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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償還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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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等下次空了,咱們再出來玩。”

許月光磕磕巴巴的回了個好字。

莫海倫見許月光站在街邊的路燈下,亮黃的路燈及五彩斑斕的霓虹交雜的灑在她姣好的面容和細膩的肩勁上,有種說不出的動容。她腦子裏有一瞬間的空白,又很快在臉上浮起誠摯的笑容:“這條裙子真的很襯你。”

江緹剛開始和莫海倫熟絡的時候,對她說過,你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吝嗇讚美別人。那時莫海倫的事業正處在突飛猛進的階段,大小獎項與榮譽接踵而至,若是換了大多數人,身處在掌聲與鮮花之中,趾高氣揚是肯定的了,可她是個特列。不但沒有把眼珠子鑲到頭頂上,反而對身邊的人更加親切。

其實真正看懂她的人並不多,而陳白玖是其中一個,所以他誇她聰明。她也覺得自己是挺聰明的,不然像她既沒有俞冰那樣的家世,也不似範曉霜如魚游水一般行走在富商與高官之間,怎麽可能長年與她們並列臺裏的三大花旦?

實力固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為人處世和察言觀色。不過是順口說幾句好話罷了,又不是要人命。但她是真心覺得那條裙子很襯許月光,就好像蔣靖允身上的西裝那麽襯他一樣。

莫海倫和蔣靖允自然又是到的最晚的,邵江濤不由分說了拿了酒瓶子遞到蔣靖允面前:“開始說不來,來了又遲到,今晚不給你點教訓,怕你永遠也長不了記性。”

莫海倫先蔣靖允一步奪過酒瓶,對著邵江濤笑靨如花的表示:“這麽好的酒,也不見主動請我喝,你老這麽特別關註他,我會生氣的呢。”

邵江濤精神一下子沖到了頂點,高高興興湊到莫海倫面前悄悄說:“其實我特別關註的一直是你。”

莫海倫並沒有顯露任何的尷尬,反而是爽朗了笑了幾聲,然後挑眉問:“那我最近這期節目請的嘉賓是誰?”

邵江濤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馮氏的二小姐,馮昀昀唄。”

大家都沒想到他真的看了莫海倫的節目,一時都有些錯愕。覃煥在一旁打圓場,笑著說:“聽說你最近和馮家走動的頻繁,怕是有所圖吧?”

邵江濤迅速看了蔣靖允一眼,很快轉過念頭來,承認說:“馮二小姐傲嬌的很,一般了解不著,只能看看節目,沒準還能得到些信息。”

莫海倫真把他當成是要追求馮昀昀的浪子了,說:“那你得多敬我幾杯,等我高興了,說不定就透露幾個她的小細節給你。”

邵江濤十分放得開,笑著說:“又能和美女飲酒,又能收到料,我今晚是賺到了。”

莫海倫興致極好,不光和邵江濤喝,還主動敬起在座的人,蔣靖允想攔她都攔不住,還被她反著灌了兩杯酒。

蔣靖允從來不會在別人面前拂了女朋友的面前,不聲不響的喝了兩杯酒。

可有愛鬧的人卻在這個時候起哄:“各喝各的有什麽意思?不如交杯吧?”

提議一出,引得一眾人都附和起來。

邵江濤卻難得顧忌起莫海倫的面子,批評起帶頭起哄的人:“你們這幫人,就愛看別人的熱鬧,也不見和自己的女伴來個交杯?”

莫海倫卻大方起來,一手拿了酒杯往蔣靖允手裏塞,一手自己把酒杯端的高高的。她已經喝得七七八八,說起話來連自己都覺得舌頭開始不利索了,但還是努力把目光聚集在蔣靖允臉上,笑著問他:“就喝個交杯酒,好嗎?”

她的眼神有些渙散,但又十分的真誠,他凝視了她片刻,終於主動彎過她的小臂。

氣氛一時達到了□,起哄的聲音此起彼伏,可莫海倫卻覺得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場華麗的幻象,仿佛是穿著水晶鞋的灰姑娘,十二點的鐘聲一想起,就會被無情的打回原形。而她眼裏的蔣靖允逐漸模糊起來,最後終於化成了一團不明狀。她知道自己是喝酒了,因為耳邊的聲響一會兒停頓,一會兒又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她什麽也抓不住,連感知也悄然流逝。唯一還清楚的是蔣靖允是半抱著她到車上的,她能感覺到他身上隱隱傳過來的熱氣,並不灼人,就好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永遠都是淡淡的,沒有情緒的起伏,更不輕易對人顯露喜惡。

她想起第一次分手,是大學畢業那陣子。那是她的初戀,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覺得可以用那個詞來形容,愛得死去活來。可時間真的很神奇,再怎麽深厚的感情,再怎麽錐心的痛楚,都可以一一撫平。所以她從來都認為,分手這種事,又不是得了絕癥,消沈個三五七日,至多半個月,總能發現生活中別處的美,那些沈浸在過去的感情中不可自拔的人都是傻的。

昨天莫媽媽給她打電話,問她究竟什麽時候結婚。她以前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甚至還幻想過蔣靖允向她求婚的場景,可不知怎麽的,就在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其實蔣靖允是不會向她求婚的。

她已經三十歲了,不是剛冒出頭的小姑娘,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等,有大把的精力可以耗。她只想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哪怕那個男人並不是百分百的喜歡她,但只要他是喜歡的,她就總有機會在他的心裏住下,然後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可惜的是,她遇上的男人長了一顆封閉的心,她進不去,他也不想再有別的人進去。

她其實是不甘心的,總想著再試一試,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行程。

她其實是不願意接到蔣靖允電話的,總想著他隔幾天才和她吃頓飯,應該不會偏偏在今天找她。

但世上的人、事、物,甚至感情,都如許月光那夜所說的那樣,“隔岸尋花,總不能如願。”她隔著一條看似很細,卻深的摸不著底的河流追尋著蔣靖允的腳步,而他卻在默默的等著另一人回首。

她不曉得究竟他還要等多久,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應該選擇的路。

以前她總不明白為何江緹那麽喜歡盯著車窗外的夜景看,現在才知道,原來江緹所看的從來都不是夜景的表象,而是浮光掠影之下的孤靜。

她也不曉得自己是在什麽時候流的眼淚。蔣靖允已經把車開到了她家樓下,打開車門,要送她上樓的時候,才發現她的眼淚布滿了整張臉。

他怔了片刻,也不多說話,只是用手一一拭去。

她迷離的看著他,貪戀他指尖的每一分美好。

他終於擦盡了她的淚,要扶她上樓,她卻輕輕表示了抗拒,努力靠著僅剩的平衡,安安穩穩的站在他面前。

她從來都覺得自己在他面前是處在下風的,唯有這一次她覺得自己底氣十足,毫無顧忌的凝視著他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他並沒有打斷她,而是同樣的凝視著她。

夜風糅雜著小區花圃飄來的花香翩然而至,濃重的酒氣仿佛也在這一刻被壓制了下去。

她對著他最後笑了一笑,然後伸出雙手,很用力,很用力的抱著他。她的頭緊緊的貼在他的肩頸處,眼淚不經意的就落到了他的脖子裏,她不曉得那串眼淚會不會流進他的心裏,她只是沈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抱著他的手差不多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才終於說:“蔣靖允,我們先說好,這次是我甩你的。”

他猜到她會說些什麽,可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會是這樣一句話。但他早該知道她是不同的,也早該知道她是不該招惹的。他心裏生出無數的歉疚,最後都只化成了一個字:“好。”

☆、償還(6)

入秋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雨,乍起的風突地就涼了。

許月光望著滿地細細碎碎的樹枝條,告訴春歸,她想見曾廷燁。

見面的地點定在市區老街的咖啡館,因為決定的突然,所以許月光在咖啡館等了曾廷燁一段時間。

其實以前她也經常等他,相對於他的忙碌,她總是顯得很清閑。可她那時的性子不比現在靜,往往等上十分鐘還不見人來,就開始一個電話一個電話的催他。她沒有好口氣,他卻順著她的脾氣,好聲請她原諒。那些同學都說她被他慣壞了,她自己也覺得是,但一點要改正的意思都沒有,因為她固執的認為這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也是能長久一生的事情。

曾廷燁很快到了咖啡館,他的步子走得很急,落座問她話的時候還在微微喘息:“春歸說你要見我,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看到他額頭上那層細細的汗珠,有些悵然的拿了紙巾遞給他:“先擦擦汗吧。”

他見她如此鎮靜,並不像是有突發情況,漸漸安了心,接過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頓了片刻,又問她:“上次的事,蔣靖允有沒有為難你?”

她看著他,反問:“春歸沒告訴你麽?”

春歸當然是第一時間向他報告的情況,只是他沒想到蔣靖允竟然會這麽輕易就讓這件事過去了,他只怕另有隱情,所以想聽許月光親口說。

她見他不出聲,想了想,繼續說:“他應該知道我們本來就認識,一起吃頓飯,也沒有什麽特別奇怪的。況且我和誰吃飯,原本也不是他可以管得了的。”

曾廷燁微微蹙了蹙眉,他覺得今天的許月光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是哪裏奇怪,可能是說話的神態過於自如,也有可能是她主動約見他這件事情原本就是不可思議的。他半晌不知道該接什麽話,最後匆忙說了句:“那就好。”

許月光沒有多想什麽,很快掠過蔣靖允這個問題,問他:“你呢?和唐小姐怎麽樣了?”

曾廷燁突然被提及這個問題,一時有些錯愕,仿佛是自嘲的笑了一下,才淡淡說:“她早就嫁人了,還生了兩個女兒。”

許月光完全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在她看來,即便曾廷燁和唐楚貞沒結婚,也應該還在一起的。她到底是低估了時間的力量,總以為所有的人事物都和她一樣,在這五年都靜止了。

曾廷燁難得有些感懷,說:“他那個老公一心想要兒子,她性子又軟,即便有家裏撐腰,聽說也受了不少委屈。”

她聽他默默說著,眼裏也蒙起了一層霧氣。她並沒有打算問他當初為什麽放棄了唐楚雨,每個人都有自己願意對人傾訴,和不願意被人知曉的事情,與其強迫它們曝光於青天白日之下,倒不如讓它們成為永遠的秘密。

臨走的時候,她送了他一盆仙人球。

還是她昨天去花圃的時候專門挑的,她想著他工作忙,種別的花花草草到最後肯定是要荒廢掉的,所以選了這種生命力比較頑強的植物。

他十分驚訝,但並沒有問她原因,只是她自己解釋說:“都說這個防輻射,你長期對著電腦,多少要註意些。”

他明顯很高興,也關切的對她說:“你臉色看著不好,要多吃些補氣的東西。”

她很溫順的答應了好,然後靜靜坐在原處,看著他一點一點遠離自己的視線,最後淹沒在細碎的秋雨中,了無痕跡。

許月光又獨自在咖啡館坐了一會兒,她點了一杯冰摩卡,拿著小鐵勺沿著瓷杯邊緣來回攪動了幾下,奶泡和巧克力已經融的差不多了,飲一口,卻盡是透涼的滋味。

果然是秋天來了,涼意從四面八方襲來,連一貫身體很好的盧羽昨天來的時候也穿了一件薄外套,所以她親自泡了一杯熱茶給他。

他端著茶杯,卻只是象征性的小抿了一口,然後給她聊起天來。

她能說上話的人不多,遇到盧羽,才會稍稍開朗一些。

他很隨意的問她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城市,又舉了幾個例,國內國外的都有。

她想起很久以前倒是希望能去地中海國家走一走,可現在覺得那些地方都太遠,於是問他:“你是想去旅游,又定不了地方嗎?”

他低眉,說:“有些人在一個城市住久了,這個城市給他的牽絆就會越來越多。如果想要淡忘一些人和事,換個新環境會是不錯的選擇。”

她有些茫然,小心翼翼問他:“盧醫生,你失戀了嗎?”

他搖了搖頭笑了笑,說:“我還沒有女朋友。”

她笑著安慰他:“你的白雪公主可能是個路癡,正在找路趕過來呢。”

他微微揚眉,說:“沒準她是紫霞仙子轉世,等著我腳踏七彩祥雲去營救她。”

她呵呵笑,他也笑了笑,隔了片刻,又問她:“許小姐還有什麽家人麽?”

她不曉得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但還是告訴他:“我父母很早就過世了。”

她的表情十分的平和,他看著有些木然,原本想說的話通通都哽在喉嚨眼裏,只怕再多透露半個字,對她來說,都會是巨大的痛楚。他差不多把一杯茶喝掉了大半,終於還是問她:“許小姐有沒有想過以後去哪裏?”

她從來都不傻,立馬就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可她多希望那只是她的幻聽,她永永遠遠都會在這幢宅子裏,哪兒也不去。可那些不美好的事物,並不是假裝不存在,它就真的會消失不見的。

夏天走了,秋天會來,她會老,蔣靖東會離開,這都是人力無法改變的事情。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沒想到它會來的這麽快。

盧羽問她喜歡哪個城市,其實是想告訴她,等那一天真的到了,她可以去一個新的地方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可她能去哪兒?哪兒又能容得下她?

☆、償還(7)

蔣靖允是在去會議室聽三季度業績報告會的路上接到林管家電話的。

林管家一般不會主動打電話給他,所以他有意識的停下了急促的步伐,立在原處,隔了片刻才接通。

於希見他如此,便也停下來,她猜著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因為他的臉色幾乎在瞬間變成了鐵青,果然他很快掛斷電話,告訴她:“會議推遲。”

她利索的回了個是字,而事實上,他也沒有時間聽她更多的回話,匆匆轉身往電梯處走。

天空突地一聲響雷,全落地的玻璃窗外閃過一道清晰的雷光,於希不由得往外看去,剛剛才是青天白日,轉眼間已是烏雲密布了,怕是馬上會有一場大暴風雨。

果然沒過多久,這大暴雨就劈裏啪啦的落了下來,城市的交通一時間陷入了囹圄。

蔣靖允一面催促著司機快行,一面給盧羽打電話。

盧羽的電話很快接通了,還沒等蔣靖允開聲,他就先說:“蔣先生,我和幾位醫生正在去家裏的路上,馬上就到了。”

蔣靖允沒再多問,掛了電話,想了片刻,還是撥出了蔣秉坤的手機號。但也許是因為大雨天,信號不穩定,又或者蔣秉坤那邊的問題,他連著撥了三次也沒有回應,只能改找蔣官。

蔣官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接到蔣靖允的電話,還十分的高興。

蔣靖允沒興致說太多,只告訴他:“靖東的情況不好,你告訴爸一聲,看他能不能馬上來一趟。”

蔣官腦子一懵,說:“爸和阿姨去新加坡了,剛上的飛機。”

蔣靖允心裏終於生出一絲燥意,隨手把手機扔到沙發座上。但又很快拿回來,重新撥通家裏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春歸,一聽是蔣靖允問蔣靖東的情況,馬上告訴他:“大少爺,盧醫生他們剛到,現在都在二少爺房裏。”

他明知道春歸說不出個什麽來,但心裏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也不管別的了,問她:“怎麽會突然這樣?”

春歸也慌的不得了,想起一點是一點,她說:“其實也和平常沒什麽兩樣。大少爺您走了之後,許小姐去二少爺房間,大概過了半個小時,許小姐慌慌張張跑下樓說二少爺沒呼吸了。然後林管家就上去了,說是做了急救,呼吸又回來了。再然後就是給盧醫生打電話,給您打電話了。”

蔣靖允想起蔣靖東房裏那些常年擺著的醫用儀器,也算是在關鍵時刻發揮了它的作用。

車外的雨越下越大,幾乎是潑在玻璃窗上,蔣靖允發怔一般的看著它們粼粼而過。因為大雨還伴著大風,一路上不乏一些枝幹脆弱的小樹被掛斷,橫在半道上,又給秋平添了幾分蕭瑟感。

他腦子裏閃過很多種畫面,有過去的,也有未來的,可獨獨沒有出現下一刻即將面臨的各種情形。但凡有一點點不好的,他都使勁把它們從腦中摒棄,仿佛只要他不想,那些就不會成真。他又在心裏安慰自己,剛才春歸說的是已經搶救回來了,有呼吸,只要有呼吸就好。

蔣家宅子外停了不少車,蔣靖允沒打傘,直直沖進屋裏。

傭人們都聚集在一樓的客廳,幾乎亂成了一團。見他回來了,又像是離散的羊群找到了主人,個個盼著他說句話。

可他沒心思,直接往二樓走。

林管家正好從蔣靖東房間出來,見他回來了,很快迎上去,喚了聲:“大少爺。”

他飛快的瞟了一眼林管家的臉色,又飛快的強迫自己忘記所見到的,但往前走的步子明顯慢了下來,最後走到門邊,幾乎已經是往前推移。

他聽到盧羽的聲音,雖然隔得那樣近,他卻仿佛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麽。他只希望等他踏進屋裏的那一刻,看到的是蔣靖東安安穩穩的躺在床上,呼吸不用太重,只要和以往一樣清淺就足夠了。可偏生踏進去的那一剎那,看到有陌生的面孔把還在奮力搶救蔣靖東的盧羽拉開,說:“小盧,他已經死了。”

他像是被利器瞬間刺穿了心臟,連呼吸都提不上來,杵在門邊,無法動彈。

林管家怕他會摔倒,扶著他的胳膊,喚了一聲:“大少爺。”

屋裏的人終於察覺到他的出現,紛紛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盧羽手裏拿著電擊器,半晌說不出話。還是年紀稍長的醫生對蔣靖允說:“蔣先生,我們很抱歉,令弟的情況惡化的太快。”

蔣靖允微微擡了擡手,努力抑制著自己的情緒,吩咐林管家:“幫我請醫生們下樓休息。”

天色已經黑了大片,屋裏的光線又亮的有些刺眼,外面的風吹不進來,裏面的人卻無限的寒冷。

醫生們都已經離場,蔣靖允還是站在原處,許月光也一直站在床邊沒動。蔣靖東還是躺在床上,只不過床上很亂,被子、衣服都散落的到處都是,像是不願意起床的孩子,貪戀沈睡的美好。

而今,他真的可以睡去了。再也不會有人大清早的在他耳邊讀報,重覆著舊事,也不會有人大半夜的對他傾訴,哪怕那都是極少的言語。

他終究如一場春風,曾經吹醒過千萬樹的繁花,卻不得不在花落之前離開,不是沒有留念,可如果沒有這一刻的決絕,那漫長而又糾纏的人生不知該演到那一幕才是盡頭。他唯一覺得遺憾的,大概是直到放棄生命的前一秒才明白,他最該懊悔的不是酒駕入海,而是對她的鬼迷心竅,因為他蹉跎的不是她這幾年的光陰,而是她的心。

蔣秉坤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蔣靖允剛把蔣靖東送到醫院。

他站在窗外,面對著模糊不清的世界,平靜的告訴蔣秉坤:“靖東,走了。”

他其實聽不太清蔣秉坤究竟說了什麽,因為他腦子裏只有嗡嗡的聲音,他只是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還是他十一二歲的時候,有天晚上,□歲的蔣靖東半夜哭醒了。那時蔣秉坤日日忙著事業,偌大的房子裏只有他們兩兄弟和兩個傭人。

他也只是個孩子,並不曉得怎麽哄人,就問蔣靖東為什麽哭。蔣靖東哭著說,夢見自己死了,又說不想死。他記得他那時是哈哈笑著說:“你看,我比你大,要死也是我先死。”

結果蔣靖東哭的更厲害了,他只好改口,騙蔣靖東說:“其實我在練一種長生不老藥,等練成了,我們一人吃一顆,就不會死了。”

蔣靖東一聽,果然不哭了。後來講起童年舊事,蔣靖東還總把這個翻出來,伸手問他要長生不老藥吃。

這世上真有長生不老藥,哪怕是要花掉萬金,他也願意換取一顆給蔣靖東。可惜,那都是虛無縹緲的。

☆、償還(8)

蔣靖允沒有聽清蔣秉坤的意思,還是回到蔣家宅子,林管家告訴他:“老爺說已經和航空公司協調好了,讓您明天帶二少爺回家。”

他沒有太大的反應,連應聲一下的意思都沒有。林管家也不敢太刺激他,只把他送到房間門口,就離開了。

他也不曉得可以做些什麽,或者說,應該做些什麽來填充空落落的心。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怔,然後去到洗漱間沖涼。

天氣乍涼,水也涼心,他把溫度調高了許多,溫熱的感覺讓人輕松了不少。

其實他是有思想準備的,只是準備的再好,等到發生的那一刻,仍然很難接受。他想起許月光,之前原本是打算和她談一談的,可那晚一時心軟,沒敢告訴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不過她看上去還比較平靜。

是的,她比較平靜。沒哭沒鬧,仿佛比往日裏還要平靜許多。他把蔣靖東送往醫院,她也沒有跟著,只是站在屋檐下看著他們離開。

他突地覺得不安,腦子裏迅猛的閃過一個念頭,連水也來不及關,套上浴袍就沖出房間,跑到許月光門前,一邊敲門一邊喊:“開門。許月光,開門。”

林管家聽到聲響,很快就上樓來。

蔣靖允大聲沖他說:“去把備用鑰匙拿過來。”然後又等不了,擡腳開始踹門。

但房門都是從國外進口來的,蔣靖允踹了幾下都不管用。

林管家已經匆匆忙忙拿了鑰匙上來,蔣靖允一把拿過去,迅速打開門鎖。

他打開門,又喊她:“許月光。”

沒有人回應,房間裏也沒有人影。

林管家覺得奇怪:“許小姐從下午到晚上都沒有下過樓。”

他急急的跑到洗漱間,浴室的門是虛掩著的,細細的流水蔓延了大半個浴室地板,紅得並不艷,卻異常刺眼。再往浴缸裏望去,那才是一大抹觸目驚心的鮮紅,而那個人早已完全沒入水中,蒼白的面容扭曲的可怕。

他來不及思考,沖上去,一邊使勁捂住許月光還在緩緩往外冒血的手腕,一邊把她從浴缸裏撈起來,幾乎是失聲大喊:“許月光,你這個瘋女人。”

林管家也嚇壞了,慌慌張張跑在蔣靖允前邊,沖下樓,叫司機去車庫開車。

一屋子的傭人已經失措了一整天,這會兒又見蔣靖允抱著渾身濕漉還沾滿鮮血的許月光沖出屋子,個個都嚇了一跳。

蔣靖允什麽也顧不上了,沖上車,對司機大吼:“快開車。”

司機有些慌,林管家坐在前座,放低了音量重覆說:“去最近的醫院。”

雨還在窸窸窣窣的下著,四周都是蒙蒙的一片水汽,仿佛都不是真實的。可蔣靖允清楚的感覺到懷裏的許月光發涼的軀體。

他用盡了力氣捂住她的傷口,可無論他再怎麽用力,仍有血絲不斷的溢出他的指縫,那是她身上唯一灼熱的地方,像是熔巖,要把他也一道燒穿了。

他不敢看她的臉,只能拼了命的把她抱在懷裏,一邊又一邊的在她耳邊喚著她的名字。

月光。

那是他從來不敢輕易出口的兩個字,家裏的人或者叫她月光,或者叫她月光姐,可他永遠都只能稱她為許小姐,有的時候,連稱呼都省去了。他並不是真的想和她保持距離,他只是害怕一旦距離拉近了,就再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所以才選擇漠視。

他不願意被人看到內心的掙紮,所以寧願活在醉生夢死的花花世界,可他又忍不住去收集所有和她相似的人與事物。可她就是她,任何人再相似,也只是相似,她們沒有她的淡然,沒有她的細致,更沒有她眼角眉間緩緩流動的波瀾,哪怕這一點波瀾只永遠存在他的記憶中。

到底還是他太大意了。面對蔣靖東離世這麽大的打擊,他高估了她的承受力,也忘了這麽多年來,蔣靖東早已經成為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她看不到他,也看不到這世上任何的別人,她是那樣的深情,所以一刀割下去的時候,應該是義無反顧的吧?

他其實是該成全她的吧?可又有誰能來成全他?又有誰能陪伴他走今後的路?

他不甘心啊。他還沒來得及親口告訴她,他有多愛她,有多喜歡看她在花房裏專心給花澆水的模樣,有多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怎麽能就這樣離他而去?如果她真的就此消散,那她就是這世上最好的劊子手,無聲無息的就捏斷了他的心跳,卻還殘忍留下他的軀殼,然後賜予他無盡的時光,讓他在漫長的歲月裏只能依靠那些美好的片段過活。

他終於忍不住落淚,滾燙的淚水跌落在她冰涼的臉頰上,他多希望她能感覺的到他的溫度,離去的步子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林管家在路上就給醫院打了電話,車一到急診部的大樓前,許月光就被安置在推車上,迅速送往手術室。

蔣靖允一路跟著,最終被擋在了手術室外面。

他身上還穿著浴袍,白色的棉柔被染得紅了一大片,腳上的拖鞋也在奔跑中遺失了一只。可他沒有一點心情去理會這些,只是有些無力的靠在墻邊,發怔一般的盯著手術室門外發亮的燈。

林管家很快讓人送來了幹凈了衣服和鞋,但也不敢輕易上前去打擾他,只能在一旁候著。

也不知道曾廷燁是什麽時候來的,急急的沖到手術室門前,用力拍打了幾下門,但也明白那是徒然的,於是往後退了兩步,和蔣靖允一樣望著手術燈。

蔣靖允看了他一眼,但已沒有興致去詢問他的出現。反而是曾廷燁突然回頭,惡狠狠的看著他。

蔣靖允明白那眼神背後藏著多少憎恨,也清楚的看到曾廷燁大步向他走來,甚至預料到了那一拳,可他沒有要閃開的意思,紮紮實實挨了曾廷燁重重的一擊。

他整個人都傾斜到了一邊,又因為體力不支的緣故,直接摔在了地上。腦子裏終於有些一絲疼痛的感知,滿嘴的鮮血順著嘴角迅速流出。

☆、償還(9)

曾廷燁仍覺得不解氣,上前俯身拉起蔣靖允,又要上拳頭。

林管家和另兩個傭人連忙上前把曾廷燁拉開,林管家扶起蔣靖允,關切的問:“大少爺,你。”

蔣靖允已經站起身,一手推開林管家,沒讓他把話問完,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然後對兩名傭人說:“放開他。”

傭人沒想到蔣靖允會下這樣的指示,一時沒動。

蔣靖允一下子就火了,大聲道:“放開他!”

傭人急忙松開手。

曾廷燁甩開兩名傭人,雖然已沒有動手的沖動,但情緒還在頂點,幾乎是吼著問:“她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麽你們要把她逼死!”

蔣靖允不語。

林管家看不過眼,說:“曾先生,我們發現許小姐自殺,馬上就把她送到醫院來了。您這樣血口噴人,實在毫無根據。”

曾廷燁冷笑反問:“那我是不是要感謝你們的見義勇為?”

林管家又解釋說:“許小姐之前一直很平靜,沒有人想到她會。”

蔣靖允擡了擡手,林管家收了聲。

曾廷燁卻不滿,把矛頭轉向蔣靖允:“為什麽不讓他繼續說?原來你們也知道她這些年一直都很平靜嗎?你們有想過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為什麽會把日子過的這麽平靜嗎?你們有人真正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麽嗎?是,你是可以給她一切能用錢買得到的,可她的心呢?她的痛苦,她的難過,她的懊悔,可以跟誰說?你弟弟成了植物人,那是他自己承受能力太差,憑什麽讓她為他的極端行為負責任?”

蔣靖允聽曾廷燁提起蔣靖東墜海的往事,瞳孔裏突地放出光來,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凝聲問:“你什麽意思?”

曾廷燁一陣冷笑,說:“你以為蔣秉坤為什麽這麽不喜歡月光?你以為月光是怎麽變成孤兒的?你一定覺得自己很有本事吧?可事實上,蔣秉坤不願意你知道的事,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你不過是個可憐蟲罷了。”

蔣靖允下巴繃得緊緊的,雙眼看著曾廷燁,只差冒出火來。

曾廷燁卻越發的冷靜:“月光的爸爸媽媽都是南下打工的北方人,她爸爸很聰明也很勤奮,沒過幾年,就自己開了工廠,還在島上買了一些地皮。她那時才六七歲,日子過得很開心。可突然有一天,工廠起了大火,一把燒掉的不只是廠房和機器,還有她爸媽和一些工人。她失去了爸媽,還背了一身的債,親戚朋友沒有一個人願意收養她,就把她丟在孤兒院。她是我見過最樂觀、最堅強的女孩,遇到這麽大的變故,不但沒有變的孤僻,還總是鼓勵孤兒院裏其它的小朋友。我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直到後來她大學畢業,進入民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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