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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燕雀志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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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娘娘明顯是來者不善······

集雲卻保持著淡定,似乎並不意外她的開口,對答如流,恭敬道:“娘娘的話,嬪妾不明白。今日是娘娘的好日子,如此恩寵、空前絕後,羨煞旁人——若說得意,誰能勝得過娘娘?娘娘便如日月,嬪妾不過腐草之螢光。”

結群之雀,安能與鴻鵠逞志?螢火之光,豈敢同皓月爭輝?

寇綺容曾經拿來鄙夷葉集雲的話,如今又被集雲拿來堵她的嘴。你可是寇綺容,你不是那樣驕傲,那樣瞧不起我嗎?

又怎麽輪得到我來得意呢?

寇綺容冷笑了一聲,道:“你也不必同本宮說這些個冠冕堂皇的話,你這一手好漂亮,正中靶心,占盡了上風。既然已經得了意了,那幹脆就大大方方地承認,沒得說這些話來惡心人。”

人家寇娘娘既然都這麽說了,集雲索性付之一笑,修起了閉口禪。反正她說什麽寇綺容肯定都不愛聽,那就幹脆不說好了。

寇綺容深吸了一口氣,這夜風中有花草香氣,也有隱隱約約的硝石磷粉、煙花的味道,也算是心曠神怡。

她大約今晚真正是很快活,半是感嘆半是閑散地笑道:“得意好啊,誰不愛得意呢?”

說著,竟然俏皮地墊了兩小步跑到了集雲的面前,倒退著走路,一邊接著道:“可是瑾貴人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作‘恩裏由來生害,得意須早回頭’?”

眼前任神色有異,集雲不由得微微蹙眉,生起十二分的警惕,不動聲色地停下了腳步,沒有再上前。

寇綺容似乎是沒有註意到她的動作,笑得極是璀璨地道:“你就真的以為本宮沒有任何後手了嗎?瑾貴人,你瞧本宮這段時間左支右絀何等狼狽,是不是就以為,你這一步棋真的就高明到了極點,能夠將死了本宮,讓本宮沒有什麽辦法反擊?”

就算已經被人問到臉上了,可是這種事情誰承認誰才是傻子呢!集雲怕她是故弄玄虛擾亂自己的思緒,然後刻意引導,想讓自己說出什麽不可挽回的話來——誰知道寇綺容莫名其妙地把她單獨“約”出來是打的什麽主意,會不會隔墻有耳,等著揭穿她的真面目?

集雲滴水不漏地苦笑起來,無奈道:“娘娘真的誤會嬪妾了,娘娘的話,嬪妾實在是不明白,不管娘娘信或不信,嬪妾從來沒有要算計娘娘的意思。嬪妾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可是娘娘,你我之間,實在誤會重重。”

寇綺容臉上那近乎於制式的笑容終於維持不下去了,她沈下了臉,冷哼了一聲,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接話繼續和她鬥嘴,而是又向後退了兩布,道:“你不必再費這口舌,本宮不用別人斷官司,也無需和你爭競是非對錯。”

說著,她竟然又!向後退了兩步。

此時的寇綺容,已經非常接近池塘的邊緣——在夜色中,那黑沈沈的池水偶映波光,讓人望而生怯。

集雲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她好像是終於意識到了寇綺容真正的意圖,臉上的無懈可擊也出現了裂痕,忍不住向前逼近了一步,卻不敢再更多地上前,色變道:“娘娘?娘娘小心,不要再往後推了!”

寇綺容用眼神逼著她停下了腳步——重新又笑了起來。

砰!

一朵絢爛至極的煙花在她的背後綻放,襯得寇綺容本不算出眾的五官帶上了幾分妖冶的美。

她擡手,閑散地撫了撫鬢角,“瑾貴人,本宮今日就教你一個乖——人與人,生來就是不同的。任憑你千般聰明、手段用盡,可不同就是不同。比如天塹,又豈是人力所能填就?哦,對了,應該說,燕雀與鴻鵠豈可相提並論?呵呵呵,你拿這話到萬歲爺面前去嚼舌根博取垂憐,其實好沒意思,就是當著面兒本宮也還是這句話,說就說了,又有何妨。”

她又鋌而走險退了小一步,然後再次呼吸了一口空氣中煙花的味道,不由露出了舒緩的微笑,這就是——讓她能夠篤定自己在萬歲心目中的地位絕對勝過眼前人的味道。

“你說,如果本宮從這裏跳下去,此處就你我二人,只要本宮咬定是你出於憤恨和不甘推了本宮···你給自己營造出來的大好局面還存在嗎”,集雲沈下了臉,寇綺容卻咯咯笑起來,一字一頓道,“瑾貴人,到了那時候,你還能得意嗎?”

集雲深吸了一口氣,神色緊繃,卻盡量平靜地道:“娘娘,您應該知道,不管到了什麽時候,用傷害自己去對付別人,都是最愚蠢的。”

曉之以理,寇綺容卻並不為所動,只是冷笑。

一片雲來遮住了月華,煙花不知何時也停了下來了。

寇綺容見狀,俏皮地用食指點了點嘴唇,越發雀躍地道:“其他人應該快趕過來了呢。到時候正好搭救本宮,就算是吃一點小小的苦頭,這實在不算什麽傷害——只是一次小小的反擊。”

她擡起了一只腳,“瑾貴人,你會喜歡的。”

集雲仍然不肯放棄,她還想再勸,擰緊了眉頭道:“娘娘應該知道,就算娘娘以為的那些事情是嬪妾做的,就算是娘娘說的那樣,可嬪妾也並沒有與娘娘為敵的意思。娘娘您只是遇到了一點小麻煩,可就像您說的,您和嬪妾是不一樣的,萬歲爺心中有你,這些小麻煩小風波終會過去,而嬪妾也不過是稍稍為自己考慮,不想成為娘娘您用過就扔的一枚無關緊要的棋子而已,娘娘您真的就一絲一毫都不能諒解,一定要與嬪妾走到不死不休的局面嗎?”

【關鍵人物憐惜值+1,當前憐惜值79。】

大約是集雲難得展露出來的急切慌張的模樣取悅到了寇綺容,她神采飛揚地瞪了集雲一眼,不置可否,卻明顯很是享受對方的低聲下氣。

這也是“憐惜”這種情緒的奇妙之處,就算是對著自己厭惡、甚至仇恨的人的時候,也可能有一瞬間會產生,一閃而逝,足夠被系統捕捉。

——當然了,寇綺容液根本沒有打算真的跳進池塘的。

就像這人說的,用傷害自己去對付別人,的確是最最愚蠢的下下策。

冬夜池水刺骨,寇綺容的身子本來就不好,精心養護著還有三災八難呢,又怎麽會這樣跟自己過不去,何況···還有一件眼前人目前還不知道的事情。

何況,集雲說的一番話看似是狡辯,但道理就是這麽個道理,寇綺容也並非不明白:葉集雲的確是沒有跟自己撕破臉的打算的。

可那又如何呢,只要一想到原本被你握在掌心裏的人忽然長出了刺,紮了你一下,雖然她收著力道,沒想紮你個鮮血淋漓,但冷不丁還挺疼,不爽也的確是很不爽。

所以寇綺容需要壓制住她,需要重新把她握回手心——讓她意識到,只要寇綺容想,她葉集雲絕不是自己的對手,然後讓她再不敢生出異心,乖乖為自己所用。

說到底,也就是嚇唬嚇唬她罷了。

集雲現在的這副慫相就很讓她滿意。寇綺容慢悠悠地再次擡手,習慣性地撫了撫自己油光水滑的鬢角,那只腳也準備落下去了。

她剛想說什麽,卻不知怎麽的,忽然變了臉色!

說時遲、那時快···集雲一開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只看到寇綺容本來是想往前邁回來一步的,但不知怎麽的,卻毫無先兆地狠狠趔趄了一下,隨即,她的臉上露出十足的驚慌之色,兩手在空中揮舞了幾下,來不及呼喊,就“撲通”一聲,掉進了黑黝黝的池塘裏······

這是···什麽情況?

有足足一盞茶的時間,集雲是楞在原地的···就算是以她的腦子,也實在是不能理解方才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

是寇綺容還在演戲?

那她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

集雲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開始任勞任怨地脫下鞋子,解著自己鬥篷的系帶。

——

當陸陸續續的人被集雲叫“救命、來人”的聲音吸引過來的時候,寇綺容已經被比她矮一頭的集雲死命地拽到了池塘邊,正一次又一次,徒勞地嘗試著想把人往上推呢。

冬天穿的衣服本來就厚,寇綺容怕冷,披了一件格外厚重的鬥篷,浸透了水以後更是似有千鈞,她又已經被凍得昏迷過去人事不知···拽著別提多費勁了。

池水雖然不算太深,但集雲也需要掙紮才能將口鼻露出水面,再想憑借自己的力量將寇綺容推上岸去,那純粹是有些癡心妄想了。

好在人來的也還算及時。

懿軒一看到這幅景象腳一軟,簡直是頃刻色變,立刻不顧帝王威儀地開始大呼小叫地命令救人。

大冷天的,他楞是急出了一腦門的汗。

自然有兩三個力壯的婆子急忙趕上前去,又是拉又是抱的,終於將雙眼緊閉的寇綺容拉了上去。

雖然集雲一直盡力將她的口鼻托出水面,但寇綺容還是嗆了不少的水,人也冷得像冰塊一樣,臉色青白,但好在一摸頸側脈博依然平穩地跳動著,眾人這才皆松一口氣。

懿軒親自脫下了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催著請太醫,命人將寇綺容送回啟祥宮去了。

早有省事的奴才備來了轎輦,也幸好,啟祥宮離得此處不遠。

另一頭,集雲也幾乎力竭,一開始,那個救完了寇綺容就立刻轉頭去搭救她的婆子還想把她給拽上去,結果集雲兩胳膊像是灌了鉛,一點兒勁都使不上,最後只好三五個人一起使力,硬生生將她給拖上來了。

集雲倒是解了鬥篷跳下去救人的,綠玉早已撿起被她扔在地上的鬥篷,人一上來,就連忙上前去想給她披上。

結果集雲脫力到了極點,幾個扶著她的婆子想讓開好讓綠玉近前,一松手,人就軟泥一樣栽倒了···頓時又是一陣忙亂。

見這幾人個頂個的愚笨,懿軒不耐煩,直接撥開幾人,奪過鬥篷來將人一裹,直接打橫抱起,大步朝啟祥宮趕去。

其餘人自然也不好離去,雖然被步下如飛的萬歲爺沒兩下就給甩開了老遠,但也三五成群,稀稀拉拉地跟著往啟祥宮起了。

······

“如此,可能償還了?”

懿軒正心急如焚地亦步亦趨,恍惚間,卻似乎隱約聽到懷中人細聲細氣地說了一句什麽,只是沒能聽清,便追問了一句:“什麽?”

集雲的臉白得像紙,唇色也盡褪,散落的濕發黏在臉頰上,白與黑,唯此二色,對比得觸目驚心,像個太過美麗的水鬼。

她一只泛著玉質的青白、濕淋淋的小手帶著偏執和近乎於絕望的固執攥住了懿軒的袖子,淒涼地笑了笑,飄渺虛弱的聲音一出口,就仿佛要消散在風中,“如此,我這卑賤俗鄙之人,可算是能償還娘娘的恩情了?”

這?!

懿軒聞言心頭巨震,倒像是猛地被什麽尖銳之物刺中了一樣,手上力道一個失準——不知硌到了哪裏,那串一直被他帶著的十八子散落了一地···四散崩離。

“能!能的,雲兒”,他低下頭去,慌亂地不斷親吻著已經徹底昏迷了過去的人那冰冷的唇角,“朕說能,朕乃天子,金口玉言,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用那些話去說你了。”

一絲冰冷的狠厲從懿軒的眼中閃過,就算是寇綺容,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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