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很突然,鹿驚用來綁頭發的發帶“鏗”的一聲，斷裂開來。

鹿驚倏然一驚。

因為他用來綁頭發的發帶不是普通繩結，那是他跟次元魔女壹原侑子交易得來的防護飾品,能夠隔絕世界註視的煉金產品。

鹿驚失去了過去的記憶，並不知道過去具體發生過什麽，但後續的結果是，他不僅背負著大筆需要償還的債務,還因失去了自身存在性而被世界意志本能地針對。

雖說這份針對會給鹿驚帶來各種各樣的黴運天災，但不得不說,鹿驚還挺理解這份針對的。

如果連本身的存在都被孕育他的世界否定，天知道他曾經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其他世界跟著警惕排斥也並不奇怪了。指望世界了解他沒有惡意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能用壹原侑子的東西來偽裝出存在性來。

意識到發繩斷裂的時候，鹿驚整個人都警惕起來，生怕下一秒就是天降流火,大地震顫，海水倒灌諸如此類的天災降臨。

鹿驚自己倒是能躲,但並盛這倒黴催的小鎮子可躲不了。

異常警惕的鹿驚使用了圓,他倒不至於立刻逃難到荒郊野外,先將整個並盛町納入圓中，確定有什麽風吹草動之後,他再行動。

圓的半徑剛展開十米,“啪”的一下，感知中有什麽東西突然出現，裹挾著空間的波動和新鮮的血氣,摔在了沢田家的門口。

那個氣息真的是太熟悉了,他曾不自覺熟稔又下意識警惕,無奈於他純粹熱烈的親近又暗暗眷戀著這份親昵，哪怕已經完成了告別，時間也向前流淌，一年零六個月的分別其實還未曾磨滅那份熟悉感。

鹿驚猛地站起身，都忘記了自己還有飛雷神之術，一把拉開了窗戶，縱身躍下。

鐵藝門外，鮮血正在蔓延。

身穿黑色風衣的黑發男人倒在鐵藝門前，整個人浸在血泊中，呼吸近乎於無，明顯受了重傷。而露出的那小半張臉上，棱角分明的臉，分明是他無比熟悉的那張臉孔。往日裏專註明亮的雙眼此刻緊緊地閉著，不怎麽聽話的黑發濕噠噠地貼在臉側。

“怎麽會……”

怎麽會是旗木鳶！怎麽會受這麽嚴重的傷！！

鹿驚的腦袋“嗡”的一下，完全顧不上發繩斷裂自己可能正在面對全世界針對的事情，他撲到宇智波帶土身邊。

海水的腥氣混雜在鮮血的腥味裏，鳶他之前莫非是在海邊出的事？

是了，橫濱就是一座港口城市。

他在橫濱受了傷，發動神威的時候，不小心跨過了世界壁？

那問題來了，是什麽讓兇名在外的港口黑手黨第一幹部受了這麽嚴重的傷勢？難道港口黑手黨遇到了大-麻煩？

腦中轉著亂七八糟的推測，鹿驚卻詭異地冷靜下來。他在宇智波帶土身上附上一層念力做保護，然後發動了飛雷神之術。

鹿驚將人帶回了臥室中，做了緊急搶救。

半吊子的醫術加還算熟練的掌仙術齊齊用出來，再三確定宇智波帶土斷掉的骨頭已經用掌仙術接好，剩下的失血過多和力竭昏迷對於他們這樣的人而言並不算是什麽後，鹿驚緊繃的神經總算是放松下來，想起來他應該清理掉門口的血跡。

收拾完了血跡，見到回家的沢田綱吉，看到他的震驚不安還有棕眸中倒映出來的形象，鹿驚恍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到底有多狼狽。一身鮮血塵土不說，頭發也亂糟糟地披在身後。

嘖，都忘了自己的防護飾品碎掉了。

摩可拿不在，但他還有給死者的往返明信片，只要相處不同的世界，就能夠聯系到壹原侑子。但鹿驚現在一點聯系次元魔女的心思都沒有，少有的煩躁心情讓他只想要一個人待著。

但宇智波帶土這情況，明顯沒辦法放著不管。

有些煩躁地將淩亂的頭發捋到耳後，鹿驚看了一眼臉色慘白依舊昏迷不醒的宇智波帶土，他下意識放輕了手腳，從衣櫃裏挑出一件紺色的浴衣。

拎著浴衣，鹿驚走進浴室裏。

不多時，伴隨著嘩嘩的水聲和蒸騰的霧氣，浴室門的磨砂玻璃上蒙上了一層水霧。

原本躺在臥室床上“昏迷”的某人慢慢睜開眼睛，他的目光極輕極緩地瞟向浴室的方向，過於敏銳的五感讓他隔著兩扇門依舊能夠清晰地聽到浴室裏的水聲，還有一點拖鞋踩著浴室瓷磚時發出的聲音。

宇智波帶土：“……”

故意讓自己掛上重傷虛弱debuff的宇智波帶土默默地，默默地將身體往被子裏縮了縮，他的耳根發燙，臉也開始泛紅。

啊這……他占了鹿驚的床，那鹿驚一會兒該怎麽辦？

哦，還是上午啊，那就沒事了。

說起來，鹿驚也蠻會享受的嘛，這床這麽寬，躺兩個人也是綽綽有餘。他的睡相很好，所以……停停停，不要胡思亂想，革命尚未成功，想什麽都是太早。

抿了抿蒼白的嘴唇，宇智波帶土忽然覺得現在這情況有些難挨。

很快，宇智波帶土就會意識到，更難挨的在後面。

聽到水聲停下後，宇智波帶土立刻端正睡姿，閉上眼睛並給了自己一發幻術，讓自己處於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既是鹿驚認知裏昏迷著的狀態，又能夠聽到外界的聲音。

宇智波帶土放任自己沈浸在這個狀態下，豎著耳朵聽著房間裏的聲響。

“啪嗒。”

浴室門打開了。

緊接著是盥洗室的門。

“滴答。”

是水聲。

一定是鹿驚沒擦頭發就這麽走出來了。

唔，這個氣味……是檸檬，是沐浴液的氣味還是香波的氣味？

拖鞋踩在木制地板上，無聲無息，只有布料摩擦時發出的細小聲音，還有水順著頭發往下滴落時的聲響。

鹿驚的頭發那麽長，每次洗完後都很難打理吧。單是擦頭發就是一個大工程，吹風機要吹好一會兒。要不要現在醒過來，打聲招呼然後幫鹿驚擦頭發？

“哢噠。”

這應該是窗戶被打開的聲音，然後是呼呼的風聲。

“哢噠。”

窗戶被關上了，而鹿驚……

宇智波帶土睜開眼，死魚眼。

鹿驚跳窗戶離開了。

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宇智波帶土目光上移，幽幽地看著天花板。

剛洗完澡，可能穿著十分單薄的浴袍……敢直接跳窗，應該是布料多一點的浴衣。頭發還在滴水，臉可能還被熱氣蒸得發紅，就這麽跳出窗去，頂著早春還有些涼意的風，坐在屋頂上風幹頭發？

這樣的話，真不會生病嗎？

即使是體質超好的忍者，胡亂折騰身體也會生病的啊。

真是的，鹿驚可以不用這麽體貼的，無論是擦頭發還是吹頭發，他都可以在浴室裏或者臥室裏進行的。

為了不讓鹿驚吹涼風生病，看來他只有“醒”過來了。

***

穿著紺色浴衣的鹿驚坐在屋頂上，銀色的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身後，有著念力的隔絕，頭發不斷淌落的水滴沒有浸濕衣服。

現在是早上十點，陽光正好，曬在身上是溫暖的。

鹿驚垂著眼，從手腕內側的封印陣中取出一張明信片，一筆一劃在上面寫著什麽。

這就是他在HXH026世界通關一個念能力游戲《貪婪之島》後得到的念能力物品給死者的往返明信片，共有一千張。在寄出明信片上寫上死者的名字和信件，第二天回覆明信片上會出現回覆。鑒於生與死是兩個世界，這件念能力物品本質上是跨世界傳信。只要收信人沒有轉世，他還是那個人，就能夠收到給死者的往返明信片。

很難說，當初通關游戲後，明明那麽多神奇的念能力卡片，他卻只能帶走其中三件的時候，除了特意給侑子小姐帶的產酒之泉和治療必備的大天使呼吸外，鹿驚選擇給死者的往返明信片時到底在想什麽。

要知道，那個時候的他，往返於諸多世界中，做的是獵殺任務。他的步履匆匆，不曾為任何人長期停留，他的身後是無聲的催促，快一點，再快一點。不要耽誤無謂的時間，要盡快償還欠下的債務。

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在某些世界裏，鹿驚遇到了一兩個談得來的人，最終也不過成了點頭之交的朋友，沒有締結更深的羈絆，自然也沒有深厚的感情。那時候的他，根本沒有相隔世界的距離也想要送出一封短箋的朋友。

可鬼使神差的，他還是選擇了給死者的往返明信片。

對著一厚沓子明信片卻不知該寫給誰，這樣的經歷足以讓鹿驚這個辦事謹慎思慮周全的任務者冒出那麽一點點後悔的情緒來。

很有用又很神奇的念能力物品，但是，派不上用場啊。

當時的他，唯一可能要跨世界聯絡的人也就只有次元魔女，但是，這樣的事情，摩可拿就能夠辦到。

艹，虧了。

後來，任務內容開始變化。

他花費了遠超其他任務十倍二十倍的時間，養大了源博雅，養大了夏目貴志。即使他不想不願，還是締結了羈絆和深厚的感情。

那麽，這個時候，給死者的往返明信片可以派上用場了吧？

……不，太軟弱了。

對著依舊空白的明信片，鹿驚告訴自己，這樣的戀戀不舍，實在是太軟弱了。雖然很想寫信問一問，在他離開之後，留下的人是否有好好生活。但已經離開的人，就不要用這些無用的信箋來打擾他們或許已經平靜下來的生活吧。

得到這套明信片幾十年，不管他想過怎樣使用它，鹿驚始終沒有寄出一張。

這是第一張。

希望也會是最後一張。

想要再進行兩次交易，一次是防禦飾品，一次是送人回到他原本世界。明信片剛寫完，鹿驚就耳尖地聽到下方臥室裏傳出響動。

醒了？

鹿驚將那張寫滿了字跡的寄出明信片一揚，看著它化作一道流光消失，鹿驚一個飛雷神之術，回到了臥室中。

臉色蒼白的黑發青年正撐著身體坐起身，見到鹿驚出現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鹿驚！！！”

抿了一下嘴唇，本想詢問的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一個自然而然的微笑，鹿驚嘆息著，微笑著，輕聲道：“鳶。”

***

表情，滿分。

情緒，滿分。

因為這一切都是他最為真實的感受。

終於，拉住了鹿驚的手，讓他停留下來。

明明重傷倒在鹿驚家門口是他暗搓搓搞出來的計劃，但見到鹿驚的那一刻，宇智波帶土還是有些腦袋發昏，完全忘了自己為求逼真而借勢弄出來的重傷，撩開被子就想下床，然後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

還是鹿驚一個瞬身沖到宇智波帶土面前，抱住了他。

宇智波帶土：“！！！”

這腿，軟得好！

故作虛弱地靠在鹿驚的懷裏，嗅著半幹銀發間的檸檬香氣，宇智波帶土終於得出了結論：香波是檸檬的，沐浴液是混合型花香。

喉結輕輕地動了一下。

弄這麽香，鹿驚好悶騷。

……但是，好可愛！

鹿驚哪裏知道懷裏這人短短時間裏居然想了那麽多，他將人扶上了床，然後直起身體，無奈地道：“骨頭雖然已經接好了，但還不怎麽結實，你小心一點。”

宇智波帶土的臉上泛起紅暈，像是在發燒一樣。黑色的眼眸微微闔著，輕喃道：“太好了……終於見到你了，鹿驚。”

鹿驚的喉嚨陡然哽住，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攏在浴衣袍袖下的手指痙攣地顫抖了一下，他緩慢而用力地攥了一下手指，掌心尖銳的疼痛讓他從那些軟弱情緒中抽離出來。鹿驚輕輕呼吸，慢慢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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