉意,她也不會在原地等他。

謝銘賀第一次去找她的時候,她的臉上掛著極為疏遠的笑,道:“既然來了,想是已做好決斷了。”

謝銘賀卻作出一副迷茫不解的樣子問她:“什麽決斷?”

昭陽公主也不看他,只道:“我知道,我的喜怒哀樂,我對你是愛還是恨,於你而言什麽都不是。”

我正不知她此話何意,又見她輕輕牽動唇角,雲淡風輕道:“我先前一直怕你恨我厭我,所以想法設法得了這七情果回來。以為沒了恨,你便會對我有所改觀,甚至能愛上我,竟是癡人說夢。好在現今,我已想通了。你的愛算什麽呢?便是你真能愛上我,我也不要了。至於這七情果,我已不需要了。便是沒了它,我自會想法子忘了你,而你對我是恨是厭,於我而言,也沒又任何幹系了……”

昭陽公主瘦了許多,本就是欺霜賽雪的美人,因病了兩日,更顯得蒼白了幾許。她說話的時候,神色淡然,與之前在公主府時判若兩人。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是想通了,只是想到原本那樣七竅玲瓏、天真爛漫的人,竟變成了這樣處變不驚的模樣,真真讓人心疼得緊。

她說話的時候,謝銘賀便一瞬不瞬地將她望著。只不過她的眼裏再也不曾看見過他,所以竟是分毫未有察覺。話音落了,謝銘賀朗聲一笑,道:“幸得你想通了。不過你放心,本將既說兩日後會來與你了斷,必不會食言。”

昭陽公主不再說話,他也在一旁沈默著。

待逐客令都下了,他卻恍若未聞,就坐在椅子上逗弄昭陽公主很早便養在身邊的貓。

想必是懶得與他費口舌,昭陽公主不再理他,繼續伏在案邊作畫。而謝銘賀,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

看到她作完了畫,旁若無人地伸了個懶腰,口中的嚶嚀便如往日那般嬌軟隨性。

而她卻突然意識到他還在這裏。又是一聲逐客令無果之後,她帶著紫苑和司琴,丟下他出去了。

腳步平緩,不帶一絲怒氣。是啊,她說過的,從今以後,謝銘賀於她而言什麽也不是。她不會再因為他而幹擾自己的生活。

我看到謝銘賀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昭陽公主的身影,直到昭陽公主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他也沒有將目光移開。

他眼角的笑意原來越濃,濃得化不開。

就這樣平靜無波地過了兩日,兩日後,謝銘賀帶著我來到梅香閣。

梅香閣裏,昭陽公主著了一身素白的衣裳,正在逗弄她的那只貓兒,有陽光透過紗窗射進來,輕柔地灑在她含笑的臉上。一個與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七情果擺在案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我忽然希望突然發生點什麽意外。

可惜沒有。

謝銘賀一進來,那貓便從昭陽公主懷裏跳了出來,如雍容華貴的貴婦一般,緩緩地從謝銘賀身邊走過去。

眾人退下,偌大的屋子裏,只剩下坐著的昭陽公主,還有站著的謝銘賀。

“為你一日恩,誤我百年身。”昭陽公主執起茶壺,倒了兩杯水,看著謝銘賀笑道,“到此為止。”

謝銘賀深沈的眸色如水波一般漸漸漾開,他勾了勾唇角,“好。”

他擡起步子,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我的心卻忽然揪在了嗓子眼。

我竟看不穿這世間的癡男怨女。

我猶記得前天夜裏,諸葛神醫造訪,在謝銘賀房裏待了近兩個時辰。

施針、配藥,以及談心。

我看著謝銘賀的表情,竟是比白素馨最後一次為方鈺華施針時還要痛苦萬分。待他終於平靜下來,他的臉上浮出笑來,道:“我原本以為,能夠再為她守候幾年這如畫江山。”

“老夫這些年來訪遍西域,終究是沒能找到傳說中的那味藥草。”諸葛神醫目光悲戚,眼裏隱隱有淚花閃爍著,“當年的金針已封不住那些毒素了……”

“我知道。”他說,嘴角卻依舊掛著笑,直笑出淚來,“幼時的記憶一點點回來,我便知道了。”

我便是那時才知道,原來前事種種,謝銘賀不過是演了一出足以以假亂真的戲而已。

彼時諸葛神醫將他帶到太華山,醫好了他的啞疾,他張了張口,從來不曾得到鍛煉的聲帶緊得厲害。他掙紮許久,終於吐出兩個字來,一個是“東”,一個是“兒”。

那時候的他,依舊躺在床上無法動彈,他便一遍又一遍地喊著這兩個字,直到連貫起來,聽起來再無絲毫別扭之處。

諸葛神醫配了藥,以太華山上的溫泉水作湯,將他整整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又以銀針封穴,這才暫時壓制住了他體內的毒。

同時,也抹去了他先前所有的記憶。

他只是習慣性地喊出“東兒”二字,卻不知自己喊的是誰,又是為何喊。直到後來,杜如萱聽到他的呢喃,忽而驚奇地瞪大了雙眼,問他:“銘賀哥哥你怎麽知道我以前的名字?”

“你的名字?”他仿佛忽而找到了出口。

杜如萱笑著點了點頭,道:“我以前還是街頭乞兒的時候,是喚作‘冬兒’的。後來爹爹將我撿回來,便為我取了現在的名字——杜如萱。”

他便那樣喚了她幾日,她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為難道:“銘賀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喚我‘冬兒’了?我現在是杜家的女兒,爹爹聽你我讓你這麽喊,挺不高興的。不如,從今往後,你喚我‘萱兒’,如何?”

他楞了一瞬,終是點了點頭。

再後來,有一天,諸葛神醫帶他下山。他在宮中看到那個一身華踞、滿臉嬌俏的昭陽公主,他聽到皇上喚她——“東兒”。

入宮前,杜如萱在宮門口拉著他的手遲遲不松手。他記得自己腿腳不便時,杜如萱是多麽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風雨飄搖的時候,烈日炎炎的時候,她為他做飯洗衣,從來不曾嫌棄過、抱怨過。雖然……雖然他對她沒有男女之情,但是做人,總不能忘恩負義。

杜伯伯病入膏肓,他必須想辦法早日出宮,方才能夠好好照顧她。

至於昭陽公主……昭陽公主對他好,他知道。他也知自己曾經救過昭陽公主。他告訴自己,既然他曾經救她性命,她對他多好都是應該的。他不需要回報,也不能回報。

便是回報?他能如何回報呢?在她身邊做她一輩子的侍衛麽?他總不會癡心妄想,以為倉淩國最為尊貴的公主,竟會屈尊嫁給他。

也許,不過是公主一時新鮮時的玩物而已。

起初一無所知,待感覺到自己的心在不自覺地向昭陽公主靠近,他便拼命地壓抑住自己,對她愛答不理,對她要多冷漠有多冷漠,然而他的心卻依舊火熱,怎麽都撲不滅。

他數次請求昭陽公主,求她放他出宮。昭陽公主每每顧左右而言他,直到有一次,昭陽公主說,要帶他出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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