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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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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被窗簾嚴嚴實實地擋在?窗外, 只留下滿室的昏暗。

霍應淮平時沒有午睡的習慣,源於午後的這場昏睡只是因為覆健強度的逐漸增大過?於疲憊所導致。只是他的身體已經?逐漸習慣了近乎嚴苛的時間表,接近晚飯時間的時候, 大腦自發地將?他喚醒。

他醒的時候, 商蓁正坐在?一旁的可調控的沙發椅上看書,厚厚的窗簾已經?被完全合起,整間房間幾乎已經?陷入了黑暗之中, 只有商蓁頭上微黃的護眼燈,照亮了房間的一角,獨獨將?她籠罩於暖色之中。

她正在?一邊看書一邊在?書上劃著什麽, 面容在?暖光之中有些?不清,垂落的烏發之間微光點?點?,泛著暖意, 驅走了匍匐在?房間中的昏沈。

霍應淮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觸碰她。

他們中間的距離看著很?短,只要他的手能夠夠出病床,只要在?堪堪往前?伸那麽點?,他就能碰到她飄落的烏發。

他慢慢地對她伸手,一點?點?的, 想要讓自己的手也置於光源之中, 空氣中的風塵在?暖光中更加明顯,他著了魔似的,咬著牙將?自己的手送出去,

黑與?黃在?墻壁上交織在?一起, 黃色的光影沈默得看著黑暗在?面前?波動游走。

到最?後,只餘下陰影處的一聲悶哼。

——他的手只看堪堪觸碰到病床的邊緣, 便垂落下來。

手臂垂落的聲音驚擾到了正在?看書的商蓁,她下意識的順著聲音的來源擡頭, 看到霍應淮垂落的手。

“醒了?”

商蓁把書簽夾到書裏,起身打開房間的燈,坐到床邊,握住他的手將?他送回原本的位置上,按了按他一直半壓著的肩膀,柔聲問:“正好?起來吃點?東西?,你的晚飯不能錯過?時間。”

現在?進入早飯中飯晚飯包括他的喝水上廁所時間都是全部固定的,每天都要準時按照時間表上的時間去進行,以便身體產生記憶,到後期可以自己自主進行日常生活。

“嗯。”

霍應淮的聲音有些?剛睡醒的微啞,神色間還有些?初醒的朦朧,因為一直側趴在?床上,臉上無可避免地被枕頭上的褶皺印上了紅痕:“讓張叔進來幫我翻一下身。”

長時間的側趴雖然放松了腰部,但是因為側趴導致的半邊身體的酸麻感不斷在?骨肉之間叫囂著。霍應淮想要嘗試自己按照翻身訓練的動作動一動上半身,卻因為有一條腿放置在?枕頭上的原因無法改變自己的體位。

看到霍應淮的嘗試,商蓁伸手按呼叫護工的按鈕頓了頓。

他對翻身訓練已經?很?熟悉,很?多時候現在?早上起來之後都會自己慢慢依靠翻身訓練來回會活動一下身體,防止褥瘡,只是翻好?之後還需要依靠別人將?他的足尖用枕頭頂住進行身體的微調。

雖然說是讓張叔進來,但是張叔也不會再用之前?的軸心式的翻身刻意翻動,也是把他的腿放平讓他依靠上半身的力量以及慣性自己翻動身體。

“我們嘗試一下好?不好??”商蓁的手指移開按鈕,她按了按霍應淮的肩膀,試探地問道:“我來幫你翻身,我這段時間也跟著張叔他們學了學,但是·····”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臉上出現淺淺的梨渦:“但是技術可能不怎麽樣,所以你要不放心的話,我讓張叔他們進來看著我的動作,有什麽不對讓他和我們說。”

霍應淮頓了頓看向商蓁,她一只手還在?幫自己按肩膀,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掌,見他的視線看來,還小心翼翼地對他笑了笑,似乎對自己的這個提議有些?緊張,或許還是擔心他會有什麽不喜。

他有什麽資格呢?

半邊身體肌肉的酥麻感似乎傳遞到了心中,他手下的皮膚是和自己下半身完全不同的溫度,也和下半身軟綿綿皮包肉的感覺完全不同,他們交握的地方似乎也有這種酥麻感正在?產生,一層層,合著肌肉的酥麻不斷牽扯著他的胸腔。

時間似乎只是過?了一會,又像是過?了很?久。

霍應淮只聽到自己說了聲好?。

她們最?後還是沒有讓商蓁叫張叔進來,商蓁這段時間除了在?搞古代女性服飾展的文稿推送以及查閱資料之外,都在?研究過?截癱病人的臥位移動姿勢,每一次張叔在?給?霍應淮翻身拍背,她都在?旁邊悄悄地圍觀,加上以前?照顧母親的經?驗,商蓁心下早就有了把握。

而且他現在?是相對簡單的側趴,商蓁只要能放下他的腳,在?他自己依靠上半身翻身之後調整他腿部的位置,移動固定好?枕頭就可以。

“那我開始了啊。”

商蓁掀開了被子,霍應淮的腿正被90度曲膝放在?長枕頭上,手也平放在?長枕頭上,他的腳上穿著白色的的彈力襪,被枕頭抵住腳板防止足尖下垂。

她的手扶住了霍應淮的膝蓋和腳底,她手下的感觸和之前?隔著被子摸到的傷口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冰冰涼涼,像是一個死物,只是除此之外,還給?人下意識帶來了一陣恐懼。

冰涼的,軟膩的,無力的。

即使看了這麽多次,但是商蓁下意識的第一反應仍然是——這真的是人身體的一部分嗎?

這是商蓁從未有過?的感受,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吃驚,她在?撫上去的那一刻,就下意識地帶著一絲驚懼松開了手中冰涼軟綿的肢體。

“我······”

商蓁沒有想到自己下意識的反應會是如此激烈,她有些?無措地看向霍應淮,咬了咬唇,似乎想要解釋。

霍應淮垂下了眼睫,在?陰影之中,商蓁無法看清蘊積在?他眼底的情緒,只能聽到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晴朗,就好?像事情從未發生:“沒事,不怪你。”

商蓁還想解釋一下,但只見他擡起眼眸,安撫似地握住商蓁下垂的手,視線向下,看向被子中凸起的腿還有明顯夾在?腿下的枕頭,眼中劃過?濃濃的厭惡。

“這具身體連我自己都厭惡,我又怎麽能怪你。”

商蓁受不了這種自暴自棄的自嘲,她蹲下身子想要反駁,卻發現霍應淮的臉上毫無表情,難辨喜怒,只有眼中劃過?的厭惡和仇恨洩露了他的些?許心緒。

“我再試一試好?不好??”

商蓁拉過?霍應淮的手,臉壓在?霍應淮側靠著的枕頭上,自己帶著他的手來到他毫無知?覺的膝蓋上:“你看,並沒有什麽好?厭惡的。”

霍應淮的掌心觸碰到了自己的冰涼的膝蓋,他也想要逃離,但是商蓁將?他的手壓在?了他的膝蓋上,一點?點?帶著他去感受自己膝蓋。

“這樣摸過?來,只是冰了一些?,不是嗎?”

她湊上去,在?霍應淮下意識地閉眼下親了親他的額頭,打亂了霍應淮幾乎是要脫口而出反駁。

“你再讓我試一試,如果不舒服你馬上和我說。”

商蓁退後,看著他平靜地睜開眼看自己,眼中有什麽情緒似乎要破湧而出。

“相信我,好?嗎?”

霍應淮松開了手,側過?臉沒有再看她。

他默認了。

商蓁松了一口氣,她松開霍應淮的手,自己摸上他膝蓋。

那腿是冰涼的,即使隔著病號服,商蓁仍然能夠感受到下方的冰涼,他的腳軟塌塌地搭在?被子上,足見不由自主地下垂著,如果不是有被子和枕頭的支撐,可能隨時都能塌下。

她順著他側躺的姿勢,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小腿把他的腿放平放到他另外一條側躺的腿上,撤掉一直抵著足尖的枕頭。

霍應淮微微仰著頭,看到她珍重地抱起自己的腿,小心地抽去自己靠著的枕頭·····他沒有再看,只是順著她的動作默默側身過?來,舉起手臂翻身。

他順利地把自己翻到了平躺的姿勢,用手摸到了一邊的床頭角度按鈕讓自己的“坐”起來,商蓁則學著之前?張叔的姿勢先?將?他的兩腿放平,底下再用枕頭抵住。

做完這些?,她去洗手間洗了下手,拿出一條濕巾,坐在?床邊拉過?他的手,一邊幫他擦拭一邊笑著對霍應淮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人總是要在?困難中一點?點?嘗試著摸索著往前?前?進,無論是匍匐還是挪動,只要能向前?進,就是進步。

“我只是不想你做這些?。”霍應淮自己拿過?濕巾,三下兩下擦幹凈,拉過?商蓁的手。

她的手細膩白皙,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被嬌養到大的女孩子,飄花翡翠手鐲在?她的手上泛著獨有的熒光。

這雙手剛剛捧過?他自己都不願觸碰的地方,他既想商蓁接受自己的腿,但是又不想她去碰,但是當?他真的看到她擡起自己那脆弱無力的腿的時候,他很?難形容自己那一瞬間湧上的是酸楚還是感動。

他想過?她的厭惡,但沒想到過?她的珍視。

霍應淮被燙到似的松開手,為了掩蓋那一絲不自在?,他按了按額頭,努力將?異樣的情緒從自己腦海之間排解出去。

他的眼眶有些?微熱,但並不是因為想要流淚,而是他難形容的依戀。

是依戀,是依賴,是那自私的不想放手,想讓她一直待在?自己身邊哪裏也不去的偏執。

“蓁蓁,你會讓我,”

霍應淮沒有說完後面的話,只是撫上了商蓁的臉頰,她的頭發一直都是三七分散在?自己的身後,耳邊時不時有碎發從耳邊冒出



他將?那些?不聽話的碎發別到她的耳後。看著她眼,看著她的眉,看著她臉頰上微微的紅潤,在?她疑惑的註視中,將?沒說完的話緩緩說出:“你會讓我——不願讓你離開。”

話音未落,商蓁撲哧一笑,眉眼彎彎地將?臉頰靠在?他的脖頸邊,霍應淮下意識地張開手臂將?她籠在?自己的懷中。

她親了親他有些?泛紅的耳垂:“我不會離開。”

“嗯。”霍應淮側過?臉,他沒有解釋什麽,他的下顎處不斷有商蓁的發絲擦過?他的皮膚,就好?像是在?洪水中他抓住的那一線的生機,讓他緊緊不算撒手,想把她緊緊鎖在?自己身邊,期望對方一刻都不要離開。

但他不能這麽做。

他知?道她每天晚上看材料看到深夜,也看過?最?近的她們館的預告推送,在?那些?署名為商蓁的文字當?中,霍應淮窺探到了她的內心。

庭院深,簾幕重。

在?輝煌宏大的歷史背後,是社會賦予女性身上的標簽,他們用這些?標簽掩蓋了女性坎坷的一生,遮掩了她們的身影,將?她們遺漏於正統歷史之外。

她說,她們是溪流,高山,日月,山河。

她們奔騰於長河之中,即使被迫沈默,即使被迫消亡,即使不斷淪為河泥。

也依舊生生不息,綿綿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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