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即使重啟後的世界再完美,沒有鹿驚在，哪怕他曾在那個世界裏生活了十多年，他們共同的親友都生活得好好的,他還是在潛意識裏排斥這個世界，不願承認它的真實性嗎？

對不起，鹿驚,即使那個世界是你犧牲掉所有換來的，他還是不喜歡那個沒有你的世界。

“宇智波帶土？”

“……是。”就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宇智波帶土的身體晃了一下，有些穩不住了。

“帶土[Obito],鳶[Tob，你倒是挺會取名字的啊。”顛倒一下，再借走旗木這個姓氏，就說說宇智波帶土這家夥用旗木鳶這個名字在他面前晃蕩了多長時間。

“…………是。”肩膀垮下來，宇智波帶土頭上短短的發茬尖耷拉了下來，像是拉平著飛機耳的黑貓，又像是夾著尾巴的大黑狗,心中的沮喪幾成實質。

這樣的宇智波帶土看得鹿驚無奈又好笑,他沒好氣地道：“你就會說‘是’嗎？”

“是……不是！”宇智波帶土一個激靈,連忙挺直脊背,繃緊小腿,分分鐘還原成最初的標準跪坐姿勢。這嚴肅起來的模樣,倒是不負忍界豪族出身的身份。

旗木鳶，不，宇智波帶土他騙了他。

鹿驚目光沈沈,他看著身前正襟危坐的宇智波帶土。

什麽家道中落破產欠債不得不賣身到黑手黨卻因為絕佳天賦和膽識造就傳奇黑手黨傳說,全是胡扯。雖然腦海中多出來的那段記憶告訴他,從忍校赫赫有名的吊車尾到現在開了萬花筒寫輪眼的宇智波強者，他這段經歷的傳奇之處絕不亞於他之前造就的黑手黨傳說。

被騙了啊，但是，意外並沒有太生氣。

是因為那個夏日祭的夜晚，失去過往記憶的鹿驚所看到的宇智波帶土哭得太難看了的原因嗎？

鹿驚看著眼前這個強撐著不去以頭搶地的蠢貨，過往的記憶一幕幕翻開。

不是腦中這些因為世界契約緣故而缺少了足夠感情共鳴的記憶，而是他在橫濱當黑手黨首領的時候，這個家夥以著各種理由，努力來到他身邊的情景。

充滿魔性的猩紅眼眸在看向他的時候，會褪盡一切負面的情感，只有濃烈執著而覆雜的情緒。曾經的鹿驚不明白那份覆雜情緒意味著什麽，但……被對方一邊哭一邊強吻，哪怕一向還算聰明的大腦直接宕了機，但心底躍動的情緒已然揭開了鹿驚埋於心底的真正情緒。

如果他是旗木卡卡西的話，他與世界的契約和現在的境況也就有了明確的解釋。

鹿驚慢條斯理地換了一個姿勢，他依舊盤著雙腿，但兩邊的手肘齊齊杵在腿上，雙手則交疊成塔，搭在下頜處。他看著努力保持著現在的動作，動也不敢動一下的宇智波帶土，緩聲道：“你不回家嗎？你的家裏，應該有人在等著你吧。”

可能是記憶裏在宇智波帶土出生後不久就都死去的宇智波夫婦，可能是水門老師，也可能是琳。

鹿驚很確定，如果他要與世界締結契約，帶土作為他最重要的人之一，必然在契約裏占據著重要的地位。

曾經的旗木卡卡西希望宇智波帶土能夠幸福，現在的鹿驚依舊希望宇智波帶土能夠幸福。

不要因為他耽誤那些好不容易傳遞到他手上的幸福。無論他曾經為了他們做過什麽，那都是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完全出自他自己的意志，不需要其他人的憐憫亦或是感激。

“我的家在你的身邊。”宇智波帶土的表情瞬間冷厲下來，他看向鹿驚，之前已經恢覆成黑色的右眼再度泛出猩紅色，三頁風車的圖案在眸底徐徐轉動。他用力地攥住拳頭，一字一頓：“你才是我的家。”

鹿驚：“……咳。”

銀發上忍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下頜，他的目光漂移，小聲嘟囔了一句，但太過含混低沈，宇智波帶土豎著耳朵也沒能聽清。

猶豫了一下，宇智波帶土小聲地道：“鹿驚……？”

鹿驚嘖了一聲，索性擡了擡下頜，直接問道：“你喜歡我？”

宇智波帶土：“！！！”

肉眼可見的紅色迅速蔓延開來，宇智波帶土整個人就像是剛出鍋的螃蟹，不僅整個身體紅彤彤，頭頂似乎都在隱隱冒著熱氣。

“你……鹿驚你……”宇智波帶土對了對手指，小小聲地道：“怎麽能這麽直接……”

鹿驚：“……”

“哦。”鹿驚氣笑了，嫌他說話直接？剛才也不知道是誰抓著他的肩膀就啃了過來，連裝傻的機會都沒給他留。銀發上忍死魚眼，聲音陡然低沈了好幾個度，語氣淡淡，“那就算了。”

“不能算啊。”宇智波帶土連忙撲過去，一把抓住鹿驚的手，聲嘶力竭地喊道：“不能算啊，我我我……我喜歡，最最最喜歡鹿驚了！”

這一嗓子，可以說是震耳欲聾，在空蕩蕩的神威空間裏都快出回聲了。

鹿驚挑眉，慢條斯理地道：“你就很委婉？”

宇智波帶土委屈巴巴，但握住鹿驚的手卻怎麽也不肯放開。

這是他距離鹿驚最近的時刻，雖然有種猝不及防天降餡餅的恍惚感，但是，傻子才不牢牢抓住這個機會。

鹿驚垂眼看向宇智波帶土，想了想，道：“如果我讓你自己回忍界……”

“不可能。”宇智波帶土斬釘截鐵，虛假世界中，原本只有一只右眼的宇智波帶土緩緩睜開那只原本眼皮幹癟的左眼，露出一顆跟之前天道佩恩極為相似的深紫色眼眸。

之所以只是相似，是因為不同於天道佩恩眼中顏色深紫，只有宛如水面漣漪紋路的眼睛，宇智波帶土的右眼中，有九顆黑色勾玉點綴在漣漪的花紋上。

顯然，這是一顆比天道佩恩那麻煩雙眼還要強大許多的眼睛。

一紅一紫的眼睛死死盯著鹿驚，眼中是讓人心悸的執著與癲狂。

“你永遠別想擺脫我。”

哪怕他死了，他也要從黃泉爬出來，繼續纏著鹿驚。

什麽優雅得體的退場，上一世已經試過一次的宇智波帶土表示，都是狗屁。笨卡卡沒有他看著是絕對絕對不行的，喜歡的人是絕對不能慷慨出去的。

鹿驚看著宇智波帶土，忽然有點理解為什麽木葉村有人說宇智波是瘋子的意思了。

帶土的眼神，真的是寫滿了“分分鐘瘋給你看”的決心。

鹿驚陷入了沈思中。

他其實也不是一定執意邁向死亡，之前打算在一切結束後給自己一個了斷，主要是因為存在性的問題。

一個被所有世界認真排斥的人，總不能後半輩子都在存在於時空間罅隙間的店鋪終了餘生吧？如果想要換回存在性，又會是相當麻煩的交易。萬一跟他交情不錯的朋友，教導出來的弟子為了幫他付出了什麽……不如就當自己無意定居某個世界養老。

加加減減他在各個世界裏做任務的時間，差不多也是一個人的一生了。雖說其中危險麻煩不少，但他得到的善意和溫暖都是實打實的。從這個角度來看，他這一生也算是活夠本了。

鹿驚無聲嘆息，擡手抓了一把宇智波帶土的頭毛。

這家夥，都敢跨世界追到這裏了，以著對方的能力，萬一他做出一些不符合他期待的事情，下一個跟侑子小姐進行交易的恐怕就要變成宇智波帶土了吧？

或許，他可以再努力一些。最起碼，先問問侑子小姐他有沒有長時間居住在一個世界裏的可能。

說起來，這個世界就很特殊，他的防護飾品都碎了，世界意識也沒有對他做出什麽事情來。

思及此，鹿驚手上用力，用力地扯了一把宇智波帶土的頭發。

讓他威脅自己！

看宇智波帶土露出吃痛的表情來，鹿驚才松開手指，甩了甩指間的頭發，道：“先離開這個世界，沒問題吧？”

宇智波帶土：“……沒。”

鹿驚扣了扣身旁的地面，示意：“那你還等什麽？”

荒涼的神威空間，不遠處還趴著天道佩恩的屍體，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那個……”宇智波帶土絞著手指，臉紅紅地道：“你剛才說喜歡……”

“給我兩天考慮的時間。”鹿驚輕咳一聲，擺了擺手，“回頭再討論這個問題。”

宇智波帶土眼睛亮晶晶的，一口答應：“好！”

他原本都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了，沒想到這個幻境世界居然幫了他一大把。雖然不小心暴露了很多信息，但那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對幼年鹿驚袒露了心聲，抱到了少年鹿驚，還得到了青年鹿驚不算是承諾的承諾。

哪怕最後他得到了一個否定的答案，他也會擦幹眼淚，繼續努力。

他的字典裏，沒有“放棄”這個詞！

***

現實世界。

無視宇智波帶土的面紅耳赤，鹿驚一臉鎮定地從他身上爬起來。

這不是他的錯，明明他是好心照顧發燒的某人，結果卻被某人利用輪回眼瞳力“偷襲”，某人被當成人肉墊子純屬活該。

“鹿驚……”宇智波帶土語氣虛弱，虛假的精神世界裏，他雖然挺有活力，但一回歸現實世界，不受控制瘋狂增長的力量就讓他有些吃不消，整個人燒得渾渾噩噩，只顧呢喃著鹿驚的名字，伸手抓住鹿驚的衣角。

鹿驚：“……”

真是怕了他了！

本想回自己房間安靜思考人生的鹿驚扯了扯嘴角，無奈地拍了拍對方依舊滾燙的額頭，低聲道：“松一松，我給你換條毛巾。”

宇智波帶土嗚咽著，抓著鹿驚袖口的手指攥得更緊了。

鹿驚：“…………”

最後，還是萬能的影分-身之術解決了這個問題。

終於將換好了冰塊毛巾的宇智波帶土再度塞回到被子裏，總算解脫的鹿驚留了分-身在床邊守著，本體則回到了隔壁的臥室中。他看著窗外依舊暖融的春光，默默擡起手，捂住半張臉。

幻境灌輸來的記憶，其實還在，但畢竟是被給予的，現在又沒被那個虛假世界的意識——其實就是世界創造者宇智波帶土的潛意識——壓制自我認知，現在的鹿驚並不能對那些經歷完全感同身受。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即使旗木卡卡西是過去的記憶。鹿驚能夠冷靜衡量出之前交易涉及的內容，即使失去了記憶也心甘情願地兌現代價，但過去的那些，真的是過去了。

即使他猜得出忍界的現狀並不會如虛假世界裏那樣殘酷，有旗木卡卡西一直以來期冀的溫情駐留，但鹿驚本身卻並沒有回歸的渴望。

可能是這種記憶的取回方式並不符合要求？

鹿驚輕笑一聲，將那些過去放下。

比起分析這些，不如數一數某人到底喊了多少次“最喜歡卡卡西/鹿驚了”。

“鳶那個大笨蛋。”

鹿驚低聲抱怨，盡量忽視耳畔泛起的熱度。

他翻出給死者的往返明信片，圓珠筆在指間轉了兩圈，然後筆尖抵在明信片上，寫下流暢的文字。

壹原侑子小姐敬啟。

如果重獲存在性的麻煩在可控範圍內，或者能夠在一個世界裏停留差不多五六十年的時間，那他答應宇智波帶土也無妨。

畢竟……

用圓珠筆一端的按壓鍵有一下沒一下地撞擊著下巴，聽著圓珠筆按動時清脆的哢嚓聲，鹿驚的目光漂移了一瞬。

畢竟，他的眼神其實不怎麽好，對那個大笨蛋還是挺有好感的，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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