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正唱著，忽聽門嘎吱開了，見老鴇紅著臉急忙說道：“小哥，這裏你不能待了，我把你剛才給我的錢全都還你。二皇子在後弄候著，他是個執拗的人，非點紅塵，我也沒法。你速速與紅塵別了，我這就下樓通知二皇子上來。”

“媽媽，沒事，你去吧，我與二皇子孰重孰輕，我自己明了。”夜玄瞳寬慰著老鴇說道。

待老鴇離開，咚咚著腳步聲朝樓下跑去，夜玄瞳一把將門關牢。

紅塵撇了撇嘴，一臉無奈地說道：“小哥，多有得罪，五十弦還沒彈完，媽媽就急著趕你走。若有下回，紅塵定細心陪侍，只叫小哥來這醉仙樓叫值。”

夜玄瞳一雙泓眸瞇起，一絲澈冷的笑意從嘴角漾開。她一步步朝紅塵靠近，逼迫得紅塵向後退去。

紅塵臉色一沈，怯意頓起，皺眉說道：“小哥，您這是作何？二皇子就要上來，若被他看見，你小命定要不保，你不害怕嗎？”

“不，我不害怕。”夜玄瞳冷冷一笑，沈聲說道。

“為什麽？”紅塵一臉驚疑，急急問道。

夜玄瞳朝她瞥了一眼，豎指依次朝著自己的腦後、耳根、下顎點去，面容立馬變得同紅塵一樣，好似一對孿生姐妹。

紅塵見了嚇得小臉煞白，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她嘴裏啊啊兩聲，夜玄瞳迅速朝她啞穴點去，她立馬沒了聲。她又朝她胸口點去，她的身體立馬酥軟倒下。她一把接住，將她拖到墻角的木箱邊，又將她外衣脫去匆忙塞入箱裏。

“紅塵姑娘，多有得罪，就讓我替你招待二皇子，想必你伺候慣了也厭倦了。”夜玄瞳朝兩眼圓睜的紅塵說去。

只見紅塵眸眼閃現憎惡之色，冷冷瞅著夜玄瞳。夜玄瞳淡淡一笑回敬她，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箱蓋合上，屋內只剩一個紅塵。

她立馬換去紅塵的衣服，在妝臺前簡單綰了個飛仙髻，插上一只金枝步搖，刷了點粉妝。

正當她站起身，房門被推了開來。

嵐繞過屏風朝裏走來，一屁股落在蓮花凳上。

他看了看夜玄瞳，眉頭微皺，說道：“紅塵，今日你這粉妝倒是清淡，與平日想比，還是這妝可人，以後你就照這妝畫來。”

夜玄瞳心裏暗笑，這妝容甚為簡單，她剛才手急眼快，匆匆掃去幾下，竟被他叫好。怕在箱子裏的紅塵聽去，定氣惱上久。

嵐朝桌上的兩個蓮花杯瞧去，杯中茶水微涼，看來紅塵前面接客過。

夜玄瞳見狀，立馬說道：“二皇子，這兩杯都是紅塵自己吟來，若你嫌棄，我去倒了讓下人重新換個幹凈的來？”

“不，我向來不喜吟茶，這你是知道的。哦，紅塵，今日你的聲音似乎與我平日聽的略有不同，是不是嗓子不好？”嵐正視著夜玄瞳的臉說道。

“昨日吹了風，有些受涼，這嗓子就跟著不好使。”夜玄瞳穩住緊張情緒，故作平靜之態，緩聲說道。

“紅塵，我很久沒見你彈五十弦，今日你就彈一曲給我聽聽。”嵐淡淡地說道。

夜玄瞳一楞，五十弦她不會彈，這怎麽辦？

她急忙搪塞著說道：“二皇子，近日你沒來，紅塵我疏於五十弦的練習，怕彈得不好讓你見笑。不過我倒另有一技，不知二皇子願看？”

嵐和顏悅色地說道：“什麽技藝？我怎不知，你快說。”

“鞭舞！”夜玄瞳背過身，壓著心中怒氣說道。

“鞭舞？這個聽來有趣，可這地方適合鞭舞嗎？”嵐好奇地問道。

“當然適合，不信我舞給你看！”

夜玄瞳說完，忽的抽出九曲銀蛇鞭朝他面前坐著的桌子抽去，一道白光閃現，嘭隆一聲，桌子分成兩半。

嵐立馬躍開身，冷冷地看向夜玄瞳。他一臉鎮靜，兩眉擠兌，縮向中央，恨恨地問道：“你不是紅塵！你是誰？”

夜玄瞳伸出手朝腦後一點，面容恢覆。

嵐朝這張臉細細瞧去，好生熟悉。再仔細一想，她竟是被他投海的女刺客！沒料到的是她居然沒死！

“怎麽，那日將你投海，你沒死？從鬼門關爬了回來，真不簡單！”嵐悻悻地說道。

夜玄瞳清冷的眼神瞟他一眼，哼去一聲，說道：“仇人未消，我怎能輕易死去？”

“聽人言你曾在玄國的青雲門待過，玄冥老頭是你師傅。他八年前在一個風雪夜將你尋回，此事可真？”嵐兩眼瞪著問道。

夜玄瞳心裏一驚，難道他已經知道她是誰了嗎？

她雙眸驟沈，碧眼微紅。

嵐見她不語，急急逼去，繼續問道：“怎麽你不答話？他在洛水將你帶回，多熟悉的地方！八年、洛水、風雪夜，這些我都曾深深記得。莫非你是……”

嵐欲言又止，或許他不確定。

夜玄瞳嘴角一勾，寒心的一抹冷笑乍現。

“你想說什麽？你說的我聽不懂！”她朝他狠著聲音說道，撇了撇嘴又說：“我是誰？難道是你熟悉的一個人？”

嵐轉過身，正色說道：“你說與我有仇，是我殺了你親人，什麽樣的親人？如今你好告訴我了吧？”

夜玄瞳沒有吱聲，她不想與他啰嗦，更不想將八年前的悲慘同他道出。

嵐側轉臉看著她，見她小嘴緊閉，他嘆了口長氣，說道：“八年，我曾有不可告人的八年，這八年我每日過得混混沌沌，不知霧裏還是雲裏。而你，你是誰？何來的仇恨？你要殺我？我就在你的面前，你殺吧！”

嵐說完，快速轉過身，一雙冷厲的眼神盯向夜玄瞳。

八年，他說他八年沒有好過？為什麽？

而她的八年呢？每日與恨相伴，她或許比他還要痛苦！

她擡眸朝他看去，低聲說道：“現在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二皇子？至於你說的八年，我不想了解！”

哈哈——哈哈哈哈——

嵐仰頭淒冷地笑去，垂下了腦袋。

“你為何盯著我的身份不放？難道我不是二皇子？”嵐一雙眸眼緊緊盯著夜玄瞳望去，聲音尖利，好似下了場錐子雨，擊落到人的心坎。他哼去一聲繼續說道：“是，我確實不是二皇子！這就是你需要的答案？你是不是可以去皇帝那告發我，揭穿我的假身份？”

“那……那你為何假扮二皇子？”夜玄瞳急忙問道。

“假扮二皇子本非我意，而是皇宮裏的佞人作祟。二皇子的生母早逝，皇帝便將二皇子托付給皇後看管。某日，伺候二皇子的太監發現他沒了蹤影，立即跟皇後匯報，皇後聽了萬分著急。她立即找來心腹出雲道長商議，出雲尋思二皇子打小因容貌問題一直帶著面具，很少摘下，就連皇帝都難見得他的真容。他便從大牢裏將我拖出來，讓我成了二皇子的影子活在宮裏。這八年，除了皇後和出雲道長知曉我的身份，從沒人懷疑過。如今你是第三個知道我的人！這個答案你覺著怎麽？是否滿意？”

夜玄瞳聽了心裏冰涼，看來她是猜對了，嵐的確不是二皇子。

“那你為何不乘機逃走？”

“你以為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惜出雲道長給了顆藥丸讓我吃下，這藥丸叫傀儡散。從它字面你也猜得，我便是他們手中的傀儡。這傀儡散平時無害，只是足月一到必須服下，否則全身疼痛難忍，好似萬箭穿身。”

“既然是個傀儡，活著也跟死了無異，你為何不痛快去死，好早早解脫？”

“是啊！我一直都在想這個問題。好了，現在你既然知道，不如借你的手結果了我的性命，正好你可以覆仇洩恨。”

嵐一步步靠近，腳步篤定，眼神堅毅。

夜玄瞳一時不知該怎辦，她開始同情他，原來他有他的苦衷！

她見嵐漸漸逼近，便朝後挪步退去，顫抖著聲音說道：“你站住！不許上前！若再上前一步，我可要動手了！”

嵐淡笑，毫無畏懼，腳步並沒停下。

“動手啊！你還在猶豫什麽？不是要報仇嗎？想你這樣婆婆媽媽怎麽報仇？”嵐面帶譏笑，挑釁地朝她說道。

“你……你……”夜玄瞳欲言又止。

她咬了咬牙，一鞭甩了出去。

“銀蛇”疾快竄出，亮出尖利毒牙，一口咬在嵐的左邊臂膀。刺啦一聲，他的衣袖撕開，一條暗紅血跡滲出。

夜玄瞳不忍，側面閉眼，這一鞭的輕重她心裏清楚。若再狠點，怕斷了他的筋骨，左手便就此費了。

只是他為何不避？亦同上會，居然用手接住禦手刀。難道他對這人世真沒多少留戀？急急尋死解脫。

她若是告訴，她就是雪扶桑，或許給他帶去一絲希望，興許對這人世還有留戀。

嵐眉頭一皺，強忍刺痛，微聲哼去一聲。見他額尖沁出冷汗，右手緊緊握著傷口，彎腰幾欲倒去。

夜玄瞳雙腿一顫，立即跨步飛去，一把將他扶住。她兩眼泛紅，落下幾滴心疼眼淚。或許她這一舉動會被他懷疑，而她已經顧不得那麽多。

嵐忍痛笑著，一雙黑瞳剪水，他看著梨花帶雨的夜玄瞳，一思這女子若真是他所思之人多好！

他喘著氣息說道：“怎麽你不要我的命了？對我動了惻隱之心？我認識你嗎？”

夜玄瞳不語，雙唇緊鎖。

“你是誰？”嵐又一次地問去。

他緩緩起身，一把抓住夜玄瞳握鞭的手，包含深情的雙眸再次看向她。

夜玄瞳一把將他的手打落，朝後退卻，冷冷說道：“你不要問我是誰，我與你的仇到此結束。我不會將你今天跟我說的話說給別人，但這裏還有一人，怕她已經聽得我倆對話。”

“誰？”嵐急急問道。

夜玄瞳走到箱子邊，揭開箱蓋，見醉紅塵睜大無辜的眸眼看著她。

嵐攢著眉，忍著痛，蹣跚著步履到了箱子前，驚訝著臉色說道：“紅塵，是你！”

“她是無辜的，你說怎辦？”夜玄瞳看著嵐，沈聲問道。

嵐驚異眸光一收，冷峭寒光一降，斂入眸底。他哼笑一聲，從腰間抽出一劍。

夜玄瞳急忙阻攔，可鞭子還未甩出，就見劍鋒劃出一道白光。箱中，嬌媚女子一聲不吭，毫無掙紮地成了劍下鬼，她澄碧瞳眸霎時沒了絢麗華光。一朵怒放的花兒瞬間雕零一地嫣紅，讓人看去無限悵惘與悲淒，胸痛不止。

“你……你……你怎能殺了她？”夜玄瞳疾聲呼道，顫音起伏，帶著怒意。

紅塵即使知道嵐的秘密，若她願替他保密，繞她一命又何妨！而嵐絕情的一劍，卻斷了她的性命。他的絕決讓夜玄瞳想起八年前的洛水，一劍要了雪娘的命！

他天生嗜血，抑或天生冷血？

“她，一個下等人，殺了她同踩死腳下一只螞蟻，有何憐惜？”嵐一臉平靜，慵懶著音調說道。

“你怎能這樣無視生命！她是人！她不是螞蟻，你怎能這樣？你根本就是個嗜血魔王！”夜玄瞳氣憤地漲紅小臉說道。

“是，我是嗜血魔王！我為一個人成神，成魔都可，而你好似她！迦嶁國的後主——雪扶桑！我說對嗎？雪扶桑公主！”嵐冷冷說道，聲音由急變緩。

夜玄瞳沈默，如今，她有何可說？

是的，她是迦嶁後主，她是雪扶桑。

知道這些又如何？

迦嶁不存，何有公主？

“夠了！夠了！你不要再說了！我不要聽，這些都是你嗜血成魔的借口！”夜玄瞳大吼著說道，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她的手一晃，九曲銀蛇鞭匆忙收回。她看了看嵐，嵐清冷的面色讓她覺著陌生，他是變了，變得讓她難以接受。

她推開窗，縱身朝外躍去。

她落在一棵冬青樹上，一抹青色孤影遙看屋內，嵐的眼眸深藏漣漪，微微漾開。她絕情地轉身，輕功躍上對面屋頂，飛落院外。

屋內，嵐急忙側身坐下，他咬了咬牙，感覺左臂似要斷裂，血汩汩流出。

瞬即他唇角一笑，看來他沒有猜錯，她就是雪扶桑。不然她哪會鞭下留人，哪會因他受傷急急奔來扶住，還留下傷心淚。

知道這些，他的心沈澱下來，這八年算沒白忍！

過了一會兒，他立馬朝門外叫去：“來人啊！抓刺客！醉紅塵刺殺二皇子了！”

樓下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一群護衛朝樓上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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