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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白蝶赤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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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趴著的夭夭和白浪見路莫知站在跟前,連忙爬起身,行禮拜見。

“免了,免了,我這身扮裝就當是莊主,別來無恙。”

夭夭聽了跟兔子般竄到他身旁,目光移動,上下左右地把路莫知仔仔細細地看了遍,然後身子朝前送送,用鼻子嗅嗅,“嗯,身上帶著……幽幽青竹味,是屬於路莫知的味道。”她眼光一溜,急忙朝夜玄瞳笑嘻嘻地又說,“娘娘,你要不要湊過來聞聞,路莫知與太子殿下身上帶的味道是不是有別?”

夜玄瞳輕輕地、含蓄地、從容優雅地笑,心裏暗自嗟嘆,記得在闊玉湖的畫舫,她似乎從戴面具的太子身上聞到淡淡的青竹味。

“無聊!”

她疾步朝前躍去,身後的路莫知帛扇一收,朝穹頂的蒼月瞥去,有月為伴,有風為佩,良宵美景醉幾何!他縱身一躍,與夜玄瞳並肩而行,哪知崖上路窄,容不得兩人並肩走,迫使他運氣側身隨行。

“瞳,你真舍得撇下我?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守著空房好辛苦。”

“是嗎?”

“是啊,來,抱一抱。”

路莫知張開雙臂,敞開懷抱,等著夜玄瞳想歸巢的倦鳥撲進來。夜玄瞳托著下巴,凝眸瞅他,半響沒反應,“你胳膊舉著不累嗎?”

“累啊,所以你還不快來?”

“哼!”

夜玄瞳躍過山崖,尋著片空闊地坐下身,抱膝看著天上幾粒淡淡的星。路莫知坐到她一旁,頭朝她左邊肩膀靠去,柔聲細語地說:“乖,給我靠靠。”

“乖,也給我靠靠。”一個聲音在路莫知的另一側響起,一個腦袋架在夜玄瞳右邊肩膀。嵐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一時屬於情人間的浪漫甜蜜的氛圍立馬變得森冷,叫人連連生出雞皮疙瘩,醋意在空氣中擴散,兩雙帶著敵意的眼對視,劈劈啪啪地生出火花。

砰砰砰!

嵐捂著腦袋,一臉郁恨地盯著路莫知,“她是我的。”

“她怎會是你的?你的在落雲山莊,你是不是想腳踏兩只船啊?看我不替張婉清和肚子裏的孩子好好教訓你!”

嵐再次聽到張婉清的名字,一下站起身,微微垂下眼簾,唇畔掠過一絲淡淡的微笑,目光越過蒼莽逶迤的群山,落在東邊廣袤平原與天際的接合處,縱然漆黑一片,但似乎有一束只有他才看到的光在幽幽亮起。

張婉清,那個愛他勝過愛自己的女子,他怎會將她忘了?

“嵐,你是不是想起張婉清了?”夜玄瞳邊問邊跟著站起身,朝嵐目光所投的地方看去。

“似乎想起些什麽。”

“那太好了,嵐,待我們找到蓍香花後,一起去看張婉清。”

嵐“嗯”了一聲後,朝夜玄瞳頗有感謝地微微一笑,又疾快地朝路莫知瞥去一眼,如水的眸中看出他的真誠歉意,為他不合時宜的打擾。

嵐提氣一縱,朝夭夭和白浪方向走去,身影消失後,夜玄瞳和路莫知陷入暫時的沈默中。

“你……”兩人同時開口,卻又同時止聲。

啪!一個巴掌落在夜玄瞳的臀上。

“你……你幹什麽啊?打我?”夜玄瞳不無惱怒和震驚地說道。

“沒有啊,我只是打蚊子,這該死的蚊子總在我身邊繞來繞去,它咬我就罷了,還朝你屁股上咬,那就觸了我的逆鱗,摸了我的虎須,我豈能漠視?”

“你這無賴!”

夜玄瞳舉起收,欲朝路莫知扇去,路莫知眼疾手快,手指不知何時戳上夜玄瞳的穴道,她身子好似抽了骨頭樣朝前撲去,路莫知乘勢一把將她摟住。

“你……你真……”未等夜玄瞳將後面的話說完,路莫知的眸微微一闔,那唇便朝夜玄瞳的唇上輕輕地靠了過去,同時一只手被路莫知緊緊抓住,捏得她生疼。

天穹裏的月淡淡的,月光如秋水般緩緩地瀉下,空氣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默默地融掉,是無言的相思,是久違的溫存,還帶著期許已久的釋然與理解。

一路走走停停,踽踽獨行,不曾想冷了的心還會有回溫的時候,他是她心裏的暖,她亦是他心裏的熱。

“瞳,沒有你我該怎麽辦?真希望你一直在我身邊,醒來的時候不希望枕邊空蕩蕩的,起身的時候不希望一屋子裝的都是寂寞與孤單,然後做什麽,眼裏飄過的都是你的影子,可手一拂,落於指尖的只有冰涼。我只想緊緊抓住你,住著你不放,無時無刻都盯好你,看好你,你……你不會離我遠去吧?”

“讓你陷入思念的深淵,可是我的罪?”

“難道你不曾陷入?何罪之有?”

“我們是可憐的傻瓜。”

“哈哈哈——不,不傻,世人皆曾因思念而傻,那這傻就不是傻,而是癡。”

“成白癡就糟了。”

……

嗖嗖兩聲,一白一紅兩道身影躍到夜玄瞳和路莫知的前方。一個女子白衣勝雪,一個男子紅袍如霞,兩人怒目相視,半響不說一句話,成了山崖上新塑的石雕。

長風蕭蕭,將兩人衣衫吹得獵獵作響,空氣冷凝得月光撲簌簌地成霜而落。

男子手裏持方天畫戟,戟桿頂頭的槍尖和月牙形刀刃閃著森寒的光芒,對準了女子的胸口,女子跬步不挪,手裏一根白綾死死纏在長戟上。

“峨眉,我千辛萬苦找你,你卻避我不見,這是為何?”

“我歸隱山林,帶發修行,一心向佛,只求清凈,你怎連這機會都不給?”

“哼,你若真心向佛,為何不剃發去當尼姑?帶發修行說明你心裏有割舍不下的事,你心裏是不是放不下……”

“別說了,你不要自以為是,你在我眼裏只是路邊的一棵草,一塊不起眼的石頭,河裏匆匆流逝的一捧水,你以為你是誰!”

“我在你心裏就真的……真的什麽都不如?”

“是的。”

崖岸上又再次陷入無邊的沈默中,兩人眸中的情緒由起初的憤怒變得哀怨,女子眼中似乎有晶瑩的東西在凝結,然後無聲無息地順著臉頰緩緩流下。那男子的眸晃了晃,沈沈的嘆息悠悠地從口中而吐。

路莫知眸中含笑,女的是江湖五大高手中的柳峨眉,男的是蓋石天,年紀都在他之上。很多年前曾碰到過兩人,雙雙都拉他去喝酒,誰不願放手。

“瞳,帶你認識下江湖上的朋友。”

“我知道,那女的是柳峨眉,看那男的手中兵器可以知曉他是蓋石天,我猜對了吧?”

“你看出來了?”

“嗯。”

此時,矗立崖上的柳峨眉和蓋石天眸光如電火般熾烈交織,手不動,腳不挪,心幾乎停止了跳動,這架勢縱使天戳破個窟窿,水嘩啦啦地流,那地裂開千仞深壑,萬物瞬即沈陷,兩人都不為所動。

路莫知如一陣詭異的風,身形一閃,立馬竄到兩人跟前,他手中帛扇從方天畫戟下面一撩,再落於白綾上一纏,朝後一抽,方天畫戟和白綾便分了開來。

“誰?”柳峨眉和蓋石天同時問道,如火般燒得畢剝響的眼紛紛看向了路莫知。

瞬即,兩人身子不由得顫了顫,最近他倆剛獲悉扇俠路莫知是大漢國太子的消息。當年兩人在赤國碰到這小子,都搶著邀這小子喝酒,差點沒把他胳膊給扯下,幸好他胳膊安然無恙,不然這大漢國太子若被人扯成無臂人的罪過給他倆擔下,那後半身只有亡命天涯草草離世的命。

“你?路莫知?”柳峨眉問。

“你?太子殿下?”蓋石天問。

路莫知勾唇微笑,手中帛扇悠閑地扇動,一雙眸中噙著忽明忽暗的光芒,明時如一天月華全都收斂眸中,暗時如漆黑的沼澤,任何落眼的物都將陷入,無法自拔。

他身形挺拔如松,氣度雍容華貴,舉止從容大方,他周身縈繞著王者含蓄的霸道,叫人無法正眼看他。

兩人心裏暗暗忖度,當時這眼怎長的?怎沒看出他是當朝太子?

怪就怪宰伏春,他從皇城到赤國為王,他早知路莫知的真實身份,難怪他提路莫知名字時眼神頗為深沈。他要是把這小子真實身份早早報出,他倆就不會把他當成鄰家小弟,喝來吆去的。

這小子不會記仇吧?

“看來,路莫知是大漢國太子的事這麽快就傳開了,我還以為你倆還不知道。”

柳峨眉和蓋石天聽了這句話,連忙行禮,大聲說道:“拜見太子殿下。”

“起身。”

兩人站起身,一時都說不出話來,左腳蹭蹭右腳,右腳擦擦左腳,好似這腳長滿了痱子,奇癢無比。

夜玄瞳從後走到路莫知跟前,看著兩人局促不安狀,呵呵笑了起來。

柳峨眉趕緊收腳,一雙燦眸瞪著面前比她青春數倍的女子,那臉嗖的黯下,若她再年輕十歲,說不定站在路莫知身邊的人就是她,如果再加深加深感情,說不定她就成了大漢國的太子妃,等太子登基,那她便順理成章做了皇後,哇嘎嘎,這可是她前世今生加後世的百年夙願啊!

蓋石天望著柳峨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臉,不由得朝旁無奈地撇了撇嘴,這女人定陷入天馬行空的幻想中。

十年前,她幻想自己是嫦娥,從墨崖山閉著眼朝下跳,以為這樣便可升入月宮,哪知身子急墜,害他費了積累一年的真氣,硬是將她從半空撈起。九年前,她幻想自己是海神娘娘,從海船上一躍,不會游水的她撲騰幾下便沈入水底,是他拼死馱著她游回岸,害得他連續一個月躺在床上保持一個動作,便是劃水。八年前,他去找她,見她跪在一個墳堆前啜泣,那墳堆下躺著的人是她師傅,亦是她苦戀多年無果的戀人。

那天,他算是明白她為何要化身嫦娥或是海神娘娘,她其實是想……自殺的!

上月,當他千裏迢迢尋到西原,那是片高聳入天的神奇之地,在接近雲端處的聳木寺裏尋得她,她矗立在一棵高山雲梅樹下,一樹嫣紅撲簌簌地向下落,落在她的白如雪的衣裳上,在她肩頭厚厚積疊一層又一層,她站了許久,他看了許久。

“你還是找來了。”

“我是接你來的,你瞧這雲梅落地化為泥算是有了最後的歸宿,你也應該有。”

“我的歸宿就在這,聳木寺。”

“不,你的歸宿在……在我胸口。”

……

兩天後,柳峨眉被住持趕下聳木寺,是蓋石天玩了個花招,他點了柳峨眉的昏睡穴,故意當著住持的面與她玩了個假鴛鴦戲水的不堪入目的戲,然後住持便痛徹心扉地驅逐柳峨眉離開。

柳峨眉三步一回頭,看著住持站在雲端無悲無喜地看著她,看她再度紅塵,看她化劫為緣。住持朝她揮手,然後身形一晃,人便與聳木寺一同消失在雲海中,再也覓不見蹤跡。柳峨眉怎的都想不明白,住持為何趕她走,直到下山半月後,蓋石天才吞吞吐吐地說出真相,於是便出現了先前兩人追追打打鬧鬧的畫面。

或許,她與佛待不到一塊。

或許,她註定與塵世有場對手戲,戲未結束,她怎能吊人胃口地離去?

柳峨眉仔仔細細將夜玄瞳打量一番,當眼瞥見她腰間掛著的九曲銀蛇鞭,眸子嗖的幽冷,這銀蛇鞭她怎會不認識,她的爹娘曾被暗夜俘去做苦差,而她流浪街頭,差點餓死,是暮雲道長牽起她的手,領她去找爹娘。他看見他一鞭子掃去,暗夜的寨子瞬間成了煉獄,待她找到爹娘,抱頭痛哭後,再去尋暮雲的身影,只瞧見他飄揚的衣袂,在她眼裏匆匆一掠,消失不見。

如今,當她瞧見暮雲當年手持的九曲銀蛇鞭,她萬分震驚與驚喜。

“你和暮雲道長是何關系?難道你是她的徒弟?”柳峨眉顫聲問道。

夜玄瞳點點頭,她從她蹙緊的眉心看出她似乎認識暮雲,不知暮雲得罪過他還是……

“他在哪?”

“他不在人世了。”

“是嗎?我還未謝他,若沒有他,我恐怕早死了。”

柳峨眉的眼噙著淚,撇過臉使命將淚朝肚裏流,卻怎的都無法控制,淚水順著臉頰嘩啦啦地淌。淚眼婆娑中,她似乎看見街市一個雕敝不堪的破敗角落裏,衣衫襤褸的又餓又凍的女娃正一步步朝地府走去,孱弱的身子即將淹沒於地府的幽暗中,一個大手強有力地將她拉起,她擡眸看見暮雲朝她和藹地笑,那笑跟暖陽般溫暖她冰涼的身子,讓她有了生的希望。

至此,她一直記著那張和藹可親的笑臉。

一別,已去多年,不曾想她再也無法與他道一聲,謝了。

“你,可否將九曲銀蛇鞭借給我看?”柳峨眉擦幹臉色的臉,未正臉看夜玄瞳說。

夜玄瞳將銀蛇鞭扯下,兩手端到柳峨眉跟前。

柳峨眉手執鞭把,淩空躍動,如深海之魚,如雲霄之鷹,舞出萬千光束在半空交織出絢麗奪目的銀光圖,在光芒大盛中,在呼呼鞭響中,她看見暮雲手執銀蛇鞭將暗夜們抽得屁滾尿流,抽得哭爹喊娘,抽得抱頭鼠竄……

“謝姑娘了!”

柳峨眉痛快地將銀蛇鞭扔給夜玄瞳,朝路莫知說道:“小子,這姑娘給老娘照顧好了,不然老娘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路莫知被這句話嗆得直咳嗽,這是他過門的媳婦,他照顧她是自然,至於好不好這不是在努力著嘛。

“峨眉,找到你我就放心了。走,一起去遂水與慕容會和,宰伏春叫我來殺玄王這狗賊,我這手癢得很。”

“哦,你手癢了?我手更癢,八年了,我都未痛快地舞過手裏三尺白綾。蓋石天,不如我們在沙場上爭個高下,若你殺的人比我多,我可以考慮嫁給你。”

“峨眉,你說什麽,你說考慮嫁給我?真的?誰誰誰快來掐我一下,我怕這在做夢。”

柳峨眉與蓋石天喋喋不休著,兩人飛身躍到崖岸對面,一路朝遂水方向疾奔。

白衣與紅衣上下竄動,慢慢地在寬闊的平原上縮為一個小點,在暗夜中像兩只蝶在翩飛,相互追逐。

“柳峨眉和蓋石天看上去挺般配的。”夜玄瞳不禁說出一句。

“我和你也很般配。”

“莫知,你幼時口吃?”

“沒有吧?誰……誰告訴你的?”

夜玄瞳目不轉睛看著某人眼中的驚惶,不禁吃吃笑了起來。他口吃時的模樣應該很可愛,沖到父皇前面說什麽來著,“父……父……皇,我……我……要娶……娶迦嶁……嶁……公……公主,莫知,你是這樣說的嗎?”

路莫知帛扇一展,遮住臉,牙咬得咯咯吱吱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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