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小香沒做過壞事。她是最好的孩子。”

蘇強的嘴裏，只有這麽一句話。

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一樣地對大長老說道。

“你說的沒錯，這個世界上，誰還能比小香更好？”老頭子眼眶發紅。

他和蘇強抱頭痛哭。

觀主：……

似乎這沒有他什麽事兒的樣子。

“那您……”蘇強就最後不安地問道，“真的不會對小香做什麽？”

他不知道大長老是怎麽和蘇沈香認識，也不在意那些，他只在意的是，白雲觀會不會對他的孩子好。

甚至……這種好裏面，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防備和警惕。

這是做父親為女兒的安全的擔憂，大長老也完全明白，也不隱瞞他，嘆了一口氣對他說道，“一開始剛認識她，當然很警惕，想觀察她，拉攏她，讓她安全點。不過人都是有感情的，真心實意十幾年，她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

如果說一開始見到了厲鬼，他打不過，只能罵罵咧咧地妥協，那在日積月累的相處裏，慢慢地，他就真心地把這個孩子放在了心上。

他從來沒有屬於自己的孩子。

可在蘇沈香的身上，十幾年互相陪伴，卻讓他找到了一個長輩對孩子的真正的慈愛還有關心。

雖然沒有多說，可蘇強卻放心了。

他抹了一把眼淚對大長老說道，“如果您還想知道什麽，我都跟您說。”

只要確定大長老是真的疼愛蘇沈香，他就什麽都願意付出。

“其實你想多了，我還真沒多少想知道的事。就是想看見你，給你道個謝。你給了這孩子一個名字，讓她從鬼變成了人。”

蘇沈香是真正的厲鬼，恐怖，無情，貪婪，兇殘，蒙昧。

可這樣的一只厲鬼，卻擁有了一個活人為了愛與珍惜給予的名字，還有他給予的溫暖。

因為這一點溫暖，她在那些負面的黑暗之下，眼底變得多了一點光明。

渾渾噩噩的厲鬼被名字牽絆，在厲鬼本能中罕見覺醒了自我意識。

老頭子就正是在這個時候，得到了蘇強的這樣的幫助。

當以為自己拿厲鬼無可奈何，生魂死定了的時候，她卻咿咿呀呀地指著自己，用詭異卻認真的聲音叫了一聲。

“香香。”

她揮了揮黑乎乎的小爪子，對生無可戀當著儲備糧，看著她目瞪口呆的老頭子伸出了手。

因為第一眼遇到的活人給予她了溫暖，所以，她再一次對活人伸出手，願意相信他一次。

他沒有辜負蘇強給予自己的這條生路。

也沒有辜負蘇沈香的那一點點信任。

所以他活下來，覺得在這一點上，要格外感謝蘇強。

“沒有沒有。我，我當時也不是為了您。”

老頭子看著笨蛋男人嘴角一抽。

他捂住額頭好半天，不過又哼哼了兩聲。

聰明人和笨蛋的界限，其實很難說清楚。

如果是聰明人，當看到蘇沈香那詭異的一幕，嬰孩兒的恐怖，會做出什麽選擇？

看徐麗就知道了。

可正是因為蘇強一根筋，笨蛋一個，神經粗糙，卻讓最恐怖的一場危機就這麽化解。這怎麽也算是拯救全人類了吧？

拯救全人類的竟然是個笨蛋老爸……老頭子又哼哼著給自己往肚皮裏灌了點潤喉的湯湯水水，喝完了，這才抹了一把嘴對蘇強說道，“不管怎麽樣，你以後都是白雲觀的座上賓。至於你和小香的默契，我不管你。”

蘇強因為當年的一句話失去了蘇沈香，顯然存在心理陰影。

那種惶恐不安，老頭子不願意逼著他去打破。

雖然他知道當初蘇沈香肯定不是因為這句話消失的。

八成是因為……那時候他玩命畫在大門上的符箓攔住了蘇沈香……

雖然那時候蘇沈香是還沒有覺醒人性，沒有名字牽絆的厲鬼，他阻攔她持續入侵現世是正常的，可老頭子還是心虛了一下。

他就哼哼著，心虛地摸著腦袋說道，“其實是趕巧了，我畫符箓那會她遇到你。其實都是因為我出手，不是你說破……我也不知道她給你當閨女去了，就以為她想入侵現世。對了，你說有個姓方的天師？”

蘇強緊張地點了點頭。

“姓方的，身上有殘缺……我知道是誰。沒想到他竟然躲在你的小縣城。這麽多年，難道是守在你老家觀察小香？”

雖然蘇沈香後期“正常”了，厲鬼再也沒有現身，正常長大，不過警惕的天師還是留在了小縣城，一邊看守著這個奇異的孩子，一邊順便把小縣城的鬼物都給收拾了，順便給自己養個老。

老頭子懷念了一下曾經認識過的同行。

不過既然方大爺一心留在小縣城，他之前和這位同行交情不深，問問也就算了。

看見自己解釋過後，蘇強整個人都一下子放松了，他若有所思地說道，“看起來，小香的奇異不是從你開始。她什麽時候給你的另一個孩子釘的魂？”

如果蘇強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也就是說，蘇沈香很早就出現在了那個孩子的身體裏。

甚至，比蘇強發現得更早。

還有徐麗那逃命一樣地逃離，還有她和鬼門之間的牽扯，就算沒有鬼門在蘇沈香的面前袒露那一部分真相，大長老也猜得出來。

必定是鬼門在徐麗懷孕的時候對孩子動了什麽手腳。

他對喪心病狂，把主意一個一個打在無辜的孩子身上的做法深惡痛絕，沈著臉喃喃地說道，“得趕緊把鬼門給廢了。”

鬼門對普通認的生命的漠視還有踐踏，是正道天師完全不能夠接受的。

他沒有再多問蘇強什麽。

因為蘇強是真的一無所知。

等到觀主明白過來的時候，老頭子和蘇強已經開始探討諸如“怎麽把閨女養胖”“如何讓香香吃飽”這樣和諧的，富有建設性的話題。

在這個問題上，老頭子和蘇強達成了統一意見，那就是……“香香以前過得太苦了！”

還在長身體的孩子，竟然不能吃飽，這讓蘇強心疼得眼眶發紅。

老頭子長籲短嘆，嘆息著說道，“所以現在看見小香養得好，我特別欣慰。”他說著蘇沈香當初怎麽怎麽可憐，蘇強猶豫了一下，不安地扯了扯自己特意穿得幹幹凈凈的衣服。

“你有話想說？”

“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你說說看。”老頭子鼓勵地，和顏悅色地說道。

特別慈祥。

看見他真的很和氣親切，蘇強就忍不住微微漲紅了臉，對面前的老頭子期待地問道，“小香……以前是什麽樣？”

他心裏很期待，又有點微妙的嫉妒。

因為大長老說，他陪在自家閨女身邊十幾年，那不是從小把孩子看著長大，看見過蘇強這個做父親的沒有見過的屬於小香的真實的另一面麽？

他並不害怕自己的孩子，無論她是什麽樣子。

只想知道，真正的蘇沈香到底長什麽樣兒。

老頭子突然語塞了。

觀主雙眼放光。

他也想知道蘇沈香究竟是長成什麽模樣的厲鬼。

超兇，能吃，強大……難道是力量霸道型厲鬼？

在蘇強和觀主都很期盼的目光裏，大長老沈默地要了紙筆，在雪白的紙面上揮毫潑墨，拿著一根毛筆刷刷地畫完，放在了急忙頭碰頭湊過來看蘇沈香是什麽樣子的觀主和蘇強的面前。

他面前，兩個好奇的人看著白紙上黑乎乎一大團墨跡，沈默了。

好半天，觀主擡頭，疑惑地看著大長老。

“這是？”

“這不就是香香。”老頭子不客氣地指了指白紙上胖嘟嘟那一團黑團團，又指了指胖嘟嘟蜷縮著，貼著大胖墨團的形狀，說道，“小香的胳膊腿兒。”

他又點了點最胖，圓滾滾的墨團團，“這就是小香。”觀主努力地看，找了好半天，才艱難地問道，“腦袋呢？”

“這不就是。”大長老點了點胖嘟嘟的一塊小墨團。

就……這不就是大胖墨團疊加小胖墨團麽？

“鬼嬰？”觀主見多識廣，臉色震驚地問道。

老頭子露出高深莫測的姿態。

“這麽胖的鬼嬰？”觀主就忍不住說了實話。

老頭子臉色有點不好看了。

“你還是不是做長輩的，你是一點都不心疼咱們香香啊！你看看，你再好好看看，這鬼嬰胖麽？哪兒胖了？！這麽瘦，都是因為挨餓，都是因為吃不飽。香香真是太可憐了，得補補。”

白胡子老頭兒吹胡子瞪眼，聲音沙啞嘎嘎地對臉皮抽搐的觀主說道，“你再看看，這胖麽？”

“是有點瘦。”蘇強心疼地看著白紙上，那一大只胖嘟嘟的黑團團難受地說道。

觀主：……

不忍直視。

就算是昧著良心，他也沒吭哧出一句“不胖”。

不過在老頭子和蘇強那同時看過來的目光裏，觀主沈吟了片刻，岔開話題問道，“這是小香真正的樣子？她沒長大？”

“厲鬼都是固定形態。附身到活人身上之後才會開始變化。”大長老摸了摸白紙上胖嘟嘟的黑團子，嘆了一口氣說道，“是為了適應活人。現在的小香，就應該已經被影響成了她現在身體的樣子。”

也就是說，當附身到活人的身上，蘇沈香雖然本質依舊是鬼嬰，可她卻開始可以長大。

蘇強珍惜地把白紙拿了起來，準備帶回家，放在相框裏收藏起來。

這是他家小香的最好看的一張畫像。

觀主沒吭聲，已經對蠢爸爸無可奈何。

反而是大長老，看著蘇強手裏屬於蘇沈香的畫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小香這孩子，現在有了很多的朋友，遇到很多很好的人，我真是為她高興。”

老人滿是皺紋的蒼老的臉上，露出真實的欣慰笑容。

為他的孩子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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