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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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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南楓轉過身來,雙手置於雙膝之上,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抓著膝頭。他的身子微微前傾,眼眸微瞇,銳利的目光赤裸裸地落在掬月身上,如同豺狼虎豹一般危險。

掬月卻面不改色地與他對視著,朱唇微啟,便有堅如磐石的聲音從裏面傾瀉出來,“想好了。”

夜南楓攥著膝頭的手緊了又緊,忽而松開。他慢條斯理地彈了彈袖口的灰塵,姿態隨意地站起來,走到掬月面前,蹲下身來,笑著撫上她頭上的那支碧玉珠釵,輕道:“去年便送與你了,你從來不曾戴過,我還以為你不喜歡。”

“宮主說笑了。”掬月微微側頭去躲,語氣疏離而清淡,“這麽好看的碧玉簪,哪個姑娘不喜歡,可是人在江湖,哪裏是喜不喜歡能夠左右的。”

這話說得玄妙,我分明看到夜南楓的眼眸幾不可察地瞇了瞇,然而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麽,掬月又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譏笑著開了口:“掬月不喜殺人,不照樣奉命了結了許多人命麽?”

我的眼前突然浮現出昨夜裏的場景來,沒有什麽刀光劍影,可是那一劍封喉之後發生的一切,無不讓人毛骨悚然。掬月口口聲聲說她不愛殺人,可是殺了人之後,貪婪地伏在石首身上吸食鮮血的人,亦是她。

是了,那道人說過,她中了嗜血之毒,需將三滴血引融入我的身體裏,方能得解。

所以,掬月此番前來,就是為了從夜南楓身上取下三滴心頭血麽?

我的猜測很快便得到了證實。

夜南楓輕撫碧玉簪的手勢微頓,我清楚地看到他眸色中的陰鷙與狠厲來。這般神色我似乎在他臉上見到過,但我的記憶一片混沌,也不能肯定什麽。

我以為他會生氣,會發怒,會因著這挑釁的話大動肝火,將掬月懲治一番,便是不懲治,至少也得做做樣子,滅滅她的氣焰。然而沒有,夜南楓像是沒有脾氣一般,依然溫聲溫語地哄著她:“這支發簪你戴著甚好,這副打扮也著實好看。”

我正不解其意,又見他扶著掬月的肩,作勢要扶她起來,“人生從來都不是盡意的。你不愛殺人,可是上月你也試過了,少殺一個人,你自己倒大病了一場,到鬼門關走了一遭。掬月,你本就是為殺人而生的,什麽喜歡不喜歡,與生存比起來,什麽都不是。”

“可若我一直活得不順意,一直邊做著自己厭惡的事情邊厭惡著自己,活著又有什麽意義?”掬月別過臉去,聲音愈發清冷起來,“沒有人生就便是為了殺人而活的。若正如宮主所言,掬月本就是為殺人而生的,那麽掬月寧願選擇去死。”

“你已經做好準備了,是麽?”夜南楓的眸色驀然冷了幾許,額上青筋繃起,顯然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怒氣,“無論我怎樣規勸甚至是懲治你,你都不會改變心意了,是麽?”

掬月點了點頭,“是。”

看著夜南楓驟然變冷的臉色,我幾乎以為他要大動幹戈了,卻不曾想,他額上的青筋跳啊跳啊,跳著跳著就不見了,我看到他的眉眼處綻出笑來,連嗓音都是溫柔的,“從今以後,你喜歡什麽,便做什麽,我再也不迫你了,可好?”

劇情如此反轉,我有些懵。

掬月的眉頭不自覺地挽起,眉目間凝著一抹困惑。我想,我知道她在想什麽。昨天夜南楓的話依舊回蕩在耳畔,我知道,那不是夜南楓第一次那樣說與她聽。想必她早已厭倦了殺人飲血的日子,也早已存了不再做殺手的心,奈何每次都被夜南楓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給堵了去,便如昨日那般。

如今就這樣輕巧地依了她,別說是她,就連我都有些訝然。

不過我想,也許,夜南楓只是怕她真的離開。不管是離開朱雀宮,還是離開人世。

“你不喜殺人,我便再也不令你去殺人,你可歡喜?”夜南楓輕輕啟唇,溫潤柔和的聲音便從唇縫中灑出來,格外的蠱惑人心。

“真……真的?”掬月顯然不敢置信。

“自然是真的。”夜南楓見她起來,眉目間的神色便松了幾許。他拍了拍手,立即有婢女躬身進來,不過將將屈膝行了個禮,他已開了口:“前幾日宋裁縫送來的成衣都拿進來,還有玉器店老板剛雕琢的首飾墜子,一並呈上來。”

婢女退下後,夜南楓笑著看向掬月,溫柔道:“待會兒你瞧瞧看,但凡入得了眼的,都送你屋裏去。以前是我太偏執了,你不喜歡殺人,那以後咱們便不做這勾當,你前些日子送我的雪山鈴蘭正開得好,你若喜歡擺弄這些花花草草的,以後便在園子裏多種些,姑娘家的,舞點文弄點墨,侍弄些花草,總比殺人好。”

許是他的這番轉變實在太過突然,掬月顯然有些無所適從。她依舊挽著眉頭看向夜南楓,幾乎有些顫顫巍巍地喊了聲:“宮主……”

“只一點。那些貪官汙吏、地方惡霸,我既然說要除,便要斬草除根,不然我們的朱雀宮便是名存實亡。我辛辛苦苦建起的朱雀宮,不會就此讓它退出江湖。”夜南楓頓了一下,轉而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道:“殺人之事我自會另派人去做,你不喜殺人,我不勉強你,但是你必須跟著我們派出的殺手,袖手旁觀也好,但總要與他一起完成任務。”

掬月微微低下頭來,她的眸色極深,仿似古井幽潭,一眼望不到底。夜南楓比她高出許多,她一低頭,他便看不到她的臉色來。

我想他一定是誤會了什麽,所以才會在盯了掬月半晌之後,忽而不動聲色地開口:“你別多心。身為朱雀宮三大殺手之一,忽然變得無所事事,難免落人口實。”

“其實我……”掬月沒有說下去,因為已有數個婢女魚貫而入,她們托著琳瑯滿目的貴衣華服和珠釵首飾,畢恭畢敬地跪著,等著掬月來挑選。

我現在連個人身都沒有,甚至連自己是男是女、姓甚名誰都不知曉,這些服飾再怎麽雍容華貴,於我而言,也不過是一堆廢物。所以我瞧都沒瞧,直接在荷包裏打了個滾,閉目養神起來了。

在我的意識逐漸渙散起來的時候,我忽而聽到掬月的聲音:“你如此縱著我,當真只是因為這副皮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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