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傾來看沈予白的最後一場戲。

這場戲並不需要她陪戲, 但她還是特地向武術指導老師請假，來片場看沈予白。非要說什麽原因，除了門釘肉餅以外, 她希望在這個時候可以陪在沈予白身邊。

他或許會需要陪伴的力量。

昨天她去夜跑的時候，遇到了同樣深夜出行的沈予白。他為了今天的戲特地熬夜，在沒有人的街道上來回踱步。夜燈照亮他消瘦的身影, 削瘦的五官在夜色裏更顯得棱角分明, 光影交錯處, 他的眼睛亮著執著的光。秦傾把新買的黃桃酸奶分享給他, 沈予白接過來攥在手裏，和她說了一句諺語。

“說世上有三般苦？你知道是什麽？”

“不知道, ”秦傾搖頭, 猜了一下, “吃不到、吃不飽、吃不好？”

沈予白嘴角泛起很淺的笑意，他笑著搖搖頭，然後說：“是撐船、打鐵、磨豆腐。”

在古時候，這三樣是最苦的活, 枯燥乏味，不停的重覆, 不能有片刻的停歇。

那是什麽樣的人，會在重病纏身的時候, 想要獨自一人磨豆腐。

沈予白的最後一場戲, 他飾演的國宴大師在癌癥末期, 回到了學廚的老酒樓舊址。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獨自一人在後院裏，艱難而緩慢地推起石磨。他走得每一步都很慢，因為病痛, 脊背高高凸起，嶙峋的蝴蝶骨在灰撲撲棉襖下支起，幾乎要振翅飛去。他沒有說一句話，甚至不曾擡起頭來，只是踩著陽光，一圈又一圈，緩慢卻不停歇地推著石磨。

沈予白走得很慢，石磨也轉得很慢，但陽光始終都在。

秦傾站在外場，默默看著，心裏忽然變得很平靜。

她忽然覺得，自己能夠感受到沈予白此刻的心境，身苦，心裏卻不是。

“過！”江導打破整場的安靜，興奮地高喊，“我宣布，《家宴》順利殺青！予白辛苦了！大家辛苦了！”

話音未落，片場響起歡呼雀躍聲，眾人扔起帽子、擊掌慶祝，人潮湧動裏，秦傾看見沈予白向她走過來，穿過人群，微微張開手臂。那一刻，她沒有想其他的念頭，沒有片刻猶豫，撲了上去。

秦傾被沈予白穩穩地接住。

她今天來，本以為是要給沈予白力量，卻沒有想到，最後收獲的人，是自己。

秦傾收攏環著沈予白的手。

他們相擁在人群裏。

*****

不懂眼色的場務被挑選出來，打斷兩人：“沈老師，一起拍個殺青大合照。”

秦傾松開手，退開：“沈老師，祝賀你殺青成功！”

沈予白卻沒有放她走，反而拉住她的手：“一起拍合照。”

男主演發話，江導也沒有反對，只剩下湯民信和小袁抓耳撓腮，眼見秦傾被沈予白拉著，兩人肩並肩地拍殺青大合照。

合照以後，秦傾又被沈予白單獨拉去休息室。

沈予白說：“我有事要請你幫忙。”

秦傾猜到了：“是不是你和江海麗的緋聞？我可以替你澄清，昨晚那個時間點你和我在一起。”

但她只是猜到了開頭。

沈予白順著她的話問：“網友會問，為什麽深夜我們在一起？在一起做什麽？”

“……喝酸奶？”秦傾反問地同時，也意識到這樣的解釋有些暧昧。

休息室裏空調持續吹送暖和宜人的風，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咖啡香。兩人坐得很近，近得沈予白再靠前一點，他們的膝蓋就會觸碰到一起。

沈予白看著秦傾的眼睛，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兩人的膝蓋撞在一起。

秦傾好似被人偷襲一樣，慌張起身，睜圓眼睛。

說來不好意思，上下兩輩子，她還沒有被人告白過。也有人向她發出類似“在一起”的請求，但基本上都是“我們一起做任務”“秦姐這個活帶我一起”這種。隊友和她分析過，因為她太強了，數倍強過男人，所以一般男人不會將她視為可以戀愛的異性，而是忽略這個性別，只將她看作是可以信賴的隊友和大腿。

對此，秦傾不屑一顧：“這種心理的男人好沒用。”

漸漸的，戰鬥和變強占據她生命的全部，她也不再去疑惑這些問題。

眼下面對告白，秦傾前生今世是第一回 ，第一時間根本找不到神經來處理應對。只能驚詫慌張地發出無意義地反問：“啊？”

沈予白猜到是這個反應，在秦傾眼裏，他是一個好廚子，或許更進一步，是一個可靠的朋友。但她眼睛裏閃耀的喜悅和心動，絕不是對他，而是對於美食。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仰頭看著秦傾，繼續說下去：“假裝的，我們可以簽訂合約。”

“哦哦哦。”秦傾心裏也松一口氣。

還好聽完了，不然就尷尬她媽給尷尬開門——尷尬到家了。

她搓搓臉，試圖平覆心裏奇怪又莫名的情緒，重新坐下來：“嚇我一跳，沈老師你是說面對大家，假裝是情侶，這樣大家就不會質疑我們昨晚深夜一起喝酸奶？”

沈予白點頭：“我可以洗脫緋聞，你也可以有更大的把握贏得《心動》節目最後的勝利。除此以外，我會為你提供兩部s+級電視劇女主角。我希望可以把情侶關系維持半年，節目已結束就立即終止，也影響大眾對我們的感觀。更多的細則，我會讓律師草擬好合同。秦小姐還有什麽要求嗎？”

“沒有了……好像蹭熱度的是我。”秦傾活學活用飯圈用語，“對於這次的緋聞，沈老師的公關團隊想出最好的解決辦法是找一個對象假裝情侶嗎？感覺像是以毒攻毒。”

“這是最好的辦法。”沈予白對她說，語氣堅定。

秦傾點點頭，仔細思量了一下，又點點頭。

她本來就想要和沈予白在《心動》節目裏組成盟友，沈予白的建議就是把盟友關系續約半年，同時附帶很多有利條件，對她來說獲利百倍大於弊。

最重要的是，她一點也不抗拒。

“假裝情侶，我需要做什麽？”母胎solo的秦傾在這方面知識很匱乏，於是她求助沈予白，“沈老師你演過感情戲，你說情侶一般都做什麽？”

沈予白說：“你不習慣的話，我們可以避免親密接觸。我可以讓人寫一份劇本來，安排一些共同行動，流出同框照片給大家證據。”

秦傾點頭，表示自己會配合。又想起當下最重要的問題：“現在我們就官宣嗎？然後我就發微博澄清，昨晚你和我在一起。”

“會不會太刻意？”

“啊，”秦傾撓頭，“是挺像為了澄清而官宣戀愛的。那怎麽辦？”

“你先替我澄清，我們昨晚在一起喝酸奶。”

秦傾從善如流，她直接打開手機轉發娛記小郭最新微博，像上次一樣簡單直接地澄清：“男人不是沈予白，沈老師昨晚這個時候和我在一起。酸奶為證。”

文案下面po上了兩瓶黃桃酸奶的照片。

“然後呢？”發完微博，秦傾把手機遞給沈予白看。

“照片拍得不錯，發我微信吧。”沈予白看了很久的照片，兩瓶酸奶的背景正好是兩人的影子，因為挨得近，看起來像是靠在一起。

“好呀，那然後我們下一步該做什麽？假扮情侶呀。”

“下一步，去吃殺青蛋糕吧。今天的合照放出去，大家就會懷疑我們的親密程度，徐徐圖之，不急。”

沈予白站起身，對秦傾伸出手，發出邀請，“可以牽手去嗎，女朋友？”

秦傾這個時候才想起來有蛋糕這回事。伸手牽住他的手，拉著他往外走：“沈老師，我懷疑你已經有合約情侶的劇本了，一步一步都像計劃好一樣。”

說著她被握著的手收攏幾分，被緊緊握在掌心。

沈予白眼底閃爍著笑意，否認：“事先沒有。”

“我才不信。要不就是你剛剛打好了腹稿，就像你寫人物小傳那樣。”

沈予白不回答了，他牽著秦傾走出休息室：“去吃蛋糕吧。”

*******

兩人大方牽手走進人群，驚掉一眾人的下巴。尤其是湯民信和小袁，對臉懵圈。湯民信反應更快，迅速擠進人群，和沈予白悄悄溝通完最新情報。

然後再擠出人群，把傻掉的小袁拉到一邊：“今後我們就是自家人了，商量一下後續的事情，公開是要公開的。”

小袁找回神智：“不瞞你說，以前看節目的時候我確實嗑過cp，但我現在是純純的事業粉！我們小傾現在可是事業上升期——”

“妹子，小聲點小聲點，”湯民信和她小聲交代內情，然後擺出條件，“《心動》後續配合營業，外加兩部s+電視劇女主。”

小袁：“湯哥，你說我們要怎麽配合你公開。”

“這個要一步一步來，我先解決緋聞。”

小袁覺得棘手，因為秦傾這次的澄清並不夠有力，po出的照片裏只有酸奶和影子成雙。兩人的cp粉倒是在微博下面嗑生嗑死，但卻不能說服更大部分的吃瓜群眾。

湯明信擼了擼袖子：“澄清可是我的活，怎麽用藝人沖鋒陷陣。妹子，你看著吧，什麽叫做圈內最強公關。”

湯明信說完掛了一通電話，三分鐘以後，多張梁風帶著同款j家帽子的照片出現在網絡上，瞬間破除了圈內只有沈予白一人帶過這頂帽子的言論。而論起關系，梁風作為江海麗的老搭檔，比起沈予白更為親密。實錘甩出，工作室再重拳出擊娛記小郭，不僅僅是發出律師函，直接一紙訴狀把她告上法庭。沈予白的粉絲跟著一擁而上，緊隨團隊之後，把澄清鋪滿每一處謠言下。

只是瞬息之間，沈予白就從輿論風波中脫身而出。

熙熙攘攘的網友瞬間調轉車頭，轉而去找梁風和江海麗討說法。其中也分流出來一大部分人，繼續留在沈予白和秦傾微博下面，激情嗑糖——

【你們倒是說清楚！大晚上的，你們在便利店外面喝酸奶是什麽意思！】

【警告，深夜喝酸奶，我們也按照非朋友關系處理！】

【該不會嗑到真的了吧？？？】

雖然雙方都沒有回應，但是半小時之後，《家宴》官方微博po出的殺青照片，給出了無言的回應——是的，你們嗑到真的了。

合照裏，秦傾和沈予白站在眾人中間，並肩而立。

而在更多的殺青照片裏，兩人的手緊緊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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