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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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的檀香雕花床上，斜倚著一個白衣少年，衣衫似雪，面色更是蒼白得可怕。
沈香裊裊，一個面目清秀的女子跪在床前，雙手畢恭畢敬地高高托起，目光灼灼地望著床上的男子。
她的聲音溫軟清脆，帶著些懇切與固執，“公子若是不收，白姑娘就真的再不會來了。”
男子蒼白的臉上突然暈出一點點血色來，暗黑的瞳孔收縮許久，突然空洞起來。他扯了扯嘴角，自嘲般地笑了笑，“你錯了，若我收了，她才當真再不會來了。”
“收了，至少還能留作念想。”女子將手中的托盤往男子面前送了送，頓了一下才再次開口，聲音無奈而哀戚，“公子這樣作踐自己，又是何苦呢？”
“她知道我病了嗎？”
女子點了點頭，“知道。”
“我病成這樣，她都不來看我嗎？”
女子身子一僵，大概是想到了什麽，她咬了咬牙，還是開了口：“天涯何處無芳草，公子何不就此忘了……”
“忘了……”男子淒慘一笑，“輕衣，若是忘了，我們之間，就當真什麽都沒有了……”
“公子……”
男子突然咳了起來，女子慌忙起來倒水，男子卻恍惚笑了一笑，道：“是我對不起她，合該她如此決絕。我最近常在想，若我就此死了，她是不是就會好受一些……”
被喚作“輕衣”的女子一驚，握著托盤的手指節凸起，白森森的骨頭似乎要從皮肉之中探出頭來，卻不過是須臾而已，她已強自穩了穩心神，一邊將欲要噴薄而出的淚水生生逼了回去，一邊放下托盤，顫抖著手倒了水來，走至男子床前擡眸笑道：“公子萬不可這樣想，白姑娘雖然沒來，卻給輕衣開了方子，要輕衣好生照看著公子。公子若是有什麽不妥，才真真是辜負了白姑娘的一番好意呢！”
“是麽？”男子目光蒼茫而悠遠，對輕衣的這番說辭似乎全然不信。輕衣忙點了點頭，言之鑿鑿道：“輕衣怎敢欺瞞公子。”
“那……藥方呢？”
“輕衣已經著人去抓藥了，公子若是不信，待她回來看看便知。白姑娘的字跡，公子斷不會認錯的。”
男子這才從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淡的笑來，雖然極淡，卻比方才那幾次多了幾分溫暖。輕衣看著，心裏將將松了口氣，卻聽男子繼續道：“難為你這樣安慰我。”
輕衣唬了一跳，忙福低了身子急道：“輕衣不敢！”
男子絲毫不以為意，只是將目光轉向窗外，整張臉都柔和了許多。輕衣正不知如何是好，又聽他道：“你先下去吧。”
輕衣行至門口，正要將門關上，男子又開了口：“若是三姨娘來了，就說我剛睡下。”
輕衣應下。
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男子撐著床勉強爬起，好一會兒才沿著床沿行至桌旁，那裏紅木托盤之上，正放著一株人參，個頭很小，並不罕見。
男子覆手上去，手指極為顫抖，仿佛在觸碰一個什麽了不得的稀世珍寶。我感覺到他沁涼的手掌，分明是三伏天氣，竟然會有這樣冰冷的溫度。我清楚地看到他那緊抿的薄唇，還有那一雙星眸裏的萬千情愫。
想來是一個癡情種。
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家世地位，也不知道他與他們口中的白姑娘之間發生了什麽，只是依著方才的情形，我略微動動腦筋，也便知曉，這個不才在下小人參，他大概是舍不得吃的。
但是這樣的話，可該如何是好呢？
沒錯，我就是他手裏那株骨瘦嶙峋的人參。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許人也，又曾經犯過何等過錯，當我睜開雙眼時，便已經寄生在這株骨瘦嶙峋的人參身上了。隱約中仿佛有聲音在告訴我，這是任務，唯有這人參被人吃下，我才能夠將自己解脫出來，開始一段全新的旅程。
我問他，全新的旅程是什麽意思，我可以做回人嗎？
他笑了笑，告訴我，小夭，你本就不是人，又怎麽能做回人？
我一個激靈，敢情我先前竟是個妖怪，還不如一只人參呢……
又聽那聲音道：全新的旅程自然有全新的任務，不過再怎麽新，大抵也躲不過被吃的結局。
這結局著實不大美觀，我心有不甘，擰著想象中的眉頭問他：為什麽？
他又笑了笑，回得雲淡風輕：沒有為什麽，命。
命這一字，最為玄乎難解，我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為什麽我就合該攤上這樣的命。可是沒有人回答我，待我問得緊了，那聲音就會笑得格外放肆，又故作一本正經地沈著嗓子回我：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麽快點讓人吃了吧。
我不解：“如果被人吃了之後，下一次還是要被人吃，那我為什麽還要急著被人吃？”
我這話大概說得有些繞，那個聲音消失了許久才重新響起：“你若是不趕緊被吃了，可能就要做一輩子的人參了。”
“這倒不甚要緊，人參在凡人眼中都是稀世珍寶，挺好。”
那聲音突然變得奇怪起來，奇怪得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我看他無話可說了，便自己接道：“誰知我以前是個什麽東西，別是個什麽毒蟲猛獸，別人不待見，我自己也嫌棄。”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這次我聽清楚了，是一聲帶著些無奈與哭笑不得的嘆息，“哎。”
我還沒來得問他為何嘆氣，又聽他道：“怎麽就攤上你這樣個小東西。”
這鄙薄之意著實是太過明顯，我橫眉怒目，還未及開口，又聽他道：“趕緊想想怎麽完成任務吧！也許你做得好了，萬果仙君早日幫你恢覆真身也未可知。”
我正要問他萬果仙君是誰，人參裏卻鴉雀無聲，只回蕩著我的疑問。
與他進行這段對話的時候，我方從一個人手裏轉入另一個人手中，只是彼時只顧著探尋自己的身世與處境，竟忘了留意周遭的環境，忘了聽聽二人都說了些什麽。
現下想來，那個聲音甜軟而又淡漠的聲音，大概，便是他們所謂的白姑娘了吧？
只是彼時的我以為，人參是寶，想必大家都爭著搶著吃。而我長相平庸，個頭也不出眾，應該很快便能完成任務了。但怎麽也沒想到他會當我是個寶，還是獨一無二的寶。
哦，不對，不是我獨一無二，是將我送來的那位小姐與眾不同。
我正在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兀自出神，突然聽到男子蒼涼的聲音：“素馨，是不是無論我再做些什麽，你都不會原諒我了？”
我在盒子裏躺了大半天，那個病怏怏的男子便坐在凳子上看了我大半天，直至暮色四合，夕陽的餘暉從窗桕上慢慢淡去，門外爭執聲戛然而起。
那些爭執聲我聽得清清楚楚，男子卻仿似全然不知。直至房門敞開，有人氣勢洶洶地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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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男子突然咳了起來，女子慌忙起來倒水，男子卻恍惚笑了一笑，道：“是我對不起她，合該她如此決絕。我最近常在想，若我就此死了，她是不是就會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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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藥方呢？”
“輕衣已經著人去抓藥了，公子若是不信，待她回來看看便知。白姑娘的字跡，公子斷不會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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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衣唬了一跳，忙福低了身子急道：“輕衣不敢！”
男子絲毫不以為意，只是將目光轉向窗外，整張臉都柔和了許多。輕衣正不知如何是好，又聽他道：“你先下去吧。”
輕衣行至門口，正要將門關上，男子又開了口：“若是三姨娘來了，就說我剛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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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男子撐著床勉強爬起，好一會兒才沿著床沿行至桌旁，那裏紅木托盤之上，正放著一株人參，個頭很小，並不罕見。
男子覆手上去，手指極為顫抖，仿佛在觸碰一個什麽了不得的稀世珍寶。我感覺到他沁涼的手掌，分明是三伏天氣，竟然會有這樣冰冷的溫度。我清楚地看到他那緊抿的薄唇，還有那一雙星眸裏的萬千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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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那聲音道：全新的旅程自然有全新的任務，不過再怎麽新，大抵也躲不過被吃的結局。
這結局著實不大美觀，我心有不甘，擰著想象中的眉頭問他：為什麽？
他又笑了笑，回得雲淡風輕：沒有為什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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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想來，那個聲音甜軟而又淡漠的聲音，大概，便是他們所謂的白姑娘了吧？
只是彼時的我以為，人參是寶，想必大家都爭著搶著吃。而我長相平庸，個頭也不出眾，應該很快便能完成任務了。但怎麽也沒想到他會當我是個寶，還是獨一無二的寶。
哦，不對，不是我獨一無二，是將我送來的那位小姐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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