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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我見猶憐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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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姝一來那淒風楚雨的樣子,集雲一開始還以為她是不想離婚的,想要挽回自己的丈夫的呢。

結果談著談著問出來了,人家根本不怵離婚,相反,夫妻既然已經反目,現在是巴不得離婚的。

不像堂弟秦裕和會做生意會賺錢,還有閑心包倌人——秦浦和醉心於學術,不事生產,現在住的房子和平日裏的吃的用的,都是人家張文姝的陪嫁,現在他是美好的愛情沖昏了頭腦,忘了這一茬,將來想起來了或者吃到苦處了,心裏不可能不後悔。

到那時候,揚眉吐氣作壁上觀的就成了張文姝了。

所以張文姝不是不想離婚,而是明明秦浦和背叛了他們的婚姻,卻偏偏被讚追求愛情、思想進步,讓張文姝咽不下這口氣來。

吳麗吟陪她嘆氣,道:“這件事情不好辦的,就算你能登報紙痛斥他的行為,一來這事他占了先機,二來,就算能有什麽效果,嘴長在人家的身上,想說什麽不是你能操控的,想來最多不過五五分,有為你說話,就有為他說話的。在加上他的那些朋友還都是動筆桿子的,別的不會,就會打嘴仗。與其拖得越久,讓自己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還不如快刀斬亂麻。讓那些人說一說嚜又不少一塊肉,還是自己過得舒坦了要緊。”

張文姝也知道她說的有道理,但還是不死心,張一張嘴,話還沒出口就又開始掉眼淚起來,“嗳,你哪裏曉得呀,我就是不要他那麽得意嚜!”

吳麗吟被她哭得頭疼,誇張大嘆道:“他哪裏得意呀?!他教書能賺幾個錢,等到過了這陣熱血沖頭,到時候就知道柴米油鹽貴了,到時候憑著他那點兒大學老師的工資,兩個人吃飯都未必夠,就是全中國的人都在誇他,又能得意到哪裏去?”

張文姝撇撇嘴,理不直氣也壯地嘀咕道:“那,我這個人嚜,就是這樣的——我不要內裏實惠,就是要表面風光。”

旁邊意興闌珊的集雲忽然為這一句話有了一點點興致,覺得張文姝看著蔫了吧唧的,沒想到是個很有想法也很有趣的人——就是呀!誰規定就只能要內裏實惠不然就是傻,就不能只要表面風光,哪怕打腫臉充胖子也一樣嗎?誰規定的。

集雲於是湊上前去與張文姝攀談,慢慢地問一些細節。

索性張文姝也正好心裏頭悶悶的想要傾訴,就竹筒倒豆子的說起來,連秦浦和跟那個叫周茹的女學生是怎麽認識的,兩個人通信時的情詩,都一一說了出來,秦先生在他們幾個人面前簡直沒有秘密。

說到兩個人是如何如何相愛,張文姝的語氣裏沒有一點酸氣,只有鄙夷,一行嘆道:“我倒是覺得周小姐是很可憐的,年輕的女孩子,心智還不堅定,遇上一個稍微有吸引力的人就以為是一生一世,秦浦和只要再給她一點甜頭,她就恨不能全然地奉獻自己。文人,是最會騙人的了。”

說著無奈得搖一搖頭,“我想著要勸一勸她,她對我倒是很客氣。那個女孩子呀!沒一點不好的地方,很有學問也很有靈氣,也沒有鄙夷我大字不識一個。就是我說的話她是半句也聽不進去···還說秦浦和婉拒了北京大學的任職是都是為了她——秦浦和只是不適應北方的天氣而已,從前去過一回,待了一個月,倒有大半個月在生病,他······”

集雲忽然像是抓住了什麽信息點似的,很是突兀和失禮地出言打斷了張文姝,追問道:“二太太,你說秦老師推辭了北京大學的任職?他是怎麽推拒的,已經推掉了嗎?”

張文姝一楞,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問,但這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所以還是下意識老老實實地答道:“方先生,沒有呀!他好像只是和周小姐那麽說了一說,沒準心裏還是舉棋不定,舍不得就推掉呢。”

集雲一下子笑得像是撿了金子,往椅背上一靠,鬼兮兮地道:“那麽就好了呀。”

吳麗吟同張文姝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怎麽就“好了”。

倒是陸儀悅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福至心靈,大約是已經明白了過來了,低著個頭,在旁邊淺淺笑起來。

集雲兩手一攤,“二太太,我想嚜,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是秦老師沒想到要辦、不好辦的事,你要替他辦到才好,是不是?”

張文姝沒能明白她的深意,聞言一下子杏目圓睜,沒好氣道:“我還要去幫他?我謝謝你,方先生,我沒有你那麽好的心腸哦。”

集雲笑呵呵道:“不是呀,二太太,我說你這個忙一定要幫的——秦老師出風頭不就是那篇文章,那麽很該活學活用,二太太你替他回絕了北京那邊不是蠻好,就用胡適先生的那五個字,‘幹不了,謝謝’,是不是恰如其分?”

胡適是為了推廣白話文,所舉的這個例子其實相當於是詭辯了,並不具有起碼的實用性。

且不去贅述他這樣大刀闊斧地推廣白話文,乃至貶低和粗暴地拒絕文言文對於文化長遠的發展是好是壞,就說在現實裏根本就沒法這麽幹!詭辯,本來就未必在現實生活中同樣合理。

幹不了,謝謝···你在拽什麽?

當然了,一樣的事情,名士是有拽的資本,是有特立獨行還受人追捧的特權的。但秦浦和還才只有半只腳踏入了名士的行列,聽張文姝講述,也並沒有真正的大師風範——也就自然不在此列了。

一聽集雲把話說透說完,張文姝這下不哭了。

不僅不哭,還笑得快把嘴角都給扯了,直說這個主意好,這個主意天下第一高明。

當下坐也坐不住,什麽都顧不得了,急著就要去發這封電報。

不幾日,最新一期的萬家報上就登了這樣一篇文章,說有這麽一位“某甲”,表面上公開支持推廣白話文,還發表了文章稱讚胡適先生與學生辯的機敏和高明。可是,當妻子真的為他照樣發了一封“幹不了,謝謝”的電報婉拒北京大學任教的工作,他卻大發雷霆——兩夫妻吵架的聲音甚至驚動了鄰居,不少人目睹了他的狂態。

所作所為,全無學者風度。

文章中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就差“報身份證號”了,誰看不出來這說的是誰?這件事說實話也不算是什麽原則性的問題,說譴責或許是稱不上的,但足夠“有趣”,值得探討,所以一下子沸沸揚揚起來。

秦浦和這下算事丟了個大人,沒有身敗名裂也不遠了,著實是淪為了眾人笑柄的了。

太太張文姝揚眉吐氣,一天都等不了,催著逼著,利利索索地和他離了婚。

這可是蘇州張家嫡出的四小姐,就是高興也比別人的陣仗大,給在這其中出了大力的報社送去了一大筆銀子,當作感謝——也當作是支持。

張文姝對著集雲忍不住感慨:“他們男人是轟轟烈烈地解放、革命、進步了,說起來,女人好像也有解放天足和無領襖,但是真遇上事情了才知道,根本就還差得遠···方先生,你說,全中國還有多少像我一樣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女子?那些男人占領了話語權,已經得意盡夠了,我希望萬家報能夠像幫助我一樣去幫助她們,有的時候不需要財力物力,只是想求一個公道。有哪怕一個人能為她們說一句公道話,就是很好很好的了。”

她拍胸脯保證,“我的錢多得這輩子玩兒命地花也花不完,你替我跟岳先生說一聲,只要是辦報紙的事情,什麽時候缺錢就什麽時候跟我說。”

集雲鄭重地答應了下來,代替岳先生,向張文姝再四地道了謝。

也將這番話原模原樣地轉述給了陸儀悅。

儀悅自然也很高興,又接著上次沒說完的話,告訴了集雲自己的打算,“我想到四川去,其實是想做和這次幫助秦二太···張四小姐差不多的事情——我想要采訪蔡鍔將軍。”

集雲微微露出訝色,聽他接著道:“袁世凱方為了打壓起義軍,散布了許多對蔡將軍不利的言論,有的說他忘恩負義是無恥小人,有的說他沽名釣譽其實心裏想做的是和袁世凱一樣的事情,還有拿著他和八大胡同的小鳳仙之間的風流韻事津津樂道模糊重點的···我想,萬家報也該給他一個‘公道’。”

這世上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公道,不管有多大的難度,那才是對的。

都不用多說,此去自然是兇險萬分,甚至很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集雲臉上現出猶豫的神色,但她最終並未對儀悅發表任何的規勸,只是言簡意賅地道:“如果我不曾記錯的話,李四姐同胡老板是有些舊交情的,你臨行前可以去找李則蕙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請李四姐寫個什麽或是有什麽舊物引見,好去見一見那位小鳳仙。畢竟她也算是欠了你半個人情的嘛,對不對?”

陸儀悅連忙記下。

報備完去向,收住了口。

他這次來,原本為的卻是另一件事——加上張文姝的慷慨解囊,加上前段時間的積攢,陸儀悅遞給了集雲一沓銀票,“集雲,你可以為自己贖身了。”

比方才聽說張文姝的事情的時候還要喜悅,比提起此去四川自己的抱負時還要激動,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下子落入了星河點點。

而那星河深處,是小小的集雲。

作者有話說:

下周內應該完結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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