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月的劍法很好，夜南楓派她執行的任務她向來沒有失過手，這次也是一樣。

一劍封喉。

彼時潛入江州知府府邸的時候，秋風瑟瑟，我清楚地感覺到了她的掙紮與痛苦，然而一劍之後，所有的掙紮與痛苦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綿綿不斷的欣喜，仿佛終於得到了什麽夢寐以求的珍寶，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喜不自勝的氣息。

欣喜之中，似乎還帶著一絲癡迷。

我猶記得掬月曾說，這是最後一次了。

許是因為是最後一次了，所以一劍之後，她才會這樣釋然灑脫。

血腥味撲鼻而來，我的思緒被這味道徹底攪亂，死人必不是什麽好看的，我也沒心思擡頭瞧，只是人已死，任務已然完成，何以掬月竟不急著離開？

照著她之前的表現，她必是討厭血腥的。

我正要擡頭瞧，恍惚中忽而襲來一陣風，挾著一股淡淡的龍涎香，將這血腥之味淡了不少。我仿佛看到了夜南楓身上的那件玄黑色的大氅，可只是一瞬，那玄黑色的身影已然消失，我還不及去追尋，早已被眼前的景象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個抵觸殺人的掬月，那個面容姣好、姿色淡雅的掬月，此時此刻，竟伏在地上，貪婪地吸食著死人脖頸處流下的鮮血。

滋滋有聲。

因是閉著眼，我無法看到她眸中的神色，然而那樣津津有味的聲音，我實在是無法把眼前之人與之前清冷孤絕的掬月聯系在一起。

然而，她的的確確，就是那個掬月。

大概是吸食夠了，掬月直起身來，原本水潤憂傷的眼睛此刻泛著瑩瑩的紅光，那光芒極盛，從眼眸深處直戳戳地射出來，繼而散發開來，把她的周身都映得火紅。

哪裏是月中仙，分明是火中鬼。

沒來由地，我打了一個哆嗦。

我看到夜南楓眉目帶笑地向她走來，他的五指修長好看，指尖瑩瑩潤潤，輕柔地撫上她的唇角。那裏蜿蜒著一道醴紅，是掬月吸食鮮血時滴落在唇角的殘漬。

薄薄的一層血，早已幹在她的臉上，那欺霜賽雪的冰肌玉膚，因在血光之中浸染太久，竟也染上了些血色。夜南楓的手指就在上面磨搓著，一下，兩下。

許是他的動作過於輕柔，時間已過去良久，他竟沒能把那點血跡擦拭幹凈。

我看到他的眸色漸漸暗了下去，越來越暗，越來越暗，終於在一瞬間，那暗沈的眸色悉數被掩進了他那剛硬直挺的眼睫下，我再看不出任何端倪來。

他的唇輕輕地覆上去，柔柔地落在她的唇瓣上，那一吻極為憐愛溫情，只是也不過須臾而已，他已從她的唇瓣上離開，轉而吻住她唇角的血跡。

輕柔地舔舐，直到那抹血跡消失不見，再沒有任何痕跡。

我怔住了。更讓我驚訝的是，在這個過程中，掬月一直滿目怔忡，仿似人偶一般毫無動作，任他輕吻舔舐。

若是我沒有看錯的話，她的唇角微微上彎著，雖然略顯僵硬，到底也是微笑。

此刻的掬月實在與我先前熟識的那個掬月大不相同，我的腦袋裏仿似著了火一般，怎麽都無法冷靜地將眼前的一切條分縷析。

倒是聽到夜南楓蠱惑般的聲音，“掬月，你喜歡的，對不對？”

掬月沒有回答。她的唇上還沾著些許血漬，妖冶異常，那微微上彎的弧度分毫未變，外界的一切，似乎都與她毫無幹系。

我感覺不到她絲毫的情緒波動。

或者說，她本身，就沒有任何情緒。

屍體早已被夜南楓的人清理了，血腥味漸漸散去，秋風透過窗子鉆進來，橫掃著簾幔衣袂，一室清冷。

又是一陣風來，我聽到夜南楓低醇的嗓音：“你喜歡的，我知道你喜歡的……”

我正待在荷包裏認認真真地聽著夜南楓的話，哪知荷包裏忽而一陣地動山搖，夜南楓的話戛然而止，待我穩住身子，擡眼一看，卻見掬月雙目緊闔，竟是暈倒了。

夜南楓輕輕巧巧地將她攬在懷裏，兀自喃喃，“便是不喜歡，又能如何呢？”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仿似戀人之間的呢喃一般，很快便消散在了秋風裏。

不喜歡，可以不做啊。我撇了撇嘴，忽而想起先前掬月從道人手中拿到我時，道人說與她的話。

可惜夜南楓聽不到我的話，若不然，我便可以告訴他，也給他提個醒。免得掬月到時候忽而不辭而別，他還毫無防備。

可悲，她有解脫之道，而他卻不知道。

我隨著掬月一起，被夜南楓抱著飛走了。

待飛回了她的居處，夜南楓將她放在床上。我還沒琢磨出來掬月這為何會暈倒，便見夜南楓眉頭緊鎖地看著她，冷聲道：“下去吧。”

斥退的，是周圍的婢子。

可那聲音那樣突然那樣威嚴，委實又把我嚇了一跳。

待我魂兮歸來，卻見夜南楓的玄黑大氅已然離身而去，素手翻飛間，連腰帶亦不知所蹤。

他的目光依舊分毫不落地膠著在掬月身上，而手上的動作……也還在繼續。

又是一個非禮勿視，我自覺閉上了眼。

然而待我閉上了眼，心裏卻是一個咯噔。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夜南楓將左右斥退，掬月又昏睡著，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寬衣解帶……

夜南楓，你個衣冠禽獸！

我沒忍住罵出了聲來，豁然睜開眼，氣勢洶洶火冒三丈，妄圖做點什麽來將這禽獸整治一番。

那個時候我忘了，我不過是一個死物，縱使千般想萬般怨，卻終究是有心無力。

我眼睜睜地，看著夜南楓褪了中衣，露出精壯的臂膀來。

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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