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擡眸看去，領頭的是一個帶金色面具的翩翩少年，這人應是二皇子。他頭戴漆紗籠冠，上身白袍，腰束黃金帶。腹帶中間是精工細琢的帶扣，帶扣上有一獠牙大嘴的龍頭。

他身邊的護衛戎裝打扮，身上的明光鎧映著火光，光芒耀眼，亮如白晝，讓人瞧去頭暈目眩。這便是二皇子所帶領的明光騎，所向披靡，無人能敵。馳騁沙場讓敵人見著明晃晃的光亮便嚇得丟盔棄甲，束手就擒。

這些年，大漢國北部受外域宿敵滋擾，若不靠明光騎驍勇善戰，便不會有現今的平定。

眾人立馬行禮，紛紛向前邁出左腿，左手扶膝，右手下垂，右腿半跪，待靠近齊聲喊道：“二皇子千歲，千千歲。”

二皇子沒有答話，用那雙深邃澄碧的睛環顧四周，稍許思慮。他對旁邊明光騎領兵揮了揮手，領兵立馬躍身下馬，走上前來。

他看了看兵頭，正然說道，“你可是洛水都尉洪大鑫？”

兵頭起身，雙手抱拳上前參見，埋頭躬身說道：“大人，我就是。”

“吩咐你捉的人呢？”

“這，這——雪扶桑還沒找到，只捉住她身邊一個叫雪娘的女人。”兵頭不敢擡頭，悶聲回道。

領兵朝騎在馬上的二皇子看看，示意他怎辦。二皇子不溫不火向兵頭靠近，一手執鞭，向他甩去，只聽啪啪幾聲鞭響，痛得這大漢雙手抱頭，嗷嗷直叫。

“這點事都做不好，還配當什麽洛水都尉！”領兵厲聲訓斥，嚇得兵頭立馬雙膝跪地，連連認錯求饒。

“把人帶上來。”領兵朝後面的明光騎士兵命令道。

隨後一士兵將一五花大綁男子帶上前來，借著火光可以看清他青衫浸染血色。細看，血跡黯淡，估計已有不少時辰。

男子一聲不吭，秀發散落垂肩，嘴角掛著一絲冷意。他充血的雙眸冷冷地看著四周，當他瞧見地上趴伏著的雪娘，眸光一怔，雙唇噏動。

雪娘擡頭望去，心頭一緊，這人居然是嵐！

嵐被抓了？她心裏一陣冰涼。

追兵找到洛水村，難道是嵐供出來的？可嵐不是那樣的人，他寧願死也不會屈服。

領兵從腰間抽出長劍，朝嵐一劍挑去，劍法迅疾，五花大綁的繩子立馬散落一地。

“你去問問，她把雪扶桑藏哪了？”領兵朝嵐命令道。

他見嵐紋絲不動，鼻中嗤去一聲，將手裏的劍扔到他的腳下，示意他用這把劍去威逼雪娘，看她嘴硬到何時。

嵐俯身拿起劍，冷峻的眼神透著幾分淒楚幾分空洞，額前一縷青絲迎風拂動，一臉悲憤之狀。

雪扶桑爬上小梯，借著外面的火光，從木板與地面的縫隙向外看著，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她必須看清。

嵐拖著沈重的步伐朝雪娘走近，劍鋒落在沙地上摩擦出琤琤響聲。

嵐不是要對雪娘下手吧？這怎麽可能！

待嵐走近，雪娘嗔怒地問道：“嵐，是你供出了我們？”

嵐兩眼圓睜，沾血的雙唇微微張啟，冷聲說道：“你看我像嗎？”

“不是就好，那你就拿著手裏的這把劍殺了我吧？”雪娘沒有半點猶豫，望著那把寒光灼灼的劍刃平靜地說道。

嵐眸光一沈，握著劍柄的手開始不住地顫抖。他咬了咬唇，喉嚨裏發出沈悶的咕嚕聲。他冷冷地哼去一聲，淒涼地拋出一句：“你讓我怎麽下得了手！”

雪娘朝地上吐出一口血痰，悢然一笑，恨恨說道：“難道你想讓我受這些人百般淩辱？快點下手！”

嵐沒有應她，他擡頭看向沈寂的戈壁，沈聲問道：“扶桑可好？”

“她很安全，你放心。”

“那就好，希望她的命大，能順利逃掉。”

“下手吧，我求你，算我欠你的，下輩子定數倍償還。”雪娘見他遲遲不肯動手，連聲哀求道。

嵐緊緊握住劍柄，仰天長嘆，閉眼揮去，一劍從雪娘的脖頸處如蜻蜓點水般劃過。一道幹脆狹長的細縫逐漸隱現，立馬鮮血噴薄而出，濺落一地。

“皇後……我……我來陪你了……我……”雪娘含糊不清地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她脖頸中的血瞬即湧向了氣管，窒息伴隨著一陣劇痛。她雙睛大睜，望著蒼冷的天空，垂下了腦袋。

嵐蹲下，冷肅的臉如冰，他將雪娘張著的眼輕輕合上。

她走了，完成了她的使命，無愧迦嶁國！

雪扶桑含淚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她期望著這只是場夢，夢醒了，一切都還在，雪娘也還好好的。

她不記得迦嶁是如何覆滅，也不記得父王與母後是如何隨著迦嶁大殿在大火中燒為灰燼。她還小，從迦嶁逃出，她只是雪娘手裏抱著的嗷嗷待哺的孩子。

迦嶁的覆滅，她沒有悲痛，因為她還不懂國滅對她意味著什麽。而現在，她有了所應有的喜怒哀樂，體會到什麽是痛。

此刻這痛如一根長滿倒鉤的細長錐子，一點點刺破她的皮膚，鉆入她的身體，淩虐著弱小無助的她。

她狠狠地朝手背上咬去，一陣鉆心的痛襲來，這比起雪娘臨死前的痛算什麽！這算什麽！死去也好！死去就沒有了痛，沒有了恨。

可她還活著，活著就懷著活人應有的恨。

她恨二皇子，恨洛水都尉洪大鑫，她更恨嵐，雖然沒聽見他和雪娘在說什麽，可她親眼看見是嵐對雪娘下了手。

她不知自己怎樣到的窖底，是慢慢爬下去的，還是滑落下來的。她雙手抱膝開始嚶嚶哭泣，就讓自己好好哭個夠，淚水流幹了就沒了，從此悲傷也忘了。

雪娘，贈予她第二次生命的人，她該怎樣報答？

嵐，清秀的臉龐掛著幾分冷酷，轉過身，冷冷地看著眾人。他手握劍柄，飛身上前，朝二皇子那張帶著面具的臉刺去。

兩支甩手箭從暗處飛來，嵐眼明手快，運力註入劍身，左擋右防，不費吹灰之力將箭輕松劈斷。

領兵朝身後幾名士兵招手，四人飛身下馬，與嵐兵刃相向。

四人左右前後圍住嵐，一邊應戰一邊縮小間隙，緊緊逼去。嵐立身穩紮，眼顧四方，以靜對動。待對方使招時，他眼尖銳，手迅疾，腰似蛟龍步賽鉆，立即還手迎擊。只見劍光亂閃，劍刃撞擊的聲響四起，激起的火光四濺。

嵐的劍法嫻熟毫無停頓，出招更是千變萬化，神鬼莫測，招招狠毒，直逼性命。直叫對方眼花繚亂，顧己失彼，亂了方陣。

二皇子看了，心裏頓覺佩服，生平最精彩的對決莫過於此。

“慕容校尉，此人不為己用，實在可惜。”二皇子朝一旁觀戰的領兵附耳說道。

領兵瞇縫著眼，看著嵐的劍招，正色說道：“我懂二皇子的意思，那我們就多看看這場劍鬥。”

兩人都不想立馬阻止，像嵐這樣的習武奇才，甚是少見。對於武將出身的慕容校尉來說，很少見到江湖中的外家劍法，這次對他來說真是不枉此行。

嵐落劍狠、準、快，四人明顯無法相抗。

四人劍術有強弱之分，左邊的一士兵，落劍明顯輕重難調，手法與身法無法呼應。嵐趁虛而入，劍鋒朝他攪去，只攪得他手腕吃力，長劍飛出好遠。

慕容校尉知道自己手下是多年一手培養而出，雖不如嵐有天賦，但明光騎的人哪能這麽輕易送命。要是敗了，被洛水都尉看了，豈不是一場笑話。他立馬對身後兩人耳語一番，兩人拉起韁繩，策馬上前。

一張套索從空中拋擲而去，嵐被束於其間。一人迅速躍下馬，緊緊縛住，另一人朝嵐噴灑出迷藥，一陣眩暈，嵐便沈沈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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