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給院子裏的花澆水，時不時朝著門口坐在凳子上的米特看一眼，見他坐的端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對他笑了笑，然後轉頭繼續澆水。

米特腦部受損後被他帶回了公寓，為確保米特不是裝的，公寓時刻都被軍部關註著。

格林並不在意，他很感激。他之前的公寓被軍部買走得到了一大筆錢，後來他買了現在的公寓，剩餘的錢他一個人也完全夠用。

可是多加了一個米特，尤其米特的身體不好，他擔心錢不夠用，於是在網上開了一家花店。

他是園藝系的，這是他最擅長的事情，賺的錢不算多，但是足夠日常花銷，有出有進也讓他覺得心安。

正想著，衣袖被人抓住，他側頭，米特看著他不說話。

他指著門口的凳子：“再坐一會兒，我很快就好了。”

米特盯著他看了幾秒，沒說話，只是伸手去拿他上手上的花灑，他楞了楞，米特拿過花灑就低頭一絲不茍的澆水，和他之前澆水的動作一模一樣。

米特澆完一盆花就側頭看他一眼，似乎確定他就在旁邊才繼續。

格林看著他的側臉，聞著院子裏淡淡的花香，莫名的鼻子泛酸，眼睛也忍不住濕潤起來。

這是他從小最深切的願望，有一個公寓，有一個人愛人，還有他喜歡的花。

他從小就知道他是不被喜歡不受歡迎的，從來都不敢有太大的期望，就連這個願望，也以為只是奢望，從不敢說出口。

他怔怔地看著米特，看著他溫和的模樣，心突然就尖銳的疼了起來。

這都不是真的，他的願望，依舊只是奢望。

等米特恢覆的那一天，這一切就會幻化為泡影的。

臉上突然傳來溫熱的觸感，格林眨了眨眼睛，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流了淚，米特正擡手給他擦淚。

米特的動作很輕，仿佛怕弄疼他，他擦得很仔細，表情認真得猶如在對待稀世珍寶。

格林登時控制不住了，淚水流的更兇直至哽咽，米特古井無波的表情露出一絲慌亂，有些笨拙的抱住他，拍著他的後背。

格林抓著他的衣袖，大哭了一場，等平靜下來後才發現早就過了午飯的時間。

“抱歉。”他離開米特的環抱，不好意思地道。

米特沒有說話，依舊專註地看著他。

格林將剩餘的三盆花澆好水，帶著米特進屋，給他倒了杯果汁，然後去廚房做飯。他偶然轉身的時候，發現米特拿著果汁筆直地站在門口看著他。

他有些無奈，米特自醒來後，似乎很粘著他，總要讓他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才行。

晚上，他給米特放好洗澡水，將米特換洗的衣服放好，然後仔細的將洗澡流程說了一遍，整個過程中米特都只是盯著他，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格林被他看著有些害羞，交待後就急急出了浴室，臉頰發燙的坐在床沿。

兩分鐘後，光溜溜的米特站在浴室門口往外看他，格林臉色爆紅，看著他身上還帶著泡沫：“你你你，你出來做什麽？快去洗！”

米特似乎只是確認他在，看了他一眼就回到浴室，不過他每隔兩分鐘就要出來看一眼，格林被他弄得臉紅耳赤。

等米特洗完換上整齊的睡衣褲，格林才松口氣，讓他先睡，自己去浴室洗澡。

想到米特的情況，格林有些不放心，沒有鎖浴室門。他才放好水脫完衣服，門口傳來響動，他扭頭，就見米特專註地看著他。

他連忙坐在水中，全身泛紅窘迫道：“你出去！”

米特果真出去了，格林松口氣，正洗著，米特又站到了門口，格林動作一頓，看著米特專註的目光，他意識到什麽。

“我在這裏，很快就出去，你要是擔心，我一直和你說話，你別進來了。”

等米特出去後，格林絞盡腦汁地想著話題，撿著他遇到的趣事說了說，然而很快就詞窮，他的生活是灰色的，並沒有什麽出彩的事。

他苦笑一聲：“我記憶裏最大的事就是被你們抓走，當時我真是害怕極了。”

他邊洗邊回憶，又忍不住笑起來：“你知道嗎，我醒後看到你又白又瘦，就以為你和我一樣是被抓的，當時你臉色蒼白，看起來情況很不好。”

“那天在街上，艾琳想吃糖，洛亞給她買了一大包，她分了我一個，糖紙是紅色的，很漂亮，我都沒舍得吃。”

“當時看你一副低血糖的樣子，就拿出來遞給你了，”他頓了頓，“那時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格林說著笑了笑：“後來知道你是他們的負責人，我驚呆了，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怕你，雖然你總是陰冷著臉，但我知道你很好。”

他抿了抿唇：“如果不是你，他們發現我不是向導的時候，會直接將我從飛行器扔下去，你救了我。”

他洗澡完畢穿好衣服，走到臥室，就見米特端正地坐在靠近浴室的床沿，視線一瞬不移地看著浴室門。

他走到他面前：“所以，就算你總是做壞事，我還是想去相信你，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米特沒有任何回覆，他也沒想著要回覆，將兩床被子攤開，指著靠裏的位置：“去睡覺。”

早上醒後，格林睜開眼睛後一楞，低頭一看，就見腰間橫了一雙手，兩床被子混亂的疊在一起，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和米特睡到一起去了。

他臉色微紅，拿開米特的手，慌忙換好衣服去洗漱。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格林每天都在米特的懷裏醒來，他總是有種恍惚感覺，似乎他們是一對平凡的愛人，可以這樣天荒地老。

每每這麽一想，心裏還沒泛起甜意就會湧起巨大的澀意，甚至恐慌。

虛無的東西，總有一天會消失的。

春天之後，花店的生意越來越好，四月初，格林新進了一批花，由於院子地方有限，花都是放在花架上，一排排的放著，很好看，照看也簡單。

米特幫他搬花，他送快遞的人到門口然後關上門，才鎖上門，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巨響。

他猛地回頭，就見一座花架倒了，米特被壓在下面，已經陷入昏迷。他手腳瞬間冰涼，連忙跑過去搬花架。

他的手在不停地顫抖，想到什麽連忙朝外大喊了兩聲，監視的軍部人員現了身，幫他將米特送到醫院。

等待過程十分令人難受，聽醫生說病人醒來後，格林用最快的速度沖進病房。

對上米特視線時，他身體一僵，腦中浮現一句話：終於來了。

米特的視線依舊鎖在他的身上，可是他能覺察到和以往不同，他周身的氣質都恢覆到他原本的模樣，陰冷而不易靠近。

他僵了良久，開口時聲音幹澀：“你，你恢覆了。”不是問句，而是肯定。

米特頷首：“是。”

格林掐著手指，笑道：“那就好。”

米特下床，看了格林半響：“我自首，你陪我一起去行嗎？”

格林驚訝地看著他，呆了好久，眼中浮起亮光：“好。”

米特的判決很快就下來了，十年拘禁，格林再次和米特見面的時候，已經在監禁室了。

兩人對視良久，米特道：“我很自私，我想讓你等我。”

格林眼睛睜大，眼睛濕潤起來，堅定道：“我等。”

米特面色柔和起來：“我不會讓你等那麽久。”

後來格林才知道，米特主動提出立功戴罪以期減刑，他將基地各方面有關的研究沒有保留的全部說了出來。

包含精神力研究、信息技術以及空間躍遷。

每項研究都讓帝國研究部人員欣喜若狂，尤其是空間躍遷技術，研究部人員深入研究後，找到了完全避免星際野獸襲擊的辦法。

利用空間躍遷點改變它們的線路，讓它們再也無法步入曜星的地界。

這一研究結果震動整個帝國高層，經過心理專家考核，確認米特改過態度認真，減刑一半。

格林得到消息的時候十分高興，自從米特提出讓他等他，他每天都精神滿滿，他探視米特的時候眉眼彎彎。

“五年很快就過了，我最近正在備考，準備明年的大學考試，等你出來我已經畢業兩年了，那時候我或許就有一家賣花的門店了。”

他輕聲道：“你不用擔心，我每個月都會來看你，給你帶有關的信息方面課件，到時候你出來也不會和社會脫節。”

這是米特最擅長的。

米特道：“不用。”

格林無措地看著他，米特道：“我比較喜歡給你打工。”

這個傻瓜，他要是再接觸信息方面的技術，軍部可不會對他放心，他可不想以後被人實時監視。

而且，腦部受損的記憶他有，他很喜歡這段他此生最寧靜的日子，就算一輩子也不會厭煩。

格林眼睛亮起來，正色道：“我會努力開店的。”

米特冷哼一聲：“我對老板的要求很高，太瘦了我會嫌棄。”

格林嘴角輕輕彎起：“放心，我會照顧我自己，不會太累的。”

米特偏過頭不理人，格林看著他接近蒼白的側臉染上了紅暈，笑容更深。

四年後的某一天傍晚，距格林公寓小區不遠的一家花店中，格林正在整理店裏的花，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他全身一顫，揮手就往後打。

“是我。”獨特的陰冷聲線從耳後傳來，格林動作一頓，然後震驚回頭。

米特眼睛微瞇，擡起他的下巴在他嘴角親了一下：“不認識了？”

“還不到五年。”格林傻傻道。他每一天都在倒計時。

“我表現好，提前出來了，想給你驚喜，沒告訴你。”

格林懊惱：“我想親自去接你的！”

“我想親自來見你。”

格林眨了眨眼睛，心裏一陣甜蜜，米特繼續道：“我腦部受損時的記憶都有。”

“你給我糖的時候，我不覺得你可笑，我想的是，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人，幹凈得讓人想接近卻又害怕汙染他。”

“你一直相信我是好人的時候，我也不覺得你傻，我知道，你是我的救贖。”

他拉起格林的手在他指尖親吻，然後半跪下來：“嫁給我，我想用一輩子的時間，照顧你，好好愛你。”

格林淚水不停的流下，眼睛亮得驚人，他哽咽點頭：“我答應你。”

米特起身一把抱住他：“真傻，我連戒指都沒有你就答應了，戒指我買不起，給你打一輩子工抵了行吧？”

格林用力回抱他：“行。”

原來我的願望，不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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