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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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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之上,年方十二的幼帝坐在龍椅上,身著龍袍,正襟危坐。冕旒之下雖是一張稚嫩的臉,可深情卻異常專註沈穩,不似尋常孩童。

底下站著的文武百官也都側耳聆聽,不發一言,靜等中間那位禦史大夫念完長長的彈劾之詞。待禦史大夫說完,已經是許久之後的事了。

龍椅之上的皇帝也吐了一口氣,朗聲道:“眾卿有何意見?”

不多時,吏部尚書出列道:“皇上容稟,臣以為,禦史大夫所言極是。自古亦有言,‘天下之盛,揚為首’的說話。如此繁盛之地,交上來的稅卻是一年不如一年,實在不能不叫人多想。料其中必定有些貪汙納垢之徒,還請皇上徹查,追回稅收的銀兩,以緩國庫之需。”

“臣附議。”又有一人說道。

對於這等對自己自身利益沒有多大關聯的事,朝中還是有不少義正言辭,滿腔憤慨之輩。

此言剛好合了皇上的心意,皇上點點頭:“不知哪位愛卿願意前赴揚州徹查此案?”

戶部侍郎一擡頭,與前頭的張太師交換了個眼色,當即請命道:“臣不才,願為皇上分憂。”

擲地有聲,朗朗清清。

皇上看向秦太傅,見他面容凝重,卻並未立馬應下。

他不小了,以前是盡信他人,懵懂無知,如今有了自己的心思,卻是處處思量,時時小心。一邊是皇叔,一邊是舅舅,無論哪方做大都不是他樂於看見的。

皇上也一直尋求著中庸之法,平衡之道。可惜他人單力薄,又有強敵在前,哪能這麽容易成功。朝中這些人,他能信任的也只有太傅太保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了。現下想來,怕是那段無知的時候才最愜意不過,人長大了,與之而來的是私心,是忌諱,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不甘。

趙煊站在最前面,聽到這位戶部侍郎冒出來,幾不可查地笑了一聲。

張太師一直盯著他,這會兒自然是看得分明,便笑問道:“攝政王這是何意,莫不是對陳大人不滿?”

“哪裏那裏,陳大人一心為主,實在是令人欽佩,本王怎麽敢不滿呢?”

張太師冷笑了一聲。一山不容二虎,他和趙煊從來都是不對付的,便是丁點兒大的小事,有時候也要針尖對麥芒,鬧地難以收場。

如今趙煊自退一步,便兩廂安好了,張太師心中快意。

不過,他顯然是嘀咕了趙煊那招人恨的毒舌程度。趙煊放過了張太師,卻對著那位還未曾站回原位的戶部侍郎拉下了臉色:“雖說陳大人辦事向來不錯,可人品卻值得商榷。畢竟,不侍二主的道理該是人人都懂的,陳大人明知故犯,實在是欠佳。”

“攝政王你這是什麽意思?”戶部侍郎面含薄怒,可礙於眼前之人的身份,只隱忍不發。

“侍郎大人,註意尊卑與措辭,對著本王的時候,得說,‘您’。”趙煊提醒道。

“是下官以下犯上了,還請王爺恕罪。”戶部侍郎忍下了一肚子的怨氣,咬牙道,“攝政王方您方才說的,未免有挑撥離間之嫌。”

“哪裏那裏,本王不過是提醒陳大人要忠於皇上罷了。這揚州之事,誰都能沾,唯獨陳大人不能沾。這個中原因,本王爺不好說的太明白,只要張太師和陳大人自己心裏清楚就行了。”

趙煊說的半遮半掩,上頭的皇帝聞言,也面色不佳。

張太師眉頭一皺,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果然,還沒等他辯駁,便看著滿朝文武神情異樣,更有秦太傅等人思索的眼神。張太師差點沒有嘔出一口血來。

若是平時,他肯定不會放任趙煊這樣放肆的。只是……揚州那事,不好這樣光明正大的說出來。看趙煊那模樣,似乎知道裏頭的事情,張太師不敢賭,只能暫時忍下了。

“張太師怎麽不說話了?”旁邊的太傅有心提醒了一句。

張太師哼了哼:“有什麽好說的。攝政王既然不願信任陳大人,不如自個兒推薦一位吧。老夫沒有攝政王那樣的能耐,自然不好再插手,免得再被人套上莫須有的罪名。老夫清清白白,也不懼這些子虛烏有之言。”

趙煊嗤笑一聲:“本王不過隨口說說,張太師何須如此認真呢。莫不是被說中了惱羞成怒了?”

“一派胡言!”

趙煊了然地笑了笑。話已至此,再說什麽,想必皇上也不會信。畢竟,證據都還沒有拿出來呢。

局面鬧成這樣,最後還是秦太傅出面打了個圓場,並保舉了一人遠赴江南查案。這人與趙煊和張太師都沒有什麽關系,卻是去歲的狀元郎,如今正在翰林院任職。

讓他去,免得兩派再起紛爭。

趙煊看了看秦太傅一眼,也沒有說什麽。只要不是張太師的人,他一般是沒有意見的。張太師亦然。

皇上本對秦太傅向來敬重,見他提了個人出來,還是清流出身的狀元郎,沒有多想就同意了。此事議定後,再無其他可議,皇上等不及地宣布了退朝,領著幾個小太監回去了。

那背影,瞧著還有幾分狼狽。

秦太傅等人看在眼裏,平添了幾分失望。皇上到底年幼,許多事情處理的都不夠好,也太過依賴他們這些老臣了。這本就不是以為掌控生殺予奪的帝王能有的弱點。

為帝者,註定只能是孤家寡人,如何能一心一意地依重他人,便是心腹也不可。皇上要學的,還有不少啊,幾位帝師一時間都有些任重道遠之感。

下朝後,趙煊故意走到張太師旁邊,端著臉色,小聲道:“張太師啊張太師,本王可是聽說那位狀元郎有些能耐,到時候,可不要露出狐貍尾巴。否則,被那尚方寶劍給斬了——”

趙煊做了個刀落的手勢,眼中俱是譏笑。

張太師不耐煩道:“還請王爺自重!”

“這時候不叫攝政王了?”趙煊諷刺道。這張太師在朝中一直堅持稱呼他為攝政王,為的,不過是膈應皇上罷了。不過那蠢東西確實如他所願,被成功地膈應到了。

趙煊還準備逗幾句,不過張太師可沒這個空閑跟他胡鬧。甩了甩袖子,張太師再也沒有理會趙煊,直接帶著人出了大殿。

趙煊看著這些人的背影,厭惡地撇開了頭。若不是這張太師實在將他得罪狠了,他也不會這樣揪著不放。對著這老東西,他還嫌眼睛疼呢。

趙煊這人一向記仇,就算是被狗咬了,也要退回去反咬一口,才不會讓那狗好過。

回府之後,趙煊叫來幾個心腹侍衛,吩咐道:“讓鄒大人繼續盯著點兒。”

鄒大人,便是今日朝堂上那位禦史大夫。

“再則,張太師那邊也派人盯著,一有行動立即匯報。”

底下人領命,正要退下去,忽然又聽王爺囑咐道:“那位欽察大臣也派人護著些。此去江南一行,路途遙遠,中間少不得要遇上一些不軌之徒。待那時,你們不妨相助一二。也不必讓他瞧出來,只要保他不死即可。”

“是。”

“行了,下去吧。”

幾個侍衛立即退下。

等沒了人,趙煊眼神下意識地瞥向旁邊黑木桌上。他這陣子養成了習慣,每次回府都會給那盆花澆澆水松松土,如今一下子不見了那盆花,他反倒覺得怪怪的,心裏總少了什麽,空蕩蕩的。

那花被醜丫鬟帶走了。醜丫鬟配上那盆花,真是意外地合適呢。明明當時說是兩日就送過來,這兩日已過,怎麽還不見人影?

也不知道好了沒有。那醜丫鬟聽說是有些本事的,可到底能不能信,趙煊也不知道。

“王安!”

未幾,外頭響起一陣腳步聲,聲音漸漸加重,有些急促。王全也是半路才聽到王爺的聲音,原本不急不緩的步伐立刻加快了許多,幾步就到了屋子裏。

“屬下在,王爺有何吩咐?”

“前幾日來的那個小丫鬟如今何在?”

“王爺您問得真巧,奴才才得了通報,說是那丫鬟來了正院,正等著王爺召見呢。”王安本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不想王爺倒先一步問起了。

趙煊一樂:“那就召她過來吧。”

王安緩緩退下,片刻後又領著阿黎進了屋子。阿黎早已痊愈,臉色比前幾日好看許多,人也精神了。甫一踏進屋子,她便換上了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只是太恭敬了,無端叫人著惱。

反正趙煊是不待見她的,沒等阿黎行完禮,就先接過她手上的花盆。

才兩日不見,那花果然好了,絲毫看不出之前蔫掉的模樣。上頭的花苞也大了不少,頂尖兒處露出了指甲大小的白色花瓣。

想不到,這小丫鬟還真有些能耐。

阿黎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將這花送過來的,不過,即便她不想送過來也是沒法子的事,畢竟這花不是她的。

她還想著要好好說上幾句,沒想到那位王爺壓根沒看她一眼,專心致志地盯著黑乎乎的花,連餘光都懶得瞥到她。

準備了一肚子話的阿黎:“……”

半晌,趙煊才擡起頭,不悅地看向阿黎:“你怎麽還不走?”

“……”

最後,阿黎還是走了。沒有賞賜,連口頭的都沒有。

她們這位攝政王殿下,真是和紅豆有的一拼,看來她們才是天生一對。阿黎憤憤地離開正院,還未走多遠,忽然頭頂一涼。

這感覺,真是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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