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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阿離送的花,便是朵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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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蕪帶著離央從桃樹下向花木深處走去,沿途繁花錦簇,她一面走,一面為離央介紹這些花木的稱謂特點,如數家珍。

時人都愛以花草裝飾屋院,而花神觀最大的收入,便是將這些精心侍弄的花草送入明州城的權貴家中。

隨著她們一路行來,周圍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今日是花朝節,明州城許多閨中女兒都會結伴出游,賞春踏青,而來花神觀祭祀花神,乃是明州城的一項舊俗。

眼見觀中游客漸多,阿蕪也不好意思再帶著離央四處閑逛。

她歉意同離央笑笑:“我得去為游客們引路了,阿離姑娘不如四處瞧瞧,春光正好,不要辜負才是。”

離央點了點頭,只是目送阿蕪離去,她也不知該往何處去,心下一時有幾分茫然。

她抱著姬扶夜坐在草地上,眼前又正值年華的少年少女攜手同游,自她面前走過,神情中帶著淡淡羞怯;不遠處,幾名少女寫了紅箋,掛了紅綢向桃樹上扔去,枝上垂下數條紅色,煞是好看;也有少女問觀中小女冠買了鮮花,簪在雲鬢間,與同伴輕聲說著話,團扇半掩住面容,只露出一雙笑眼。

離央從草地上摘了朵素白小花放在姬扶夜頭頂:“既是花朝節,你也該簪朵花才是,不過我沒錢,你便將就簪朵野花好了。”

身無分文,便是上神,也不能摘別人精心侍養的花木,離央發間的芙蓉,還是阿蕪送的。

姬扶夜頂著野花傻笑,阿離送的花,便是朵野花,也是最好看的。

離央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臉:“我怎麽瞧你如今不像只狐貍,倒像只傻狗。”

姬扶夜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離央見狐貍臉上露出這樣神情,輕聲笑了起來,泠泠如林間泉鳴。她這樣笑起來時,好像當真是一個不過十六七的少女。

玉真道長提著一籃鮮花從路邊走過,見離央正拔了根草葉逗狐貍,笑道:“阿蕪去忙了?”

離央點點頭。

玉真道長便喚她起來:“我正采了些鮮花做百花糕,阿離姑娘不如隨我來,嘗嘗我的手藝如何可好?”

離央便抱著姬扶夜起身,乖乖跟在她身後。

一路上,不論男女老少,貧富貴賤,見了玉真道長,都拱手行禮,問一句:“道長好。”

看得出來,玉真道長在整個明州城都頗有聲名。

無論面前是誰,玉真道長都含笑回禮,態度未見絲毫不同。

花神觀的膳房並不大,不過要容下兩個人與一只狐貍還是綽綽有餘的。

玉真道長取出早已備好的碾碎糯米,回過身,只見離央抱著姬扶夜站在膳房,似有些手足無措。

她不由笑了笑,想來阿離姑娘從前在家中嬌養,只怕沒有進過膳房。

“阿離姑娘可能幫我摘了花瓣,洗凈可好?”玉真道長溫聲道。

離央便摘下幕籬,放下姬扶夜,站在她身旁,一片片摘起花瓣。

姬扶夜偎在她手邊,搖著毛茸茸的大尾巴。仰頭望著離央側臉,他從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見到離央這樣一面。

命運果真還是眷顧他的,哪怕分離百年,他們終是再次相遇了。

就算離央失了記憶,暫時忘了他,姬扶夜也已經十分歡喜。

“阿離姑娘,不知你要往何處投親?”玉真道長一邊打水,一邊同她說話。

“東邊。”

“是去都城臨淄嗎?”玉真道長恍然道。明州城東方便是齊國都城臨淄,離央說去東邊,玉真道長便下意識以為她要去臨淄。

但離央要去的,當然不是臨淄,只是此時也不好解釋,便只能沈默以對。

“若去臨淄,卻是走水路更快一些……”玉真道長喃喃道,神色若有所思。

她止住話頭,沒有說下去,轉而道:“這百花糕已經蒸上,竈上燒了火,你且去外面坐一坐,別被煙氣熏了。”

離央便抱了姬扶夜坐在膳房花枝纏繞的秋千上,秋千微微搖晃,素白裙袂揚起一個弧度,春日的陽光落在她身上,讓人有幾分微醺。離央不由闔上眼,這一刻,天地好像都靜寂下來。

躺在她懷中的姬扶夜翻了個身,伸展爪墊,也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玉真道長的聲音在離央耳畔響起:“百花糕蒸好了,快來幫我嘗嘗味道如何。”

離央睜開眼,不遠處的石桌上,白瓷盤中放了幾枚小巧可愛的百花糕。

離央拈起一枚,輕輕咬了一口,隨即擡頭對玉真道長道:“很好吃。”

聽她這樣說,玉真道長便也笑起來,眉眼間的細紋都舒展開。

離央現在雖淪為凡人,但身體並不需這些凡間食物,是以她嘗了一半,就將剩下的餵到姬扶夜嘴邊。姬扶夜自不會嫌棄,兩只前爪抱著半塊百花糕,兀自吃得高興。

玉真道長做的百花糕不少,離央就陪著她一同前去花神觀門前,將其散於所有來往的路人。

“可覺得無趣?”玉真道長含笑問道。

離央摸著懷中白狐,搖了搖頭。

玉真道長笑嘆道:“這樣的性情卻是難得,觀中同你一般大的孩子可沒有你如此淡泊的心境。”

離央只是沈默地看著她,玉真道長見此,含笑摸了摸她的頭,

“對了,今晚城中會有花燈會,可願我們一起去看看熱鬧?”玉真道長又問,每年花朝節,明州城中都會舉辦花燈會。

花燈會?

從前卻是不曾看過的,離央點了點頭。左右她和姬扶夜都失了靈力,在明州城多留一日也無妨。

而當夜色降臨明州城時,整座城池好像才徹底熱鬧起來。

白日城中許多百姓都忙於生計,無暇出游,直到夜裏,諸事皆畢,才能同家人一道出門游玩,因此夜間的明州城並不比白日冷清。

在觀外掛了兩盞蓮花燈,玉真道長帶著離央和一眾小女冠走上車水馬龍的長街。

家家戶戶門前都掛著許多造型各異的花燈,沿路走來,還有許多售賣花草之處。

今日花神觀祭祀的游客眾多,小女冠們也沒有餘暇親自紮一盞花燈,玉真道長便在路邊為她們一人買了一盞。

離央自然也有,不過今日花朝節,旁人為了應景,選的都是牡丹芙蓉這樣的花燈,獨她選了一盞白狐燈。

姬扶夜蹲在她肩上,拿爪子扒了扒花燈,嘿嘿,阿離果然最喜歡他了。

離央卻不知他心中所想,提著燈與玉真道長等人一起,順著人流,向江邊走去。

遠遠便看著天燈一盞接一盞飛上天幕,像是無數散落的星辰。

不管是離央,還是姬扶夜,都從未見過這般景象,一人一狐仰頭看向夜空之中,看上去竟有些呆。

阿蕪拉著離央向前跑去:“走,我們去放天燈!”

隨著橙紅的火焰亮起,天燈緩緩升空,融入那條燈火構成的銀河之中。

明州城無數百姓都站在江邊,仰頭望著燈火盞盞的天幕,歡笑之聲不絕於耳。

離央提著一盞白狐燈,江上吹來一陣夜風,鴉羽一樣的長發散在風中,翩然如仙。

“阿離,你真好看啊!”阿蕪看呆了眼,怔怔道,“若我是男子,一定要將你娶回家!”

離央肩上的小狐貍立時呲起牙,小丫頭胡說什麽,阿離明明是我的,我的!

他跳上了離央頭頂,向阿蕪揮了揮爪子企圖宣示主權。

“下來。”離央淡淡道。

姬扶夜敏銳地察覺到離央身上的低氣壓,夾起原本耀武揚威的尾巴,跳到了她肩上,嗚嗚叫了兩聲。

阿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只狐貍還挺會看人眼色的。

姬扶夜向她翻了個白眼,別過了頭。

一路向前,少女們口中嘰嘰喳喳,阿蕪見有幹果蜜餞,買了不少與眾人分。

離央將一塊杏脯放入口中:“很甜。”

阿蕪點著頭,笑著道:“我說得不錯吧,李婆婆家的蜜餞甜而不膩,是明州城裏最好吃的。”

離央取了一塊餵給姬扶夜,阿蕪又對他道:“小狐貍,我說得不錯吧?”

姬扶夜甩了甩尾巴,嗷了一聲,算是勉強讚同。

一艘高大的樓船停泊在江邊,阿蕪指著船對離央道:“阿離,你看,這是從臨淄來的樓船,據說是公子昱特地派了人來明州采買特產,為自己的姐姐令儀公主慶賀生辰。”

“令儀公主是王上的第一個女兒,據說她拜在齊國國師門下,若是沒有意外,她便是齊國下一位國師大人。”

離央聽著阿蕪與自己閑話,忽地想起,若是這樓船要去臨淄,倒是與她的方向相同。

“阿離姑娘。”便在這時,就站在樓船旁的玉真道長忽然喚她。

離央走上前,玉真道長擁著她的肩對面前濃妝艷抹的中年婦人道:“阿離姑娘要去臨淄投親,我想起你此番要帶坊中姑娘隨船前去臨淄為公主獻舞,便想求你捎她一程。”

婦人像是與玉真道長很是相熟,聞言哼笑一聲:“我道你今日如何有空來送我,原來有求於人啊。”

玉真道長笑了笑:“勞煩你費心了。”

婦人沒好氣地看玉真道長一眼,抱怨道:“這都要走了,還要給我找麻煩,我可真是上輩子欠了你!”

這畢竟是公子昱的船,多帶一人上船,她少不得要上下疏通,頗費一番口舌。

但婦人還是對離央道:“你且隨我來吧。”

“你喚她王姑姑便是,”玉真道長對離央道,“她雖然嘴上不饒人,卻一直是個心軟的人,隨公子昱的船入都城,一路都不必擔心安全了。”

玉真道長連離央如何去臨淄都為她打算好了。

“……謝謝。”離央輕聲道,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自己還能說些什麽。

玉真道長笑了笑:“尋到了親人,以後若是有空,記得來花神觀看看。”

離央點了點頭。

王姑姑不耐地說了句:“你們還有完沒完了,若是舍不得,便留下好了。”

離央當然不可能留在花神觀,因為她從來不是尋常凡間少女。

她跟著婦人,登上了船,回頭望著含笑的玉真道長,心中難得生出一點關於離別的愁緒。

會再見的。

她們一定會再見。

“阿離,你要走了嗎?”

花神觀的小女冠們都跟了過來,簇擁在玉真道長身邊,看著走上樓船的離央,目中都露出離別的不舍之意。

不過聚散離合,本是人間常事。

阿蕪揮著手:“阿離,下次花朝節,記得來明州城,跟我們一起看花燈!”

“好。”離央抱著姬扶夜,對她們輕輕笑了笑,像是暗夜中開出的曇花,剎那芳華,照亮了整個夜空。

人間,原來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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