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36章 燕雀志13 (1)

關燈
出承乾宮的時候,王通是趾高氣昂地出去的。

氣勢洶洶,大有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架勢——平答應受了委屈、貴主兒受了氣,說到底,其實跟他王通沒有什麽關系。

他只是喜歡看別人倒黴罷了。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春風得意的人,倒黴失意起來的場景就越好看,越讓人熱血沸騰。

何況,啟祥宮葉答應,那可是位難得的美人啊······

想象了一番葉答應涕泗橫流地絕望樣子,或許還會可憐兮兮地讓自己在貴主兒面前為她美言幾句,王通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腳底下又快了兩分。

眼瞅著就要進啟祥宮的大門了,王通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

“小通子,急匆匆的這是嘛去啊?”

誰這麽不長眼?!正沈浸在自己津津有味的幻想中的王通帶著一臉的陰戾,不耐煩地回過了頭。

卻在看到叫住自己的是誰之後立刻一驚,川劇變臉一樣,飛快地換上了諂媚的笑容。

看那奴才相,嘴角都快咧到後腦勺去了,弓著腰上前道:“淩爺爺,什麽風兒把您吹來了?”

淩威大約是極看不上他的,只冷笑了一聲,壓根兒沒有回答。

王通也不在意,又虎著臉對跟在淩威身後的幾個小太監道:“你們這些狗東西,平日裏爺爺爹爹地叫得親,淩爺爺服侍萬歲爺何其辛苦,有什麽事情你們就不能跑勤一點兒嗎,什麽事情還要讓淩爺爺親自辦啊?你們難道不知道,乾清宮那頭離不了淩爺爺嗎?”

王通好歹也是承乾宮大總管,貴妃又愛用他,淩威可以把他當個狗屁不予搭理,其他人卻沒有人家淩公公的這份底氣,最前頭那個剛嬉皮笑臉地想要回話,就被淩威一個眼神打斷了。

小太監連忙縮了回去。

淩威倒也沒有對王通太不客氣,總算慢條斯理地笑著道:“得了得了王公公,知道咱家有差事在身,您就別跟我這兒貧嘴了啊。咱家還要去啟祥宮頒旨,王公公,請了?”

王通神色微變,連忙點頭哈腰地沖淩威拱手,讓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過去了。

禦前都來人了,王通當然得先稍到一邊兒去了。他也算是有心眼兒的,並沒有離開,站在角落觀察了一會兒,幹脆趁淩威那邊兒的陣仗大,一進去就被人前呼後擁的亂成一片,他連忙也縮著身子擠過去,混在了人群裏。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

宮裏的消息從來都傳得飛快,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各人有各人的門路。

等王通喪眉搭眼、驚魂未定地回到承乾宮的時候,貴妃和平答應也已經知道了萬歲方才下旨晉啟祥宮葉氏為常在的事情了。

平答應低著頭不說話,貴妃的臉色也有些灰敗,呆坐在那裏不知在想些什麽,見王通回來了,也只是他一眼,情緒不高地道:“撞上禦前的人了?”

王通撲通跪下,訥訥道了一聲“是”。貴妃見了他這樣子有些不滿,不耐道:“行了,不過是晉為常在,你至於這樣嗎?也是本宮看走了眼,啟祥宮的這兩個人,看來一個比一個有‘本事’。這一回的事,本宮記下了,就看這份本事能保她們到幾時吧。”

王通知道貴妃這會子正心氣兒不順呢,自然也沒敢再在她面前礙眼,連忙磕了個頭,就爬起來滾蛋了。

可是,離了主子的眼,王通臉上的忐忑卻不減反增···他回憶著方才在啟祥宮中看到的情景,淩威這邊剛宣讀完晉位的旨意,新晉的葉常在謝了恩——在王通面前趾高氣昂牛氣沖天、仿佛多說兩個字就要累死他的淩威,對葉常在卻換了一個人。

死皮賴臉地湊到葉常在的身邊,臉笑得花兒一樣,不知道同葉常在說了什麽,哄得葉常在臉一紅,也跟著嬌羞萬分地笑起來。

還沒等淩威功成身退呢,禦前竟然又來了一夥人。

徐晃那小子帶著五六個太監和老嬤嬤浩浩蕩蕩地進了啟祥宮,一進來就說寇嬪身邊的一個叫芙蓉的宮女久病不愈,不能在伺候主子,奉命要把她挪出啟祥宮去養病。

寇嬪當即就讓人攔住,直說這個芙蓉跟她的情份不一般,讓徐晃他們不許動人,有什麽她擔著,她會自己回稟萬歲。

不過一個奴婢而已,人家寇主子都這麽說了,徐晃卻寸步不讓,最後兩邊膠著著不是辦法,淩威這才站出來,點了寇嬪一句,說“像芙蓉這樣惹事生非,又出言不遜、不敬宮妃尊位的賤婢,娘娘又何必百般維護呢?娘娘您不妨想一想,若是這些事情傳到旁人的耳朵裏,知道的是娘娘慈心,不知道的,倘若把芙蓉做的那些事情誤會成是娘娘的授意,娘娘您不是白惹一身腥嗎”。

寇嬪似乎是這才回過味兒來,不得不退了一步,頹然地退到了一邊,任由禦前的人從後罩房一路把披頭散飯哭爹喊娘的芙蓉帶走了。

可憐那芙蓉,病得憔悴,嗓子都是啞的,卻還“主子、主子”地聲聲喚著···那起子人豈是憐香惜玉的?大約水怕寇嬪不忍心又生枝節,隨便扯了塊粗布就把芙蓉的嘴塞住了。

王通躲在人群後頭,正好瞧見這芙蓉姑娘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了。

他雖然不知道這裏頭具體是怎麽回事,但當時淩威的那話一說,寇嬪的神色當時就不對了,目光箭一樣地射向了站在旁邊一臉無辜的葉常在。

再聯想淩威話中的“出言不遜,不敬宮妃”,便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得到這樣的看重,竟然讓寵妃和禦前的人對上,那個叫芙蓉的宮女必然是寇嬪的心腹,她不敬的宮妃自然不會是自己的主子寇嬪,也沒聽說過啟祥宮和哪一宮的主子對上過,可想而知她這一回栽了,必定和葉常在脫不了幹系!

這還不算完,徐晃看著人把芙蓉連人帶東西地帶走“養病”了,自己卻沒走,反而笑得一臉奴才相地轉向葉常在,說萬歲讓他來接人的,問葉常在用不用更衣——這話一說,寇嬪當場臉上掛不住,直接甩袖了,倒把葉常在弄得下不來臺,也沒好意思再大張旗鼓地收拾打扮,沒再提什麽更衣不更衣的,匆匆跟著禦前的人走了。

貴妃說“不過是晉為常在,你至於這樣嗎”,但這就是王通在啟祥宮看到的場景,這才是真正讓王通忐忑不安的原因。

禦前的人一定嘴緊,啟祥宮的消息也一向不好得,再加上除非知道內情,否則一個重病的宮女而已,肯定是不會引起更多的關註的,也不知道今天的這一番場景,幾時能為人所知······

這宮裏人人多說橫空出世的寇嬪是萬歲爺放在心尖上的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可,那為什麽今天又為了一個小小的葉常在,就而被讓心尖上的寇嬪娘娘不痛快、傷了心呢?

王通不敢再多想。

他甚至不敢把今日的見聞稟報貴妃···承乾宮已經是肯定得罪了葉常在了,今日他跑這一趟,差事雖然沒有辦成,但他原本是去幹什麽的一定瞞不了人,還是,別再多得罪這個深不可測的葉常在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貴主兒不也說了,不用再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嗎?

——與王通的六神無主不同,徐晃現在可是喜氣洋洋的。

葉常在能有今天,他實在是與有榮焉的,現在葉常在已經起來了,旁人要再想獻殷勤,人家卻也未必接著了,相反,他卻是未雨綢繆,早已留下了香火情,誰知道這一兩分的情面,假以時日,又能派上怎樣的用場呢?

也是淩威疼他這個小徒弟,竟也不同他搶在葉主子面前獻殷勤的機會,一路鞍前馬後,將集雲帶到了乾清宮東暖閣,徐晃殷勤地替她打起簾子,集雲沖他笑笑,又沖揣著手在一旁的淩威也笑了笑,這才一低頭,走了進去。

懿軒大約是今日不忙,集雲才一進去,他就放下了手裏的一本書冊,沖她招招手,直接道:“免禮,過來陪朕說說話。”

集雲脆生生應了一聲,快步上前,這次不用懿軒摟她,直接自覺地坐在了人家腿上。

抱著這麽個乖寶貝,懿軒也忍不住笑起來,伸手擡起了她的下巴,目光灼灼地打量起集雲的左臉來。

集雲被他看得有點兒臉紅,輕輕躲開了。

懿軒也沒有強迫她,松開手道:“搽了藥了?”

集雲點點頭,“娘娘和太醫給的藥都很管用,當即就消了腫了,萬歲您看,是不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了?臣妾想著,或許,是平姐姐沒用多大的力氣也說不定···”

說著,還自行點了點頭,“嗯,看來是我誤會她了,虧臣妾當時還氣得不行,嘿嘿。”

懿軒皺起了眉頭,翻了個白眼兒罵道:“蠢丫頭,哪裏是她沒用力氣,再說了,就算是她沒用力,那也不是你誤會了她,只能說明她本來就力氣小——打你的心可是真的,你生氣記恨,也是應該的。還有,你如今已經晉位,不用再稱她姐姐了。”

太醫院用的藥豈是等閑的,果然已經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了,要是換一個人,可能還會故意少用一點兒藥,留下些痕跡來給他看,換來他的憐惜,但葉氏是不懂那些心機的,恐怕故意說這些不通的話,也是不想自己為他擔心。

想起那拉氏的那句“我如今還懷有皇嗣,他日便是常在、貴人的位份也不在話下”,懿軒越發不滿:這兩個,一個太狂妄,一個太綿軟!

集雲聽他提起晉位的事情,掙紮著就想從懿軒的懷裏站起來,口中還煞有介事地道:“萬歲爺皇恩浩蕩,臣妾失儀,還沒有謝恩呢。”

懿軒手臂用了點兒力氣,不在意地道:“行了行了,踏實待著吧你。”

集雲也就不動了。

懿軒實在忍不住,使勁掐了一把她的臉蛋兒,道:“你說說你,說你蠢,你竟是越發不聰明了,旁人欺負你,你為什麽不來訴苦?還有那個叫芙蓉的,竟敢對你不敬,幾次三番欺負到了你的頭上,朕知道你是顧忌著寇嬪的心情,所以一律容忍下來不跟她計較,那為什麽也不知道偷偷地來告訴朕?”

·

·

這樣的話,集雲從來將之左耳進、右耳出——有的話只能聽聽,有的苦,是無論如何不能訴的。

想都不用想,倘若芙蓉的不敬、平答應的針對,集雲真的都不依不饒,向眼前的這位萬歲爺第一時間的抱怨和攛掇他為自己做主,那眼下的結果,只怕就又不一樣了。

男人都已經是思路奇特、需要花心思去揣摩的一種生物了,何況是位高權重的男人?何況,是一位帝王。

要是真信了他正上頭時的甜言蜜語,要是真對它敞開心扉全然托付,那就也離“死”不遠了。

所以,她一以貫之地踐行著自己曾在嬌紅和綠玉兩個丫頭面前說過的豪言壯語,對上懿軒,從來都是只有笑臉,就算被人欺負、就算受了委屈。

一開始,127還逼逼賴賴過覺得她不應該給自己營造這樣的人設,不應該選這一條路。她不是沒有的參考——在原始劇情裏,寇綺容因為身世的原因,總是帶著輕愁的,而也正是這種和別的妃子不同的愁腸滿腹、若即若離,才越發讓懿軒著迷、欲罷不能,且看待她始終和別人不同。

當她談起天人永隔的家人時,懿軒甚至會因為心疼她,陪著她掉眼淚。

集雲不知道那一滴眼淚裏,有沒有包含這位帝王的真心···但她知道,她不是寇綺容。她沒有寇綺容才擁有的優勢,沒有那一份“前情提要”,也自然不會得到同樣的對待。

所以寇綺容能用的那一套招數,葉集雲用不了,得另辟蹊徑。

也許,127存在的作用,就是幫她排除一個(或者多個)錯誤選項吧······

集雲似乎一點兒也沒有接收到懿軒想要表達的訊息,和他在兩個頻道上,竟是噗嗤一樂,很是自然地道:“哪裏就稱得上是欺負了?不過是一點兒小矛盾罷了,臣妾自己可以處理的。要是什麽無關緊要的小事都要向萬歲說,萬歲可不該被臣妾擾得頭疼了?”

懿軒被她頂的眼睛都瞪大了,她還說得不盡興似的,小嘴兒叭叭地又道:“再說了,畢竟還有娘娘夾在裏頭,您也為難,臣妾就是告訴您了又能怎麽樣呢?那好,臣妾謹遵萬歲口諭,這就稟報——臣妾早上出門的時候被門檻給拌了一跤,萬歲夜快為臣妾做主,砍了那門檻子吧。”

才被氣得要命,這下子又險些被她逗笑了,懿軒清了清嗓子,故意虎著臉輕輕打了她的嘴巴一下,訓斥道:“胡說八道,這張嘴怎麽也沒個把門兒的,門檻是聚氣擋邪之用,說什麽砍不砍的,還不打嘴?”

這雖然是封建迷信,但集雲也有點兒後悔說錯了話,她可還指望著自己的門檻越來越高呢,連忙在心裏呸呸呸。

訓完見她耷拉著腦袋老實了,懿軒不由重新得意起來。

再一琢磨她的話,倒是讓他忽然有了一個猜測:她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芙蓉被挪出啟祥宮“養病”意味著什麽啊?

——才會說出“就是告訴您了又能怎麽樣”這般的話來,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了給她出氣都做了什麽,還膽大包天地滑狡他,說什麽門檻不門檻的······

想到這裏,懿軒試探著道:“不過,那個芙蓉現在正好病了,不能在侍奉寇嬪被移出了啟祥宮,你倒是暫時不用擔心她再鬧出什麽幺蛾子了。”

說著,一眼不錯地端詳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

聽了這樣漏洞百出的話,集雲卻是神色自然,沒有半點兒的異常,甚至仗著自己背對著他,偷偷流露出了幾分慶幸來,隨口道:“是啊,但願她能早日養好病吧。”

養個屁···這下子懿軒確認了,她還真不知道!

這宮裏可沒有人有錢有閑做“慈善”,像芙蓉這種因為得了病而不能再伺候主子的宮人,一旦被挪出去,那就是等死的命,往那個犄角旮旯裏一塞,連藥都不會給,任其自生自滅。

別說宮人了,就算是低位的嬪妃,一旦生了重病,沒有皇上的額外恩旨的話,也就只能看命了。所以那些位份低微又得寵有限的嬪妃才會拼命地討好自己的主位娘娘,極盡謙恭和諂媚,因為關鍵時候決定她們生死的,很可能不是別人,就是宮主位。

不過,芙蓉的情況也特殊一些,以寇綺容對那丫頭的看重,應該會暗中照拂,讓她不至於一病不起丟了性命,但這一被挪出去,熱鍋冷竈的,該吃的苦頭肯定也肯定是不會少吃的了。

就算病愈,這樣晦氣之人,一般也不會再有資格回去服侍主子了。再說了,內務府那群狗東西···就連他這個皇上都只能平衡和打壓他們,疲於鬥智鬥勇,芙蓉這一去,兩三個月才能大好,到時候寇嬪娘娘的身邊還有沒有她的位置還兩說呢,還回去?

寇嬪恐怕是有的愁了。

——芙蓉可惡,懿軒倒是對寇綺容沒有什麽別的想法。

說到底,現在的葉集雲還不夠分量讓他因為芙蓉而遷怒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寇綺容,孰輕孰重,人心自有決斷。

但這也不代表他對於眼前的人就未懷憐惜之心了。

懿軒摸明白了兩個人之所以越說越差的原因,有些哭笑不得···本來剛想把所謂的“挪出去養病”的真相告訴集雲,可將要出口之際,他卻又改了主意。

想著葉氏膽子小,還是不要把這種事情說給她知道了,省得嚇著了她,就得不償失了,既然誤會他這個當皇上的“沒有本事”,連替她出氣都不能,那···也只好讓她誤會著了。

【非關鍵人物懿軒憐惜值+3,增長有效計入。】

說實話,葉氏這樣的性子,還真是讓人頭疼——

那天從啟祥宮離開的時候,懿軒給淩威下了命令讓細查,當他剛知道芙蓉做的那些事和說的那些話的時候,氣得當場就砸壞了一枚硯臺。

膽子又小,性子又綿,人又笨···她自己不覺得,旁邊人看著恐怕要急死了,恨不得舉著她的手打芙蓉兩下子!

可是,誰讓他偏偏就對這麽個丫頭上了心呢?

她自己不中用,便只有懿軒多為她操一份兒心了。

晉她為常在的旨意的確是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的,偏封她作答應的時候已經算是格外擡舉了,如今寸功未建,實在缺少一個由頭,啟祥宮已經夠打眼的了,就光為這個,懿軒也不得不考慮得多一些。

結果考慮著考慮著,就出了平答應打了她一巴掌的事······

想到這些層出不窮的事情,懿軒搖頭失笑,又覺得有些沒好氣的無奈,又覺得,她這樣弱小,無依無靠,一個不留神就會受人的欺負——還不夠,自己還要更護著她才行。

他牽著集雲手,讓她看放在案幾上的一張灑金的箋子,道:“你看這個字,怎麽樣?”

集雲頓生好奇,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見寫的是一個“瑾”字。

如此美好字眼,大約也只有那一個用途了,集雲心裏隱約猜到了,不由挑了挑眉。

一邊卻故意假裝沒有領悟,眨巴著眼睛道:“萬歲問臣妾嗎,臣妾懂得什麽呀?不過,瑾瑜美玉,自然是極好的意頭,萬歲是要做什麽用的?”

懿軒下巴抵在她的肩窩上低低地笑,大約又是在笑她遲鈍了,道:“你既喜歡,朕把這個字賜給你好不好?”

集雲頓時惶恐起來,又偏偏被懿軒摟得緊,讓她想起身跪謝皇恩都不能。

懿軒感覺到她微弱的掙紮,大約是會錯了意,抓著她的肩膀把人轉了過來,先是將她好好看了半晌,警告道:“朕不想再聽到什麽配不配的話,朕給你了,你就自然配得上。”

這才溫柔地捧著她的臉,含著笑,蜻蜓點水般地吻在了集雲感覺到他的靠近後緊閉的眼瞼之上,道:“雲兒有玲瓏剔透之心,世間難得。你便是瑾瑜美玉之質,這個字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能配得上。”

說著,一把抱起了她,走向了那張集雲也算熟悉了的拔步床。

······

啟祥宮的葉答應,挨了那拉氏一巴掌後封了個常在,去了一趟乾清宮,又得了個“瑾”字的封號。

——第二日在承乾宮中,可想而知的,集雲史無前例的成為了眾妃關註和刺探的重點。

她的座次也是一下子躍升好幾位,不僅坐在了包括那拉氏在內的眾位答應的前面,還因為有了封號,在常在中也是領頭,從後排直接到了最前排的末尾處,直接坐到了鐘粹宮齊貴人的下首。

這個齊貴人很特別,她是懿軒的第一個女人,宮人出身,是當時還是榮貴妃的太後賜給自己兒子的女官,自然也在懿軒的心裏有著特別的一席之地。

怕年輕的小皇子們分心,耽誤了學業或是壞了身子,能被選中去服侍皇子的女官都不會是太過貌美的,齊貴人也是一樣,她五官平平,到哪很有氣質,是個光看外表給人感覺溫柔似水的人。

集雲坐下後,她沖著集雲友好地笑了笑,集雲微楞,也忙回她一笑,齊貴人就收回了目光,開始低頭品茗了。

——新晉的瑾常在這一亮相,眾人無不躍躍欲試,但大多也在觀望和尋找時機。

率先開口的,仍然那個好像“哪都少不了她”的和妃,她向平答應的方向故意看了一眼,含笑道:“本宮瞧瞧,似是恢覆得差不離兒了?這就好,瑾常在這樣漂亮的一張臉,若是留下疤痕,別人不知道怎麽樣,本宮就先要哭一場了。”

她說完,集雲正好瞥見了餘光裏平答應似乎是冷笑了一聲。

和妃也不知道看見還是沒看見,又很是熱心地道:“若是還有什麽不妥,你只管派人去本宮那裏——大阿哥去年出痘專門配的藥膏,去痕祛疤是最好的。”

集雲連忙起身面帶感激地道謝,又說自己對鏡瞧著是已經好了大半的了,回去後再看看,若是細看有痕跡的話

雖然沒接觸過幾回,但集雲也算是摸清楚了這位和妃娘娘的性子,她看似張揚且沖動,但一點兒都不愚蠢,比如說破了寇綺容的發簪破損讓她遭罰,可正因為這樣,現在寇綺容每每分析起來,反而最不懷疑她。

再比如現在,要是集雲稍微少點兒靈醒,恐怕就要感激涕零,將她的所作所為當作施恩賣好了···其實挑撥拱火,分明是起了個頭,把集雲推上風口浪尖。

挑撥的頭一個,就是吃虧跌跤,鬧了好大的一個沒臉的平答應···然而,讓和妃與集雲都沒有想到的是,平答應估計是得了什麽“高人”的指點,昨日明明是那樣的嘴臉,今兒卻換了個人一般。

·

·

她等和妃不再說話以後,小心翼翼地扶著肚子站起身來,黛眉緊鎖,竟然很是謙恭地道:“瑾常在,還請受妹妹一禮才是。唉,嬪妾今兒也不怕自曝短處,自打有喜之後,情緒就好像不受控了一樣,有時候怒氣上了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往往事情過了才知道後悔。昨日多有得罪,都是妹妹的不是,瑾常在若不受妹妹的禮,倒叫妹妹越發不知道如何自處了。”

平答應把姿態放的這樣低,一方面是耍了個不算太過分的心眼兒,先一退到底,讓已經占了上風的集雲不好再和自己再多計較,秋後算賬把昨兒那一巴掌給討回去——另一方面,也是心中真的怯了、真的服軟了。

而讓她服軟的甚至都不是她背後的貴妃,而是慈寧宮那位不顯山不露水,但這後宮裏大事小情卻總有她的手筆在裏頭的,太後娘娘。

承乾宮裏頭的,那可都是太後要護著的人。

如今貴妃被狠狠地打了臉,平答應也似乎是引得了萬歲不喜,太後自然坐不住了。

她簡單有效地出了最常用但一用一個準兒的老招兒,請太醫。

那邊才出了事,晚上太後就心口疼起來。懿軒當然知道這就是太後想見自己了用的借口而已,但為君者當以仁孝治天下,就算太後是裝的,為人子者,也肯定不能視若無睹,本來都已經歇下的皇上只好起身重新更衣,乾清宮一串燈火,連夜便赴慈寧宮。

病是假的,見皇上一面,為自己的侄女和懷著皇嗣的平答應說話是真。

雖然兩個人都已經算得上是心照不宣了,但該走的流程也還是要走的。

太後先是為皇上對自己的關心感動不已,又說自己的身子其實不要緊,都是老毛病了。皇上政務繁忙,明天還有早朝,何必專程來這一趟,倒是讓她這當額娘的心疼,反而不利於養病。

皇上自然也趕緊傾訴,皇額娘身子不適,兒臣焦心不已,哪裏還有心思休息,也怕他不在這裏會有膽大包天的太醫敢不盡心,當然是要親自看一眼才可以,皇額娘不用擔心他。

母子兩個都抒發夠了,太後這才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嘆了口氣,說她之所以會不舒服,是下午聽到了平答應跟人起了沖突,生怕自己心心念念盼著的孫兒或者孫女會出什麽紕漏,太過擔憂了的緣故。

後來又聽說那個據說沖撞了平答應、言辭多有不敬的葉氏反而得了封賞,皇帝你連下兩道旨意,先晉位,後賜封號,這樣的重恩,想必應該是平答應做錯了事情,她又不由對那拉氏怒其不爭,感到她辜負了自己和皇上對她的看重,實在是不應該。

可,縱然是平答應做錯了什麽,縱然是葉氏受了委屈,現在平答應的肚子才是最要緊的,皇帝就算是對那個葉氏有幾分寵愛,也應該顧及那拉氏的心情,一切等她平安生產之後再說。

那葉氏若是個懂事的,也肯定能夠理解皇帝的做法,不會生出怨懟來的。甚至話說回來了,她其實還應該主動諫言,拒不受封才對啊。

——太後想到這種種,是越想、越想得深了,這才令自己身子的不適,一開始她還想攔著,不讓別人大驚小怪請什麽太醫,都是底下人擔心她的身子自作主張,這才驚動了皇上。

這也是個成了精的老太太···一番話說得漂亮極了。

從頭到尾,她看似中肯各大五十大板,甚至對平答應似乎也沒個好話,鐵面無私地說她肯定犯了錯···其實分明是十足偏向了平答應的,更暗暗踩了集雲一下,留了個話頭。

這件事裏要是任何一個環節出了點兒偏差,要是懿軒對集雲再少上心哪怕半分,恐怕都會順著太後的話去想,對啊,葉氏為什麽這麽不懂事,就算她受了什麽委屈,什麽又還能比平答應肚子裏的皇嗣大呢,竟然不曾勸諫皇上······

太後說完後,就低頭用起了參湯,氣定神閑地等著懿軒給出反應。

懿軒暗自搖頭失笑,一開口就是四兩撥千斤,也跟著狠嘆了一口氣,恍然大悟說原來是因為這個,竟然讓母後因此而憂心以至於引發了舊疾,都是兒子不能轄制後妃的過錯!另外,也是貴妃管理失職,更是那拉氏無端挑釁他人,一點兒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要不是和母後一樣顧念著她腹中的胎兒,這次肯定不會輕輕放過,必要狠罰那拉氏才是!

太後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說,端著碗的手都抖了一下,險些沒忍住失態。

懿軒假裝沒看到,也不忍心這大半夜的還要和太後她老人家你來我往地打機鋒,終於亮了真章,慢條斯理地道:“母後您不知道,那拉氏無狀,這後宮有娠者不只她一個,她卻當著葉氏的面說出‘我如今還懷有皇嗣,他日便是常在、貴人的位份也不在話下’的話來,又掌摑宮妃,實在是不知所謂。”

太後···還真不知道,平答應偷偷讓人來跟她告狀,她才知道的這事兒,又讓人去打探了個七七八八,準備得並不充分···平答應自然也不會和太後娘娘自曝,導致她錯過了這麽重要的一個細節。

懿軒又氣定神閑地道:“葉氏也算是受了委屈的了,雖然有些小性兒,但有一句卻說得很對——她說平答應所作所為,有負朕所賜‘平’字封號安定柔和、仁良謙恭的寓意,也就是為了賞她這一句話,兒子才兩次加恩賞。倘若這就是所謂和沖撞和言辭無狀的話···呵。不知,是何人在母後面前進讒言,歪曲事實?”

太後不由得露出了沈思之態。

她現在明顯是已經失了先機的了,的確是她不知全貌——若果真像皇帝說的,不是兩人起了沖突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而是那拉氏有了這麽明顯的錯漏之處,能夠成為把柄的話,那太後現在顯然就很被動了。

而且,就那拉氏的這幾句話,別說皇上了,太後聽了都很生氣,心裏幾乎把她罵了個臭死。

好在自己的兒子還是貼心的,皇上剛讓太後感到有點兒下不來臺了,緊接著又道:“所以,兒子想著,像那拉氏這樣的狂悖淺薄之人,實在不配撫育皇嗣,恐怕就要貴妃辛苦一些了,等到孩子生下來以後,不論是男是女,兒子都會下旨由貴妃撫養的。”

一聽這話,太後娘娘立刻振奮起來,簡直就是神清氣爽、百病全消!

太後和貴妃姑侄兩個雖然對平答應那還未顯懷的肚子裏的孩子頗有幾分志在必得的意思,但這畢竟不是還沒得到呢嗎,只要一天不塵埃落定,變數就還是重重,就不說別的,啟祥宮裏的寇氏,聖眷隆厚,再加上新出爐的瑾常在,若是聯手給皇上吹吹枕頭風,未必不能爭上一爭的。

而現在,若是用平答應受的這點兒小委屈換得皇上的這句準話,金口玉言啊,太後可就什麽都不求,什麽都不氣了!

和皇上母慈子孝相談甚歡完了,轉過頭來,對著平答應就是另一番態度了,先是徹底站在了皇上一邊,毫不客氣地訓斥了平答應一通,話雖然沒也有太不客氣,但也是難得的疾言厲色了。

又假裝和她推心置腹,暗示她是葉集雲告了黑狀,把她那句“常在、貴人也不在話下”在萬歲爺的面前學舌,現在萬歲是十足惱了她的了,她最好夾起尾巴做人,不要再出任何的幺蛾子了。

連消帶打,現在的平答應不管心裏怎麽樣,面兒上反正是徹底老實的了。

那句賠禮的話說完後,就作勢要往下曲膝行禮。

結果,出乎包括平答應在內的所有人意料的是,集雲還真的沒有任何阻止或是避開的意思——就楞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受了她這一禮。

平答應出身高貴,也算是個心高氣傲的了,因為肚子裏的寶貝又更傲了幾分,哪裏受得了這個?

她一進宮就有貴妃護著,也是一向沒吃過什麽虧,結果一吃就吃了個大的···昨日她還痛痛快快地賞了眼前的這個賤人一耳光,今日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