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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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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什麽玩笑。

第二天,東五山方向的天勾出幾縷輝煌的金光,燦爛無邊。

同時,彭安迎來了麻煩。

一大早,他接到了財政監督通知,他被要求暫停一切業務,接受調查。

彭安非常配合,立即出去辦公室。

柳枝抱著一堆文件走來。黑色長發一蕩一蕩擺在細腰,墨藍百褶裙搖曳生姿,身段佳,儀態美,她笑容親切:“彭先生。”

彭安無反應。

柳枝低了低頭。

他斯斯文文,乍看比較弱勢。然而,一旦對上他的眼睛,她覺得自己是一個無生命體。他不驚艷,不留戀,她在這裏和花盆上的小草沒有區別。

魅惑這樣一個男人,著實費勁。



彭安的人生樂趣是工作,一旦停止,百無聊賴。

他去散步,走著走著,他發現自己到了一幢熟悉的公寓。

這是灰磚墻,青瓦頂的中式公寓。公寓入口門面是一道寬木門,簡陋的告示牌釘到墻上,標註出租信息。前方三樓的那扇窗,是陸姩曾經的房間。

陸姩進去東五山以後,彭安為他續了租約。

他上樓,按照她的交代,摸出房門鑰匙。他進去,立即拉起簾子,推開窗戶。

發黴的空氣與清新世界相接。

彭安在房間走了一圈,沒有見到陸姩與她男朋友的照片。她應該帶去東五山了。

陸姩和張均能見面的那一天,其實知道自己回不來了。被子枕頭,廚房的鍋盆碗瓢,她全都整理得井井有條。

彭安拉開抽屜。

裏面果然有她留下的錢。

他無聊,就拿她的錢來玩一玩好了。



東五山的生意不只有賣報紙,獄警的行當可謂是五花八門。開鋪子的人不僅限於獄警老爺們,管監婆子也有門路。

冬天要來了,囚服料子粗糙,又薄又幹,到了嚴冬季節,人人求著要毛衣。但管監婆子晚了一步,毛衣被別人收了,她只拿了二十卷毛線。

李黛的爺爺身子骨不大硬朗,她計劃織一件毛衣寄回家中去。

管監婆子漫天開價。

李黛猶豫不已,討價還價。

管監婆子:“厚料子早被獄警老爺們賣去男子區了。整座東五山只剩這二十卷毛線,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黛沒有錢,只能放棄。

管監婆子了解到,懂織毛衣的人沒幾個,她有些擔心貨壓在手裏出不去,又對李黛說:“這樣吧,你要是能跟其他人合買五卷,我給個折扣。平均算下來,一卷很便宜。”

與李黛同間的九個人,無人懂得織毛衣。

馬水蓉譏嘲說:“一天到晚不停地幹活,沒個休息,還要自己攬事繼續幹活,你累不累呀?”

李黛性格弱,與她要好的只有“性格弱”的陸姩。她與陸姩商量,還能拉誰進這一個五人團。

陸姩笑起來:“我倆一起買。你要多少,剩下的歸我。”

李黛:“陸姩,你也要織毛衣嗎?”

陸姩:“晚上閑著,我跟你學一學如何織針。毛衣的難度太高,我就先從圍巾開始吧。”

李黛再單純,也明白陸姩是為了她,她感激不已:“陸姩,謝謝你。”

李黛與陸姩同去。

管監婆子沒有為難二人,滿口答應。

陸姩:“謝謝管監婆婆。”

管監婆子狗仗人勢,犯人表面上叫她一句“管監”,私底下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

陸姩一口一個“管監婆婆”,仿佛真的尊敬這一位婦人。

管監婆子難得扯開嘴角,像是在笑:“你嘴甜,我就不計較了。”

陸姩要這幾卷毛線,一來是替李黛解圍,二來,張均能給她送了兩回東西,禮尚往來,她要回禮。

她一有時間就拿著兩支織針學習針法。

這天下午的放風時間,獄警過來喊人:“C307,有人探視。”

陸姩問:“長官,來的人有沒有戴眼鏡?”假如來的是金長明,她就不去了,反正無話可說。

獄警:“一個戴眼鏡的男人。”

陸姩這才放下手裏的織針。



上一次見彭安是在秋天,他凍得面若白紙。這時已經入冬。

彭安比上一次更加蒼白。他沒穿大襖,穿著薄薄的風衣。被風吹過的頭發淩亂地掛在耳後。他似乎很冷,大口呵氣,把鏡片蒙上了白霧。

他擡頭時,陸姩看見他無辜的雙眼。世界在他面前都只是一張白紙,幹凈,沒有褶皺。

她大剌剌地坐下。

兩人在柴房見面的那天,是管監婆子擅作主張,獄警不在場。管監婆子沒有手銬,就讓陸姩隨意了。

今天,陸姩被獄警銬上了手銬。

彭安望去一眼,大大的兩個圓圈似乎箍不住纖細的腕子。

但忽略她的手銬,她比他還囂張:“你還沒死?”

彭安禮貌地開口:“陸小姐。”

“感冒好了沒?”

他乖乖地點頭:“好了。”

“沒病死算你命大。”

彭安正想說話,又被嗆住,他握拳抵住唇,連咳好幾下,咳得白皙的臉湧上了紅。

陸姩又說:“估計離死不遠了。穿厚點啊,你不是有大襖嗎?”

“東五山的太陽很大,暖和著。”

“看你這面無血色的樣子,暖和不了吧。”

“陸小姐,這一個月來過得好嗎?”彭安早上見過柳枝,柳枝的眉目和陸姩非常相似,但柳枝模仿不來這般兇悍的神態。

“不錯。”

“還有便秘困擾嗎?”他問得謹慎。

“沒有。”

“嗯,需要冬衣嗎?”就是這個時候,彭安想起,不知張巡捕送了東西沒。

他觀察她的臉。

她失去了亮麗。眉毛邊緣有幾根長短不一的雜毛,像是月亮勾出來的尾巴,臉頰浮著幾粒淺紅的疹子,唇也淡了。

這般原始的模樣,竟然也比鋪滿胭脂的富太太更順眼。

“冬衣你自己留著。”陸姩指著彭安身上的薄風衣,“棉襖、外套,統統穿上。真的,你蓋張棉被出門都比穿這件好。”

“我不冷。”彭安欲言又止,“陸小姐,我今天來,有些事……”

她仰靠在椅背:“別吞吞吐吐的,有話直說。”

“我想向你……”他頓住,難以啟齒了。

陸姩眉峰一揚:“表白?”

“……”開什麽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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