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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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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山本身就位置偏地勢險,再加上有心人布下的陣,平日裏以拳腳功夫聞名的俠士們根本就毫無辦法,只能無頭蒼蠅般亂竄,對於早就見識過這鬼打墻的雲逸塵而言,根本沒有心思和那一大幫人在林裏胡亂走動。

除非平天教的人想讓他們上山,不然他們永遠也找不到上山的路。

這片林子依舊是他那時來的光景,半年光景都不到,人卻已是大起大落,喜怒哀樂遍嘗。若說當時只是懷著隨緣的心情在此替父親尋故友,那麽此刻,心境就要覆雜的多了。

雲家莊的巨變武林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性情大變的雲逸塵也不再是他們敢隨意攀談的對象,他獨自一人在林中徘徊,無人敢上前,就連過去對他芳心默許的女子,如今也有些心生畏懼。但這份疏遠對於雲逸塵而言,卻是再好不過的了。

“出來吧。”走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他背著手輕聲說道。

“……”風吹動樹葉發出嘩嘩的聲響,粗大的樹樁背後走出兩個小娃娃來,一個嘟著嘴一個冷著臉,顯然對他都不待見。

“是卿漣讓你們來找我的嗎?”

“……”看著對方氣定神閑的樣子,岳安就來氣。原本和岳平約好了要趁機偷襲好好教訓一下對方,但到底大人和孩子之間的差距不是勤學苦練可以彌補的,他不過忍不住偷偷打了個哈欠,就被對方給發現了。

岳平心裏沒有岳安的那些彎彎繞繞,他像個小大人一樣繃著自己的臉,不願輕易暴露自己的內心。他扯了岳安一把,讓他不要莽莽撞撞。

“你們當年是不是差點被許秋池抓走?”見兩個孩子都不願開口,他索性把自己心裏的一個疑問問了出來。

“她是個壞女人!”一提到許秋池,岳安便閉不上自己的嘴了,氣勢洶洶地就要細數那些年許秋池做的壞事來。

“岳安!”岳平賞了他後腦勺一下,總算是讓自己的弟弟重新安靜了下來。

“走吧。”他拉著泫然欲泣萬分委屈的岳安,也不去搭理雲逸塵,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雲逸塵也不再多說多問什麽,就靜靜地跟了上去,沒有驚擾任何人。就這樣在岳平岳安的引導下,一路來到了後山,“你們也會破陣?”他從未見過這兩個孩子下山過,還以為是被陣法困在了山上,如今看來,也是學了些本事的。

但岳平岳安卻是不再想理他了,借著山頂繚繞的雲霧遮掩,很快就消失在了雲逸塵面前。

沒了人指引,便只能自己摸索了,他繼續向前走了些路,感覺雲霧似乎淡了些,影影綽綽能看到一個消瘦的身影,他覺得自己心口不由得一緊,大腦沒做出判斷之前,身體已經先有了行動。

那是一處斷崖,陡峭峻拔,只是向下俯視就足以嚇破人膽,而岳卿漣就這麽一身白衣,站在那。雲逸塵緊緊盯著他,從眉眼到那起伏的胸膛,來來回回像是在確認著什麽。不過十幾日的光景,岳卿漣消瘦的厲害,原本貼身的衣衫此刻空空蕩蕩,在山風中搖擺,好像整個人隨時會化羽登仙而去,雲逸塵只覺得那些充斥在胸口的痛苦與仇恨,一下子就變得十分酸澀與害怕,想要將那個站在山崖邊虛弱的毫無血色的人拉入懷中,如同過往的那般,他愛這世間眾人,卻永遠會愛他更多一點更深一點。但原本親昵無間的兩人,卻隔著血海深仇的鴻溝,無法跨越。

“卿漣……”他不過輕聲低喃,幾不可聞,但岳卿漣卻似有所感一般地轉過身朝他看了過來。

“怎麽樣?是不是如同仙境一般。”他嘴角彎起,如同朋友一般,揚起手先誇耀起了旗山的好風光來。“我早就同你說過,旗山之巔,最是美景好處。俯瞰蕓蕓眾生如同螻蟻,那仙霧縹緲亦觸手可及。這般仙境,本不該凡塵俗子來打攪,可我破例帶上了你,而今你又帶上了那群垃圾。”他每說一個字眼神便冷一分,到最後哪還有一開始的笑容,只剩下刻薄的冷眼。

“山下皆是和平天教有恩怨的人,無論用什麽辦法,總是要解開的。”他直直看著岳卿漣,終究沒有將後一句話說出口。

我們之間的恩怨,也必然要有個了結。

“我也正有此意。”風吹拂著他披散的長發和寬大的衣衫,有些飄飄欲仙的樣子,這看在雲逸塵眼裏卻是一陣一陣心慌。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將他從那危險的懸崖邊山拉過來。

“卿漣你先過來,那兒風太大了。”

“風大了才好,這樣才能清醒。”對於雲逸塵這忽然溫柔的樣子,岳卿漣反而覺得諷刺。濃情蜜意時這樣的溫柔並不少見,而他何嘗不是溺斃在了這份溫柔之下,但翻臉無情時的他又是如何決絕,對於他而言,同樣是此生難以忘卻的一段。他胸口的劍傷依舊隱隱作痛,如同告誡著他再不能相信他的只字片語。“先說說上一輩的恩怨吧。”揉了揉太陽穴,他讓自己疲憊的臉盡量顯得精神一些。他的語調平緩,無論說道何處,都沒有什麽情緒的波動,只是再提及自己慘死的爹娘時微微楞住,似乎是在竭力回想著自己父母的長相,但最終還是徒勞。他晃了晃腦袋繼續往下說,往雲逸塵那瞥去,看著他懷疑而震驚的眼神,想著他心中那偉岸的爹開始土崩瓦解,想著他姐姐和雲逸塵大哥雲泊書那無疾而終的情感,終究是造化弄人。

“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呢?”當初雲家的仆人一口咬定是他姐姐放火殺人的時候,他也想說一句怎麽可能,但是誰也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這世間哪來那麽多的巧合呢,你爹怎麽就那麽輕易就獲得了剛好能治你病的藥呢?雲逸塵,你的命,是踩著我們岳家所有人的命得來的。”他看著他慌亂的樣子,心中閃過一絲快意。是啊,他怎麽可能不恨,他雲逸塵恨他背著雲家兩條人命,他何嘗不恨他家奪走了他所有的親人,還將他的一片真心踩在腳下肆意踐踏,但是這份快意卻又讓他感到酸澀和疲憊。

“你看,如今你哥哥尚在人世,終有清醒的一日,可我唯一的姐姐卻沒有了。雲逸塵,要恩斷義絕的該是我,要不共戴天的也該是我,可我累了。”他自小便受盡寵愛,小時候是爹娘姐姐,長大了也有教主和教裏的兄弟,從不曾受一點委屈,唯獨對他,百般遷就萬般愛戀,最後換來的也不過是絕情的一劍,太累了,是該有個了斷了。

“你我之間,恩怨對錯,早就已經說不清楚了,究竟誰虧欠誰多一些,誰比誰更狠心絕情,雲逸塵,你永遠看不清楚,你的心入了魔,即使你百般狡辯,可你終究為了我,入了魔。呵,眾人的佛,我一人的魔,足以,足以!我已經厭了,倦了,是是非非,都隨他去吧。”

岳青萍常說仇恨是讓人身心俱疲的東西,她一個人背著就夠了,不需要再拖上他,可是啊,終究他也逃不開。他沖著雲逸塵疲憊的笑了笑,轉身便跳下了萬丈高崖,不帶一絲留戀。而震驚中的雲逸塵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抹身影墜下,等他想要伸手去抓去挽留時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抓不住。即使之後他緊跟其後躍下,依舊無法追上那急速下墜的人,最終撲通兩聲,一前一後都落入了山下的急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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