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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修) 安玲瓏?安琳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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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琳瑯死魚眼推開他貼很近的臉, 拎著小屁孩兒回屋啪嗒一聲關上了門。

下一息,室內的燭火瞬間熄滅。

周攻玉:“……”

他盯著緊閉的門扉看了許久,裏面靜悄悄的, 一點聲音都沒有。

月光透過天井照下來, 劈在半蹲在安琳瑯房門前的男人身上, 清澈又有點點涼意。周攻玉忽地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聲音清清淡淡的, 就仿佛這漫天披灑下來的茭白月色。他彈了彈衣擺上的灰塵,撿起放在地上的燈籠轉身緩步回了屋。

有時候過度反應也是一種在意。

周攻玉腳步十分輕快,感謝父母給了他一張出眾的皮囊。

一陣風吹過, 皎潔的月亮被雲層遮蓋,周攻玉擡眸看著斜對角漆黑的屋子也吹了燈。灌木叢中蟲鳴聲混合著蛙鳴, 一片悠然自得的靜謐。

次日一早,天還未亮,安琳瑯便起來準備材料。

今日是與孫師傅約定好比試的日子。兩道菜讓各自準備食材,安琳瑯的打算是一道素做麻婆豆腐,一道葷做東坡肉。沒有辣椒,安琳瑯預備將麻婆豆腐中的麻香味兒發揮到最大。辣味暫用茱萸替代, 茱萸的辛辣味道剛好是這些古人能接受的程度。

後世熟知的麻婆豆腐用的都是豆瓣醬炒出紅油, 將豆腐調味上色。如今條件有限,琳瑯只能用別的醬替代。方婆子有做過黃豆醬和豆豉。鹹香的味道是夠了,但不夠鮮,安琳瑯打算用自己自制的蝦醬。

蝦醬豆腐也是可以的,一樣別出心裁。安琳瑯在這邊食材醬料剛準備好,老爺子又背著個手溜溜達達的過來。前幾日離開的老爺子,昨日夜裏扭頭又回來了。人不多,就只有他跟鴻葉歐陽正清。那個白衣裳的公子聽說是急事趕回去了, 他們則是半途偷跑回來的。

據說此次作為評委被林主簿給請回來,他非要評審結束以後再走。

“昨兒撿了個小崽子?”

昨日後院殺豬般的叫聲老爺子也聽見了,他在二樓窗口瞧見安琳瑯那把刷子刷洗小崽子。不曉得小崽子的來路,但他清楚安琳瑯這一家子老好人。猜測必定是琳瑯這丫頭見人可憐才把人給撿回來。若是旁人,老爺子自然不會多嘴,私心裏拿安琳瑯當自家孫女看,這才問了一嘴。

安琳瑯順手從竈臺後頭端出一碗杏仁羊奶給他:“沒打算收養,只是給他一口飯吃一個住處。那麽一小點兒的孩子,一個人在武原鎮亂跑,指不定會被拐子給拐賣了。順手而已。”

老爺子聞言點點頭,他就喜歡安琳瑯這性子。做善事卻不爛好心:“實在可憐那孩子,也得等你跟玉哥兒的孩子出世以後再收作義子。”

安琳瑯差點沒被他突然的一句話給噎死。

她剛想說自己跟周攻玉以後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但轉念一想,她幹嘛跟老爺子解釋?越解釋越說不清,幹脆給他拿兩個肉包子就不搭理他了。

老爺子這些日子的食欲是一日比一日好。原先去縣城跑那一圈丟掉的肉也養回來。吃得好,臉色就好看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只是老大的人坐在小馬紮上啃包子的模樣,瞧著還是有那麽點兒心酸的:“實在不行你去外面桌子上吃吧……”

一個貴客天天跟她在後廚小馬紮上吃飯,怪惹人頭疼的。

老爺子一碗羊奶喝下去胃裏就舒服了。他原先是不喜吃甜食的,但時常被安琳瑯塞一碗羊乳的喝著,身體都輕快了不少。那一口牙慢吞吞地啃包子,眉頭豎起來:“你做你的,老夫吃老夫的。”

……行。安琳瑯也勸不動他,隨他高興吧。

這邊東西準備好,那邊門口立即就有人喊。是孫師傅的大徒弟。說起來,安琳瑯留意這大徒弟很久了。倒不是說廚藝多好人生得多俊,安琳瑯覺得這人是個做店長的好苗子——愛操心,觀察仔細,心眼多還忠誠。如果今日安琳瑯贏了,可以讓他在武原鎮這邊管理西風食肆。

擡頭看時辰差不多,安琳瑯趕緊叫上小梨,背上食材就往比試的場所趕。

兩人急匆匆出門,這才不過辰時。不過大街上已經很多人,這鎮子上總是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有那惦記比試比安琳瑯這當事人還上心的,呼朋喚友地往瓦市那邊跑。難得安琳瑯出門周攻玉沒跟著。說起來,這廝這段時日不知在忙什麽,時常不在店裏。這幾日安琳瑯去哪兒都是小梨跟著。

周攻玉這些日子,在忙著抓跟著安琳瑯的人。還別說就這麽短短幾日,他查出了不少事情。

這鎮子上,不僅有人跟著琳瑯,還有一批人在搜他。他原本以為是京城周家的人,結果抓到了嚴審一通才發現,竟然跟盯著琳瑯的是同一批。不過找他和找琳瑯的目的不同,抓琳瑯是為了將人賣進腌臜子弟。找他不過是主子吩咐找一個長得像安南王世子的男人。

背後之人並非什麽高明的人,手段也粗淺得經不起推敲。周攻玉都沒怎麽用手段,這些人就倒豆子似的把內情都給倒出來。

那個車夫如今看到周攻玉就跟看到鬼似的,早把主子的名字給供出來。

“安玲瓏?”周攻玉覆述了一遍這個名字,聲音輕飄飄的。

他怎麽不記得自己的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周攻玉自幼過目不忘,左思右想,根本沒有跟安玲瓏的交集。他實在想不通,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為何會派人找他?

好似還特意給留了銀錢,留給他的。

其實都不必去細究,光這個相似的名字就足以說明此人跟琳瑯的關系匪淺。不過,雖然名字相似,但予以大不相同。琳瑯,美玉也,珍貴而優美的事物。玲瓏,玉石撞擊的聲音。這兩個名字雖然聽著挺接近,寓意也略有相關,但確實截然不同的兩種解釋。琳瑯本身就是美玉,玲瓏只不過精巧罷了。

“安家,五品禮部侍郎安滸的女兒……”

周攻玉長指點在膝蓋上,思索了片刻。大致猜到了安琳瑯的處境。大家族處事方式便是如此,名聲大過於天。未出閣的女子若是走失府外,淪落到腌臜之地,不如死了的好。

憶起提到身世之時安琳瑯為難的神情,他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她為何要找安南王世子?”

針對安琳瑯可以理解,家族內部的鬥爭。但對他的善意讓周攻玉覺得莫名其妙,馬夫其實也不清楚。

他雖說從五年前便跟著安玲瓏,送進送出見識了許多陰司。但其實從未清楚主子的想法。他的這主子主意大得很,四五歲就開始算計,比一般孩子早慧不知多少。就是身邊伺候的人有時候也會心驚膽戰,懷疑自己伺候的根本就不是個心思純善的孩子。

“安南王世子乃京城第一美男子,才貌雙全,家世高貴。主子少女慕艾也是正常。”

也只能這麽解釋。

但這麽解釋,不亞於給周攻玉餵了一口毒。他從前知自己招桃花,卻沒想過如此被人惦記。周攻玉不是那等以一個人的出身論高低的性子,但此時卻忍不住口吐惡言:“一個五品官的庶女也敢惦記安南王世子?是不是有些太不自量力了……”

何止是不自量力?簡直是癡心妄想!車夫心裏明白,但話卻不能這麽說。

他抿著嘴不說話,周攻玉也懶得跟他掰扯。暗中跟著安琳瑯的人已經都抓了,好幾個被他打斷了腿。為首的幾個全在柴房了。周攻玉拍了拍衣擺,準備換身衣裳去安琳瑯身邊——打雜。

且不說他問完了話並沒有放了這些人還順勢鎖上柴房的門去換衣裳,就說安琳瑯匆匆到林主簿指定的場地,已經人山人海。武原鎮的百姓不知是不是日子真過的有那麽悠閑,這麽早都跑來看熱鬧。而林主簿以及一眾評審也早已經坐好。最上座的地方,赫然是昨夜折回來非要湊熱鬧的老爺子。

除了老爺子師徒三人,右側還做了另外三個人。

一個容長臉的中年婦人。約莫三十歲往上,上身是一件碧綠的褙子,下身金絲馬面裙。金石頭面一整套,穿得格外富貴。聽說是府城來的大廚,祖上是做過禦膳的。此人承襲家族手藝,在府城很有盛名。

她的右手邊是一個六十歲往上的精瘦老人家,一身藏青色長袍。一手端著茶杯,正慢慢地吹著茶水的浮沫飲茶。這個也是府城來的,做菜手藝享譽晉州內外。府城的達官貴人為吃他一桌菜,都要派人去他的酒樓排隊才行。不僅有一雙巧手,還有一條黃金舌頭,能嘗出菜品裏細微的差別。

老人家右手邊還坐著個白胖中年男人。笑瞇瞇的,頭戴金冠,腳蹬鹿皮靴。雖然不清楚什麽來路,但一看這衣裳就知道不是尋常出身。

三個人並排坐在林主簿的右手邊,正在小聲地說著話。

這幾個人顯然是林主簿請來的,旁人哪有那麽大的面子?此時他們看安琳瑯和孫師傅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跳梁小醜,那傲然的嘴臉,分明是不信窮鄉僻壤的小地方能出什麽天才人物。

“就這兩個?”

“是。”林主簿是個會來事兒的。既然是比試,自然要選最熱鬧的場合。

他幹脆把比試場地設在了瓦市前頭的空地上。一大早的,聽了幾日傳言的鎮上百姓將比試場地圍了個水洩不通。小地方的百姓日子枯燥,也沒什麽娛樂。這難得爆出了個西風食肆的掌櫃要跟縣城裏來的大廚比試,可不就是擠破頭也想看?

“年紀好像很小,沒學過幾年菜吧……”

一個人開口,另一個人哈哈大笑地就開了嘲諷:“畢竟是小地方。武原鎮才多大,能有什麽厲害的人?這大漢看起來還有點樣子,那邊那個,估計也就跟你酒樓的小學徒差不多。”

老爺子的眉頭蹙起來,很不喜歡聽這種自大的言論。做菜難道不是看手藝,還得看年紀?

不過很快他們的議論被壓下去。烏泱泱一片人頭,隨著仆從的一聲鑼響氣氛達到高潮。

安琳瑯上輩子參加廚藝大賽的時候,觀眾席上都是坐滿了人。這種場面對於她來說司空見慣,她毫無心理壓力地拿出自己要做的食材調料,就開始準備工作。那邊孫師傅顯然沒這麽比過,很有些不適應,額頭的冷汗已經出了好幾層。

孫師傅還在心驚膽戰,安琳瑯這邊開了火便開始做菜。

東坡肉,用得自然還是豬肉。後世吃習慣了,排在第一的永遠是豬肉。為避免吃到騷腥味兒,安琳瑯特地去賣豬肉的地兒挑的被閹割過的豬。肉比起以前用的肉好好聞太多。幹脆整只豬都買了。比試選用的這一塊是最完美的五花肉。三層分明,肥瘦相當。

豬肉一拿出來,上面幾個評委的眼神就變了。豬肉這等低等肉也只有下等人才吃。

小地方果然沒有見識!

安琳瑯不知評委心中所想,切好了肉塊開始拿棉繩系成田字結。那邊孫師傅見安琳瑯有條不紊,立馬收拾心神也投入到做菜當中。

他是大齊傳統的紅案大師傅,做菜自然是最正統的紅案做法。用的也是酒樓桌上最常用的牛羊肉。羊肉其實還好,牛肉這東西難買。也不曉得孫師傅是哪裏有門路還是怎麽滴,竟然弄來了一塊約莫五六斤的牛肉。他用的刀也不一樣,是那種專門定制的黑鐵刀。

安琳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刀,流下了羨慕的淚水:果然還是她太糙了,就沒想過找人定制刀具。

孫師傅做牛肉,就是最傳統的做法——燉。拿了一個特別的鍋出來,配菜切好就開始燉。安琳瑯也特地準備了個砂鍋,但跟孫師傅的裝備比起來就要寒酸得多。

東坡肉的第一步是要焯水。這年頭哪怕是閹過的豬,肉還是有些味道的。加入蔥姜料酒放到水中焯水去腥是必然,比賽的話,安琳瑯對味道的處理自然比平常更精細一些。上面的人看她這一通眼花繚亂的手法,眼神略微變了變。

等肉去了腥再重新給砂鍋地步鋪上一層蔥段,加入姜片,料酒,桂皮八角等香料加水小火燉。

雖然是不同的肉,但兩人做法都是燉。空氣中彌漫著肉香味兒,林主簿卻難得沒工夫去嗅。他坐在老爺子的下手一個勁兒地往他那邊瞟。

桂花嬸子之事讓老爺子對他的印象掉落到谷底。這回雖應了他的邀請,可全程沒搭理他一句。林主簿無數次為判斷失誤懊悔,老爺子動了個怒,將武安縣的土皇帝都給掀了。不僅如此,跟張家沾親帶故的也都拔出了個幹凈。早知老爺子身份這麽高,他當時就該好好幹!

且不說林主簿絕了升遷的路心裏有多難受,安琳瑯肉燉上就開始做豆腐。

麻婆豆腐得用嫩豆腐,水頭足,吃起來滑嫩。安琳瑯專註做菜,手法是十分利落的。上面本存了輕視之心的大廚們看著看著,一個個坐直了身體。

就是他們自己,也不敢說做菜比安琳瑯還利落。

臺下人群也議論紛紛。他們只知西風食肆的飯食貴,有大部分人從未親自去嘗過。更別提看安琳瑯做菜。那堪比表演的做菜手法,引得他們嘖嘖稱奇。

人群中,一個青衣的男子盯著上首的安琳瑯眉頭蹙起來:“這姑娘是林家的表姑娘麽?”

他身邊的白臉漢子,仔細打量了安琳瑯,覺得像又不像。舉著畫像對準安琳瑯的臉,又有幾分想象:“那種官家貴女怎麽會廚藝?這女子做菜如此利索,一看就是竈房裏煉出來,應該不是。”

“倒也是,看來還得往西找。”

事實上,除了林五和安玲瓏等人,林子沖也派了人出來找安琳瑯。倒不是說他良心發現愧疚了。而是自己一怒之下把表妹趕出林家惹出這種大亂子,他實在擔心有朝一日事情捅出去他會名聲盡毀。林五帶著面目全非的屍體回去他初初很害怕。可回過神來卻不大相信。

林五什麽心思他不知道?若是林五為了害他,故意帶個別人的屍體回去呢?

抱著這種妄想,他決定自己找找看。不敢明目張膽的找,特意花銀子請了鏢局的人。

兩人行色匆匆的,沒留多久又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上面人自然沒留心到這兩人,坐在上頭吃多了茶水。年紀大的老者有些坐不住,問了身邊的侍從,就起身去後頭更衣。

也是湊了巧,他隨著林家仆從走,剛下臺去就撞上了一個人。

撞得不輕,要不是方婆子眼疾手快報的穩,這一罐子的蝦醬都要砸地上。兩人都是一個踉蹌,方婆子回過頭就眼疾手快地一把將老者扶住。

兩人四目相對,方婆子擡眸就對上一張臉。

一大早起來,看到桌子上還放著蝦醬壇子。方婆子以為安琳瑯忘了帶,急急吼吼地趕緊送過來。

這會兒趕到上面已經飄香的味道一顆心才放下來。店裏還有事,她於是也沒跟安琳瑯打招呼,抱著蝦醬罐子又折回去。

人走出半丈遠,老者視線才從扭頭問林家仆從:“這人是誰?”

林家仆從一楞,沒想到他會對個老婦人感興趣。想著自家老爺最愛西風食肆掌櫃拿一手做飯的手藝,他們做下人的對西風食肆的人印象挺不錯的。林家主母可是交代過要交好,於是便道:“那是西風食肆東家的娘,看她懷裏抱著一大罐東西,許是給安掌櫃送東西的。”

老頭兒剛睜開的眼睛於是又耷拉下去,點點頭:“哦,姓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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