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雲冉冉，草萋萋，寥廓水域騰起的薄煙，寒濕了屋內兩人的心。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虛掩的門嘎吱開動。

夭夭拎起青羅裙，領著兩個侍女，一腳跨進了屋。她看著屋內兩人表情甚是冷凝，立馬埋頭嬌嗔一笑，怕這兩人許久不見，敘起舊卻傷了情。

她娉婷蓮步，走到路莫知跟前，擡眸看向他的臉，輕聲說道：“莊主，你不想讓這姑娘一身酒味回去吧？看她醒來，要不帶她去溫泉泡泡？只是伺候這位姑娘需不需我們動手？還是勞煩莊主你……”

話畢，她細長的柳眉挑起，朝路莫知咯咯笑去，聲如銀鈴。

路莫知細長的鳳眸一斂，朝她瞄去一眼，淡淡說道：“夭夭，你說呢？”

夭夭揚起細長的脖子，輕哼一聲，道：“夭夭我可是識趣的人，聽白浪說這女子是你心愛之人，好不容易才相見，我可不想插進一腳，自討沒趣。”

她說著凝眸看向一旁的夜玄瞳，立即被她清秀俊麗的面容吸引。昨夜，燭火曳曳，半明半暗，她倒沒看清她生得是何摸樣，現今一瞧，頓覺這女子宛若幽谷清蘭，水中沈月，美得叫人忘記了呼吸。

她心裏暗暗笑去，這樣的絕世佳人，不說男子看一眼神魂顛倒，就連她看了不免都起磨鏡之癖。

她不再多話，招招手，兩個侍女隨她一同朝外退去。

在她一腳落到門檻外，她還不忘朝夜玄瞳脧去一眼，目光相碰，她匆忙撇臉避去。她跨出門檻，揚起細長脖子朗朗笑開，順手將門關緊。

夜玄瞳看著笑聲朗朗的夭夭離去，甚是好奇，這女子進門就聞到她身上飄來的淡淡茉莉香，而當她退去，屋裏流蕩的卻是清涼的薄荷味。

她若有所思，連忙問道：“路大爺，這一身香味繚繞的女子和她嘴裏說的白浪是何人？”

“他們都是落雲山莊的人，夭夭的醫術高，白浪的水性好，昨夜我將你帶來，他倆都見過你。”路莫知含笑說著。

“那這裏，就是落雲山莊？”她一臉驚疑問道，心裏淺淺笑起。

路莫知雙眸微微一斂，點頭示意。

她朝前走去，推開門，見水天相接，煙波浩渺，疊嶂的連雲後，曙光穿梭，流轉纏綿，幻化奇異耀光。忽一道厲光割開雲層，輻照在煙霏霧集的水面上，白練橫臥，碧水潺潺，一眼千裏。

她茫然自失，煙消霧散才可見真顏，她心裏埋藏的諸多心思何時也能散去？藏著，掖著，揣著，縱使太多怏怏不悅，她不能說，不能道白。

盈盈秋水的眸子好似籠上一層薄膜，她這般自怨自艾連她自個都厭惡。為何，為何見著路莫知，她堅如磐石的心卻化成了一汪清水？

心疲倦，總會尋一處庇護，這心是認準了路莫知。

她緩步向前，踏下臺階，轉身仰視，見身後依山而上的屋脊在薄霧中隱現，飄飄渺渺的霧絲繚繞，青煙升騰。所說的落雲山莊，真的是在落雲中，稱它為天宮瑤池，東海龍宮，一點都不為過。

再看她睡去的屋子，朱甍碧瓦，玉墻金門，極為奢華，卷起的檐角斜入蒼藍的天穹，檐下的金鈴在風中搖動，叮叮鈴鈴的聲音極是動聽。

這樣的住所，怕是連皇親國戚見了都瞠目結舌。

他，路莫知的落雲山莊原是此般奢華氣派，覓得天上人間之地，孤立於世，傲視天下。

路莫知負手凝立，身軀凜凜，姿態翩翩，衣衫如薄雲恣肆飄卷，唇角勾起一抹閑雅適逸的笑。他烏黑眸子深邃得好似一望無際的暗夜鬼蜮，叫望去的人立馬丟了三魂，還有七魄欲在掙紮。

這刻，夜玄瞳感到他周身彌漫著一股睥睨四海，淩厲豪壯的絕強氣勢，她目光僵直，無法移動扭轉。

他絕不簡單，他身上散發的氣息，是王者才具有的。

難道他不僅僅是扇俠？還是她看花了眼？

她揉揉眼，定了定神，拾階向上走到他跟前，淡聲說道：“路大爺，如何出落雲山莊？”

“夜姑娘，吃些早點再走也不遲，待會自有人送你回去。”路莫知看著她一張無瑕碧臉，清淺地笑著說道。

她蹙緊眉，這時回去已遲，再遲些也無妨，反正都要挨夏司燈的罵。

她輕輕嗯了一聲，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聽得見。

路莫知不再多語，將帛扇甩開，輕輕擺動，長長的鬢角在風中飛舞漫卷。他沿著一側臺階朝下走去，影如閑雲，翩然蕩去。

“路大爺，你去哪？”她朝他遠去的身影高聲問道。

路莫知側過身，看著她不悅的臉，呵呵笑去，道：“夜姑娘，那日在洛水古城，你不辭而別，我可沒說什麽，現今我離開半會，有何不妥？”

她聽了這話，皓齒緊緊咬住下唇，又羞又惱。

她佇立片刻，剛才跟著夭夭來的兩個侍女端著小案和精致糕點走了過來。

她確是餓了，還沒坐下，便抓著糕點吃了起來。糯糯滑滑的糕點來不及咀嚼，一下咽入喉，險些將她噎住。

侍女在旁看到她饑不擇食的模樣，側臉耳語，吃吃笑著。

夜玄瞳意識到不雅，立馬放慢速度，細細嚼著，這才發覺手中酥糕帶著一絲梅花香，不太濃，幽幽潛入鼻，緩緩沁入肺，讓人頓時神清目亮。

吃得腹飽，她站起身，朝侍女問道：“你們莊主去哪了？”

一個紫衫女子跨出腳，神色甚是張皇，諾諾說道：“姑娘，我家莊主……我家莊主在……他在碧園。”

夜玄瞳雙眸流轉驚疑，這女子看似並不願將路莫知的去向告訴她，她不過是去告別，又不是討命催債。

她極力壓著心中不爽，淡然一笑，輕聲問道：“哦，請問碧園在哪？”

“姑娘，可看見那片竹林？那就是碧園。”紫衫女子伸手指著山半腰，帶笑說道。

夜玄瞳立馬從一側臺階走去，身後的紫衫女子雙唇翕動，似有話說，卻未說出口。

旁邊一個綠衫女子拉了拉紫衫女子的衣袖，柳眉蹙緊，顫顫抖抖著聲音說道：“這姑娘煞是好看，她不會真去碧園吧？可……可莊主他正在……”

紫衫女子擡袖掩口笑著，低聲說道：“罷了，說不定莊主正巴望著她過去，你說是不是？”

綠衫女子聽了連連點頭，跟著咯咯笑去。

山半腰，竹林如海，淺草如浪。

夜玄瞳穿梭在竹海間，光影婆娑入眼，耳畔繚繞天籟野韻，鳥啼啾啾，蟲鳴窸窸，泉流淙淙，風聲竹濤。此刻，她心緒難平，惚如夢境，驀然憶起玄雲門後山的竹林，亦同這片“綠海”，夢裏不知重覆多遍。

夢亦是夢，過去亦是過去，她又能作何！

慨嘆幾許，心分外涼，腳步拖拖踏踏跨去，一時竟迷失了方向。

她擡眸凝睇，林子夢幻般安謐，腳下踩著一片微光，一片秘境，一片詭異。冷幽幽的不適游弋爬上身，攪得她心緒不寧，跬步難行。

她慌忙一思，這竹林並不是一般的林子，好似有人故意在此設下陣法，迷惑心智，不辨境況，圍困其間。

哼，這落雲山莊不僅隱蔽藏世，而且還玄機重重，真令人不容小覷。

她冷冷笑去，眸中好似有冰寒泉水緩緩流蕩，她擡頭看向茂葉間純凈高遠的天穹，唇角勾起，綻放一抹柔然閑逸的笑。

若在此困住她，那便是枉費流雲師哥教習過的絕頂輕功。

她吸了口氣，踮腳，擡臂，躍空，身姿輕盈如蝶，矯健如燕，一抹妙曼清影飄然而起，凝立在蒼茫竹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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