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慕玨卻得以光憑借著這表面的種種，便分析出這麽多東西，這著實是讓淩王慕言不得不佩服。

慕言凝視著慕玨淡然的面孔，終是開口再度詢問道：“那依你看來，朕在這棋局之間，下的是黑子還是白子。”

這一個問題，倒是讓慕玨的心下疑惑了片刻。他雖未曾與淩王慕言下過棋，卻也已然知曉，淩王慕言下棋的風格。

淩王慕言出子，與這棋盤上的黑白二子皆是不同的。他如此詢問，可是有意的要讓自己為難？

這確然是一個棘手的問題，淩王慕言自己也是著實知曉的。這盤棋局之中，確然有一色子是出自於他手，只不過出自的不是淩王慕言之手，而是出自於二十餘年之前的那位封王慕言。

——下這棋局之時，他同如今的慕玨相仿，是一介封王。

他當時的棋路，與現在著實是大不相同的。所以慕玨會陷入沈思之中，也是他預料之中的事情。

這是他慕言故意給慕玨的陷阱，就要看看，他是否真的毫無破綻。

這大殿短暫的安靜了片刻，只剩下了兩人的呼吸之聲。良久之後，一直沈浸思索中的慕玨方才緩然而語：“兒臣以為，這棋局之中的白子，應當出自於父皇之手。”

這是慕玨思索了良久之後才悟出的想法，黑子淩厲，白子溫婉。黑白相交之際，黑子始終都站於上風，更有君王之傲氣。

仔細觀之，這黑子雖與淩王慕言通常的棋路不一，可是這淩厲之感卻又別有一出相同。

可是，正因為如此，慕玨才會反其道而行之。他偏要此般大膽的猜測，這與黑子相輔相成的白子才是出自於淩王慕言之手。

慕玨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倒是讓淩王慕言著實的陷入呆楞之中了。他怎會知曉……這白子是出自自己之手呢？明明經過了這些年來的滄桑變化，自己的棋風棋路，都與當年大不相同了。

而相反……他這些年來下棋的風格，都正在朝著那下黑子的人而靠攏。

慕玨分明不知曉他心智的變化的，為何會猜測的如此準確。

淩王慕言心下不明，便抑制住了自己心下的感怵，如實的沖著慕玨問道：“你為何會如此猜測？朕可是從來都沒有這般輔成的下過棋的。” 淩王慕言的這一語，卻是讓慕玨馬上便領會，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了。他抿了抿唇角，緩而言之道：“因為父皇不是一個不顧後搏之人。黑子雖然有父皇棋法的傲然，卻沒有白子那般的厚積薄發。兒臣

註意到了，這一盤未分出勝負的棋局之中，最關鍵的一子其實是白棋。兒臣以為，這白棋曾經離贏棋只有一步之遙，可是最終……一子而和，相輔相成，兩全之美。” 言說完這一番話，慕玨便悄然的安靜了下來。亦不知，自己與沒有猜對淩王慕言的心中所想。他其實並沒有自己所言說的那般看的透徹，亦是沒有那般的自信。他所謂的猜測，其實也報了些許的僥幸

心理。

真真假假，猜測與言辭——慕玨唯一的夙願，便是能戳中慕言心下所想。讓他的父皇慕言知道，自己才是那個最懂他的人。

良久良久的沈默。

淩王慕言未開口表態，慕玨便也沈寂不動。

直至了淩王慕言從思慮之中脫身而出，方才緩然的嘆了口氣。再度擡起眉眼之時，望向慕玨的神情已經就截然不同。

慕玨所言說之話，無疑是正確的。他戳中了淩王慕言心中最為脆弱的一根弦，亦是讓他不得不仰慕於慕玨的這般境界。

如若真的要讓他將手上的天下拱手讓人的話，想必……也便只有這個人得以勝任了吧。

若是自己還是顧忌於對華氏的情誼而將高位於太子慕淮，這後世之人，便是免不了又會將那悲劇再度上演了。

見淩王慕言的神色有所變化，卻始終不做言說。慕玨便緩之開口，打破了這一份的沈默：“父皇，方才那只不過是玨兒的猜測而已，若是說錯了什麽，還請父皇不要介意。”

“無妨。”慕言擺了擺手，又垂下眸子來，望向了這一盤他謹記了一生的棋局。又至了良久之後，方才緩然的起身：“這時候不早了，再歇息片刻便該早朝了，朕便也不在你這裏逗留了。”

見淩王慕言此番動作，慕玨亦是隨之剛忙的起了身，迅速而語道：“兒臣恭送父皇。”

眼望著慕言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慕玨立在遠處沈思了片刻，方回過了眸子，轉過了身軀。

這夜已深沈，而慕玨卻是著實沒有了困意。

桌上還擺著那一盤未出勝負的棋局，慕玨眼望著那棋局，久久都未再移開視線。

雖不知淩王慕言想要的答案是什麽，所以亦只能這樣一賭了。

淩王慕言出了這客殿之後，便至於了養心殿之中。跟隨了他數年的趙公公亦是隨著他的腳步，一同入了這大殿。

淩王慕言輕輕的頓了頓腳步，方沖著那身側的人緩而開口道：“晉王的話你也都聽到了，可有什麽看法？”

趙公公見慕言這般詢問，亦是趕忙應聲道：“回陛下的話，晉王殿下著實聰穎過人，這分析出來的東西也是極為透徹，只是……”

言語突兀的一頓，似是有話不知是否當講。淩王慕言恍然的回國眸子來，便沖著他緩而言之：“有什麽話，你但說無妨。”

趙公公聽罷此言，倒是也未再躊躇什麽，而是直言不諱道：“可是有些事看得太清，說得太透，反倒會壞了原本的意味。”

趙公公這番言語過罷，便悄然的垂下了眸子。淩王慕言極快便明白趙公公話中的寓意，他是想說——是慕玨沒看清自己的地位，把話說多了。 而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慕言卻是不以為然，應了趙公公的話也是極為的堅毅：“朕當年，不也是這般模樣嗎？就算朕不選擇晉王，之後再重蹈了覆轍，依舊是兩敗俱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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